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S了!
今天遇见李立文,他说阿来S了。
我并不意外。
阿来是我在朋友家玩时,遇见的一个看上去不到四十岁的贵州男人,他当时也在朋友家院子里坐,朋友喊他阿来。所以,我知道他是阿来。
有一天朋友对我说你能不能帮阿来一个忙,他来我家住了两个月了,天天找不到工作,这个月没钱交房租了。
怎么会?想找什么工作,到建筑工地去,怎么能找不到活干呢,阿来说找过了,要么干不了几天就让走人,要么是嫌弃自己瘦小。本来是朋友打电话喊自己来的,可是他来时,朋友却家里有事情回去了。
我刚好认识建筑小老板李立文,就带阿来去试试,阿来没有什么技术,只能做小工,李立文没多说就让他去上班了。
阿来在工地上就是提水泥搬砖打杂的,谁都可以代替他的工作,阿来很珍惜,干活卖力又认真,老板也无可挑剔,阿来就稳定地跟在李立文的身边干活。
阿来是初春来的,一晃快要到春节了,有一天,他收工回来在朋友家遇见我,我看他总是看我,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问他是否还好。他唯唯诺诺地对我说李立文总是拖欠他工钱,说我是李总的朋友,能不能帮忙说说,把他工钱结了他好回家过年。
我委婉地对阿来表示,我与李立文的交情没有到能找他帮人讨要工钱的份上,让他再多去找李立文协商。我问他一共多少钱,阿来说自己是小工,当初李立文说每天给一百八十元,现在做了十个月了,李立文只陆陆续续给了四千元,还差五万元没有给,要了许多次,都说不会差你的,下个月给你结。
阿来说的时候,眼眶有点发红。
朋友家在城中村有一个大院子,盖了两栋楼,做成带卫生间的单间,一间260元专门出租给阿来这样的异乡人。朋友悄悄地对我说外地人不容易,每天干那么重的苦力活,就用白水煮白菜沾点盐巴吃白米饭。
我听了心里有些难受,谁不是爹生妈养的孩子,同样生而为人,可是有的人来到人世间却要受这么多的苦。
从朋友家出来时,我主动约阿来,找时间我们一起去找李立文。
那天,我和阿来去找李立文,李立文办公室里乌烟瘴气,一堆人在那里打M将,李立文看了我一眼,把手里的一颗发财拍在桌子上,嘴巴上叼的烟被震动的掉下烟灰来。我知道自己带阿来上门无趣,这人多又不方便说话,便对李立文说:“李总,我正好有事路过这边,也顺道过来有点事情想和你说说。”
李立文笑着说:“我这把牌打完再说。”
我坐在一旁等。
我为什么要赔阿来跑这一趟呢?因为李立文有些事情需要我家老头子帮忙,我又不想让老头出面,怕他教训我要少管闲事,还顺便挖苦讽刺我。
李立文也是看在我老头的面上才从麻将桌上下来的,他带我进了隔壁小会客室,用僵硬的笑容问我有什么事情,我知道他是明知故问,也很认真地对他说:“李总,阿来是我介绍过来的,他家条件很不好,家里两个老人没有劳动力,孩子还小,老婆一个人种地赚不到钱,麻烦你照顾一下吧,不然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啊!”
李立文说:“嫂子,这点事情你打个电话来就行了,还亲自跑一趟来。阿来的工钱我有数,少不了他的,拖.欠农民工工资是违F的这我知道,我会给他结账的。”
我说:“今天能多少结点不?他确实连房租都交不上了,还想给老家寄一点儿。”
李立文从口袋里摸出一沓Q,数出一千块,又抽掉二百元,对杵在门口的阿来说:“兄弟,这八百块你先拿去用,回头找许会计,记住给她打一个收条。以后有什么事情对我直说好了,人家嫂子多忙啊!”
李立文转头对我说:“嫂子,我还有点事情,就不送你了。”他匆匆出了门,径直走了。
我看着阿来,阿来眼睛又红了,他双手紧紧地攥着那八百元钱,对我躬着身连声说:“谢谢大姐,谢谢大姐!”
大概过了半个月吧,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自称是阿来的工友姓赵,他告诉我阿来中风了,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他想见见我。
他说阿来爬不动之前住的二楼,从那里搬出来和自己住,他发了一个定位给我。
我见到阿来的时候,阿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他瘦的不行,坐在院子的轮椅里,低垂着头晒太阳,身边并没有人照顾他。
我走过去拍拍轮椅,他抬起头看见我,眼泪流了下来,边落泪边口齿不清地对我说着“谢谢大姐”。他喊我来,是想委托我帮他拿回李立文那里拖.欠的薪.水,我答应他会帮忙去要,但是,不能保证一定能要到。
小赵带了一些食物回来,阿来这个工友真的不错,他帮阿来垫付了医药费,把他带回自己租住的一楼,一边上班一边抽空照顾他。小赵说阿来的老婆快要来了。
“他媳妇儿来了就好了”,小赵边说边叹气,看得出小赵照顾阿来已经很辛苦了,希望阿来媳妇快点来接手。
我去过几次李立文的办公室,李立文都避而不见,给李立文打电话,他也不接,这实在是令我郁闷。无奈,我把事情告诉了我家老头子,他果然很生气地指责我多管闲事,说我背着他在外面出头露面,私下和李立文这种老江湖联系这些事情,是让自己没面子。
他一边指责我,一边掏出电话打给李立文,态度很不友好地让李立文先拿一部分钱给阿来送去,李立文在那边答应了。
我带着一些营养品和水果去看阿来。
阿来的神情颓废而沮丧。
小赵说阿来的媳妇来了,阿来发病时,阿来的父母相继过世,是阿来媳妇安.葬的,阿来媳妇来了后,看见阿来的样子边哭边照顾了两天,在第三天早晨留下一点钱,带着年幼的孩子离开了。她打电话给小赵说自己承受不了,她不能再照顾阿来了。
她把阿来遗弃了,他们并没有领过结婚证书。
李立文还欠阿来三万元工.钱不给,我带小赵去找了劳动仲.裁委员会,又去找了司F援助中心,经过努力,阿来拿回了全部薪水。阿来的故乡来了一个堂弟,接阿来回去,并给阿来办理了当地最低生活保障,阿来按照五保户住进了村里的敬老院。
后来就没有了阿来的消息,转眼快十年了。
我是在人民医院门口遇见李立文的,他坐在长椅上晒太阳,他远远地就打招呼:“嫂子,好久不见!”
我说:“这不是李总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苦笑道:“老啦,身体出问题了。”
“哪里不好?”我问他,他回答说肝.癌晚期。我安慰他现在医疗条件好,慢慢养,便往外走。
他在后面大声说:“嫂子,你还记得阿来吗?贵州工友说阿来S了,已经死S了好些年了。”
那声音听上去有些莫名其妙,我假装没听见,径直往前走,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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