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你爸带蟹回来了,
整桶,12月份,雌蟹的时候。”
“妈,我要回家,
明天下午的票,晚饭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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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思考,因为不需要。
岁末食蟹,客归家蟹季四节一轮,稀遇,食蟹客心里明白。
归聚,食蟹,是家里的老传统,不成文的规矩,时候到了,自然就开始期盼了,心里盼,眼里盼,脚在盼,手也在盼,哪哪儿都在盼,岁末秋菊橙橙,映出的都是烹蟹的疏影。
食蟹虽在家,但对蟹,多少有着了解。说起蟹的类别,确实繁,从青蟹,梭子蟹,面包蟹,帝王蟹,大闸蟹......四海八方样虽多,然我家吃的向来就一种。在我们那儿,就管它叫“毛蟹”,也听说有地方管它叫“河蟹”,高级点儿的叫中华绒螯蟹。我第一次听这个学名还是以前读书时,一个去过洋人国的同学说的,他总觉得跨了个洋好像都比我们厉害了点。
“中华绒螯蟹是啥,知道不?就是毛蟹啊!书读得少了吧,见识短浅吧,多出国去看看呀!”
虽然我不知道蟹和出了趟洋有啥关系,但我还记得他当时的样子,两手一翻,眼珠子一转,颇有点毛蟹横气的样子。老实说,我是暗笑他的,中华绒螯蟹?你倒是到菜市场跟卖蟹的阿婆说,看阿婆翻不翻白眼把你当傻瓜,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
话说回来,毛蟹登的场面还真不在少数的,红白喜事都是必要亮相的,老人说这样的大场面鸡鸭鱼肉蟹虾万万少不得。
但在记忆里,这些大场面,蟹的饪法大都皆为葱油。净蟹对半一刀斩,端锅蒸透,热油浇淋,伴上阵白烟,滋声相消,嫩葱碎撒,便成。倒不是说葱油蟹不好吃,橙壳泛油光配上青葱倒也是吊人胃口的,虽算不上是资深蟹客,但毕竟我也是喜蟹的,然这样的大场面我却是不动它的,且说实话也极少有人动它。
毕竟食蟹是必要用手的,葱油蟹一触便满油,一桌好歹多人围坐,陌生的,不陌生的,都是要面子的。食蟹既要雅致,又不能浪费,没这本事全然做到,只好端端坐着,拣些筷食。而于我还有另一原因,说实话葱油蟹的味我是尝过的,小时食得满嘴乌漆,滋味是记着的,那盖过蟹肉本身的是酱,油的咸鲜味。
所以,在食蟹方面,我是“小家子气”的。不论是蟹的烹饪,还是食蟹的搭配,或者气氛,我都望讲究个舒心才动筷。
岁末食蟹,客归家向来不喜在人多的地方食蟹,蟹季到了,宁可窝家,一家三口,再几个小菜,饮小盏米酒,四方桌留一口子看看近闻,就像清蒸蟹的滋味,一切将将好,淡而美。
确实我家毛蟹也向来是清蒸的,最原始,简单的方法往往最能保证食物的原汁原味,鲜不流失,营养完存,这个美的纯粹。
清蒸蟹端上,碰壳,烫是真的烫,要冷上一会儿。小时候性子急,一端起螃蟹,烫得左右相抛,又不能掰,最后只能放下。父亲说,吃蟹就是一耐心活儿,从蟹一上桌开始就要耐着性子,最好蟹是热腾出锅,最好的开始是候上小会儿,这小会儿极为关键,后头的细致活儿要的就是个静心的开始,耐得住,才能吃得出味儿。真正的食蟹者,必然静性也。,当然这些也是渐渐长大才真正悟理。
再回眼,桌上红橙的蟹壳极为好看,蘸的料是自家调配的,简单也讲究,醋是米醋,色不深,见底,姜是仔姜,剁成细末,轻一落,糖是白砂,一小撮,调匀,分碟。
“秋风起,蟹脚痒,九月圆脐十月尖”,对于蟹雌雄的辨认其实不难,一切都在蟹脐上,雌蟹蟹脐为圆状,雄蟹则显得较为尖。我母亲喜食雄蟹的蟹膏软糯,而我更偏爱雌蟹的蟹黄略硬,父亲是两者兼爱的,这便定了我们仨取蟹样。
我是拣着雌的,蟹到手,最爱干的便是掰蟹壳,接着乐赏露眼的大捧橘红橙相间的黄,色泽鲜艳,眼是先吃饱的,将醋料倒入蟹壳是我的常态,待浸没蟹黄,便用筷尖轻轻夹断蟹壳上接着的黄,干度足,味鲜,这种劲道语言难述,但舌头和胃是明白的。
蟹心六角片状物是要挑去的,蟹脐也是要弃的,待处理干净,便将蟹掰成两瓣,香醋轻蘸,白嫩蟹肉的鲜便得以入口了。吃蟹最考验的便是蟹脚这块,母亲对于我食蟹脚的形容便是蛮荒难民饮粥,过于狼藉,蟹脚肉浪费得离谱。
这一点我是很佩服我母亲的,这么些年,我没吃出门道,倒是她吃得越来越精细。蟹腿骨节,她细牙一咬是弃的,接着便将余下两节分段,小腿末节是几近无肉的,便用那小腿的尖尖角顶上段,耐耐挤戳着,整段蟹腿肉便完好现出,每每这时我便是惊讶,相较起来,不得不承认她对我的形容。
不过论起食蟹的资深度,还真没人比得过父亲。我的蟹钳我都是不食的,不规则的状,我是拿它没办法。即便蟹剪在手,我也掌控不了,理所当然,把这“宝”给了我父亲。而父亲则每每慢悠悠地剪开蟹钳两边,手将钳脚反向一掰,钳壳便完整分开了,蟹钳里条条状的肉便整个显现,我是羡慕的,好在父亲是我父亲,醋香姜末一过,便入我碗。
岁末食蟹,客归家岁末,食蟹者归家,蟹膏当是时,蟹黄呈捧尚有劲,狼藉是一回事,落筷,壳唯有壳,酒入三盏半满,脆声清瓷响,秋风去冬寒来,蟹黄暖意落菊,人相聚,时候到了,火候到了,佐料足了,聚氛有了,三两笑意落了心,微言熟语入了耳,才是最好的不负蟹美佳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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