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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天津生人,13岁那年为了看海,就瞒着母亲报考了校址在塘沽的大沽渔校,瘦小的肩胛背着极简单的行李踏上了看海的路。少小离家到了渤海之滨,深刻影响了自己的一生。
那时的我风华正茂,有好多理想好多梦,本该在白纸上书写美好人生,却不料文化大革命汹涌澎湃而来,阶级斗争一下子就写到了人们的脑门上,这使在贫困中长大却背着资本家家庭出身的我顿觉天昏地暗,怪怨父亲当年的小作坊在公私合营时没有加入合作社当小业主,而加入国营厂子成了每月只拿两块钱定息的资本家。
已经懂得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惹是非的我,在运动中被打上了另类的标签,无所适从地经历着停课、复课,迷茫地旁观着造反、武斗,从天津投奔而来的学校变成了战场,变成了江湖,变成了变幻大王旗的戏剧舞台。
最伤心的是,原本的同学好友,因为“划分阶级队伍”而变得疏远了、陌生了,这给我已经变得十分脆弱的心灵造成了难以愈合的创伤,以至于一生都隐隐作痛。幸好当时还有被运动边缘化的同学可以结伴,熬过了那段“东风吹,战鼓擂”的峥嵘岁月。
在大沽渔校风雨飘零了近5年,却等来了半工半读改成了普通中学,最终要走上山下乡的独木桥了。一起冷眼看运动也一起被运动冷眼看的伙伴们各寻途径四散而去,唯有我蹬上了塘沽开往内蒙古乌兰察布的列车,又把命运交给了塘沽。
脑子里已经只有“在农村安家落户”一根筋的我,随塘沽的知青大军来到了塞外凉城,又随塘沽学校的15名同学分组到了岱海滩畔的金星三队。落户宜居的平川且临水之地,这使我倍感庆幸,便心无旁骛地务农,准备在这片黄土地上終了一生。路已规划,心就豁亮,性情也阳光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知青点因为口粮亏空过早地分了家,大伙变成了小伙。变故中,两位无处起伙的塘沽女同学与留守伙房(原男生宿舍兼做伙房)的我结成了一伙,终结了我“披散头发独自行”的自顾自生涯。在我为过早地告别了自己的一个时代而难过的时候,搭伙中叫静(化名)的女同学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的生活,送给了我“你是我的心,我是你的肝”的幸福初恋。
然而,家庭出身的阴影最终还是笼罩下来了,没有商量,很残酷。
冬天回天津过冬,我去了塘沽,静的父母不能容忍出身资本家的我使静的前途变得灰暗了,向我发难,逼迫我不得再“骚扰”静,不达目的誓不休。为不使静夹在中间难堪,我最終违心地向静的父母“投降”了,离开塘沽时黯然神伤。
与静从此天各一方,生死两茫茫,遗憾至极,给我的塘沽情结摞上了沉重的铅疙蛋,压得我死去活来。
奇巧的是,冥冥之中似乎老天给了我一次机会,要我把扭成了麻花的塘沽情结舒展开来。在我一年多以后被选调到呼铁局的时候,竟然能跟随单位到塘沽北塘参加北环线铁路建设大会战,在塘沽施工了一年多,真是鬼使神差。然而,此时静已经迁移回乡另谋前程,与内蒙古、与岱海滩都再无瓜葛了。
从容地故地重游,从容地睹景思物、睹物思人,从容地向时空道别,卸下胸中的郁闷,挥挥手……
塘沽有海,塘沽有梦,塘沽的月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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