二十一 第二个游戏:杀亲?
文/谢吟风
白溪的午后,永远都是宁静而平和的,除了江水激烈地奔腾,滔滔涌向远方。此刻,所有人都在客栈里,各怀心事。温祁岳从中午开始便惨白着一张脸,什么话也不肯说,只是默默地走到后院去给柳嫣煎药,柳嫣问不出个所以然,也赌气般地闷在屋里不肯出来。
唐璨在自己的房间里,眼神飘忽,表情变幻,时而激动,时候阴狠,最后变成了巨大的恐慌,他像个小姑娘一样猛地把身体埋进被子里,似乎那可以让他好受一点。而夏虞恨恨地捏着手里的联盟令,仿佛捏碎它,仇人就能跟着一起粉身碎骨一般,骨节已经泛白,他却浑然不觉。
所有人中,就属敖龙定力最好,自打来了白溪之后,他便少言寡语,也极少在外露面,大家几乎都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此刻,只有他显得最平静,虽然事情在他的料想之外,却仍在他的掌控之中,几个小小的吸血怪物,不足为惧。
撇开徒劳查案的杜清平和金蝉儿一行人不说,最为安逸放松的,竟然只有那疯了的孟长风,此刻,他正舒舒服服地躺在二楼楼梯口的房间里呼呼大睡,在药物的作用下,几天以来的紧张情绪突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那天过后,他整个人都绵软下来,最最没有烦恼的人,非他莫属。
平静的下午时光就这样在各人的心事中慢慢流走,而黄昏总是很短暂,很快,夜幕便降临了。
薄雾慢慢地升起,给夜幕下的白溪平白染上一丝肃杀,一切都太平静了,平静到让人揪心,似乎很快就要有事情发生。
白水客栈坐落在一个丁字路口上,正正地对着集市大街,大街的尽头便是那吉祥居,西塔楼高十八层,是镇子里最高的建筑。而不知何时,那塔尖上又多了团小小的黑影,梦里的孟长风似乎感知到危险一般,呜咽了起来。
“日子过得真快呀,是不是该见过的人都已经见到了?”杀手那直刺灵魂的声音穿过层层雾霭和长长的街道,又一次钻进了忐忑不安的耳朵。众人顿时睡意全无,奔出客栈,不需指点,便看向街道另一头的西塔楼。
杀手这次却不是一个人,他手里似乎提了个人,只是那人软绵绵地,全无力量站立,全靠那杀手一只手在支撑。柳嫣忍不住尖叫起来,转身扑进温祁岳怀里。
“看来已经有人急不可耐地要抛下你们逃走了,啧啧,我就说,这样的事情能做出来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那是谁?
金蝉儿惊恐地看向身边的杜清平,后者迅速环视周围,易轻风不在,叶禅不在,不过,他们本就与此事无关。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杜清平猛地冲回客栈,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楼,猛地推开第一间门,孟长风安然无恙地仍在睡梦之中。金蝉儿在旁边用力拍隔壁的一间门,那里面住的正是邛崃的掌门唐璨。
“唐掌门,唐掌门!开开门,你在里面吗?”金蝉儿的叫门声很大,夏虞紧跟着冲了上来,不可能,不是他!他推开蝉儿,用力一脚踹开了门。
房间内空空如也,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房间内并无任何打斗的痕迹,后面的窗子却大开着,从这里跳下去的话是后面的一条冷清小街,从那里走,最是不会引人注目。
那杀手却似乎毫不急躁,慢慢地等着他们找完,明明离得那么远,却仿佛把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部收入了眼底。直到他们全都下楼,才又开口道:“找完了?呵,还真有人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非要试试我能不能抓到他。”
唐璨此刻软软地被那杀手提在手里,却连抬头看他一眼都无法做到,虽然已万般小心,可还是着了那杀手的道,眼下他后悔万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还不如死了的好,死了就不用面对了。思及此,唐璨顾不得什么,拼劲全力想往下挪动,似乎想摔死自己。
那杀手却好像丝毫不介意一般,索性松开了手就任由他折腾,唐璨使了九牛二虎之力,却只不过动了一点点,不禁万念俱灰,他不想去面对下面那群人,孟长风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可是,他最怕面对的人,是师兄,倩儿的事情……
杀手的话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似乎在对夏虞说话:“这就是你的好师弟,好同门,十五年前,你就不想问问他做了什么吗?”
所有的目光都射向夏虞,夏虞一下子捏紧了拳头。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柳嫣泪眼朦胧地问。
温祁岳没有说话,他的脸色看起来比夏虞好不到哪去。
“好了,废话也说得够多了,你们惦记他,他倒是不想见你们呢。我要是现在把他从这里丢下去,倒是一了百了,不过,这游戏可就不好玩了。我现在把他还给你们,想知道些什么,就自己去问他吧。”说着,杀手把唐璨的身子往空中一丢,像丢一袋沙子一般,下面惊呼声一片,金蝉儿和杜清平已经提气轻身,用尽全力施展轻功,奈何中间相隔实在遥远,等他们到时,恐怕人已经摔成肉泥了。
石柏谦扯足了嗓门大骂:“他奶奶的,有本事光明正大地出来打一场,畏首畏尾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杀手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好汉?我本就是个见不得光的杀手,只要能杀人,什么三教九流的方法我都不介意使出来,自己都变成砧板上的肉了,现在还说出这样的话未免太幼稚了些。”
说话间唐璨的身子已经飞速下落了数丈,眼看着金蝉儿和杜清平尚有一些距离,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猛然间黑暗里窜出一只带翼的黑影,唐璨的下落之势生生停住,就像有个看不见的手突然对着虚空抓了一把,凝固了空间。
是蝠人!
那蝠人力道极大,受到如此大的势能冲击,身子却如同钉在半空中一般,纹丝不动,随即又用更加猛烈的姿势一头扎向地面,飞行中,唐璨正正面对着它的脸,这一看,脸上最后残余的血色也如潮水般悉数褪去,此时离地面已经不过二丈,蝠人松手将他丢向地面。
“你……师父!”
杜清平牢牢地接住了他,紧随随后气喘跑来的夏虞只听到了这声惨叫,猛地愣在原地。
师父?
从杜清平怀里接过已经陷入昏迷的师弟,夏虞一时觉得脑子里混乱无比,他在叫谁?不禁抬起头来,看向那塔尖上的人,迷雾中,他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不,不是他,那声音太年轻了,难道是……?那蝠人拍着双翼又隐没于黑暗当中。
那易氏杀手好整以暇,看着他们匆匆带走唐璨,继续道:“好了,福利也发够了,下面该玩点真格的了,我劝你们早早做好准备,待在屋里不要出来,否则,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你们身上呢。”
金蝉儿愤怒抬头,刚想要冲上面喊话,却发现塔尖的黑影没了。
“他是怎么离开的?”金蝉儿大吃一惊。
杜清平指了指远处的一个黑点,那黑点上下煽动双翼,怀中抱了个人,正向着群山中飞去,转过一座山就不见了。怪不得他能登上这座高楼,杜清平早就该想到了,他们走回客栈,一路无话。
夏虞安顿好了唐璨后,走下楼来,经历了刚才的事情,所有人都坐在大堂里,没有一个人先开口说话,气氛很是压抑。石柏谦几次站起来,在门口走来走去,最终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把刀用力往桌子上一扔,重重地叹气。
杜清平沉默了一会儿,环顾四周,突然问道:“叶公子在什么地方?”
众人吓了一跳,金蝉儿这才想起昨天江边的事,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一同失踪的——
“还有那个年轻的杀手,他怎么也不见了?”
尹千帆皱着眉头看向杜清平:“那个杀人的小子不是天天跟你混在一处吗?怎的他这会儿也不在了?在杀手出现的时候?”
石柏谦也忍不住了,他冲着杜清平恶狠狠道:“我看,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吧!你,那病秧子大夫,还有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小子!”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却没有一个人出声,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唯恐下一个遭殃的便是自己。
金蝉儿满脸惊讶地看着石柏谦:“师兄,你为何这样说?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团结,千万不可内部再生起事端!”
石柏谦往地上“呸”了一口:“这里的事情跟他们三个人都没关系,可是他们三个人却赖着不走,这难道不可疑吗?师妹,你倒是说说看!”
金蝉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得呆立当地。
杜清平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面孔,被他目光滑过的人都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身子,敖龙没有抬头,独自一人在一边喝茶。
“我杜清平这些年来办过的案子不计其数,大奸大恶的人也见了不少,还没有几个人做了恶能从我的手底下逃脱的。我不管你们怎么看我,我只相信这天下凡事都逃不出一个公理正义,我定会查出所有的真相,谁也不可能阻止我。”
他曾是督察府的神捕,恪尽职守,追查一切阴暗勾当,这些年被他破过的案子数不胜数,为此也深受皇室信赖。可是,与君相伴便是与虎谋皮。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极度认死理,他的师父常常叹息,这种人不适合为官,多半下场会很惨。果然,五年前,唐连庄一案,牵扯出皇家也不愿意曝光的丑事,杜清平被推上断头台的那刻,仍然不相信那是皇帝的决断,一定是有小人在后面怂恿。他挣断铁索,杀出刑场,他可以死,但是不能死在小人手上。师父对他说,离开吧,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皇家按下了这件事,任由他流落江湖,那个代表着天下正义的公堂,杜清平再也没有回去过。
众人沉默半晌,金蝉儿突然站出来,坚定地说:“我相信他,他为人正直勇敢,决计不可能与杀手同流合污。更何况,那易氏后人想来报仇也并没有错,我定要说服他,冤有头债有主,他便是要报仇,那也不能乱杀一气!再说了,我也没有收到那书信,难道我也是与此事无关的外人了?那你们也应当怀疑我。我定然会阻止他的!”
夏虞也站了起来:“杜捕头侠义心肠,我夏虞愿意相信他。夏某还要照顾师弟,也先告辞了。”说罢跟在金蝉儿身后回到楼上。
其他几人没有表态,石柏谦脸上写着一百个不情愿,愤愤地把头转向一边。这个时候,易轻风抬脚走进了客栈,气氛陡然剑拔弩张起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