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从上次马头族人犯境,青丘城的百姓谁也没有留意,秋还没到呢,白天已经一寸寸短起来。后来才有人发现是东方常常泛起一抹黑雾,遮住了早上升起的太阳。
但老百姓晨起而作,日落而息,只要不误农时,不大旱不雨或阴雨不止,别说是几分雾气,云彩是白是黑,朝霞多彩,晚震灿烂,也难得引起他们的注意。只有那百日不遇的霓虹迸现,才能让众生仰望,留恋一番。
这些日子让青丘百姓万民齐瞻的天象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穆陵城战事正酣,九尾娘娘现身,白云成狐,漫天飞舞,九条神尾上下翻卷,遮天蔽日。满城的子民都看呆了,唯有焚香礼拜不绝。
第二次天现异象,是到了夏秋之交,东边忽然下起了花瓣雨。整个沼泽地上空紫云氤氲,化作千万朵紫菀花儿,纷纷飘落。城内的小儿则拍着小手,边跳边唱:
木鬼子,黑脓包。
见了紫玉肿立消。
臭道士,黑包脓。
花雨盖下污泥冢。
……
也正是从下了这场花雨,东方的天空日渐晴朗,真正的秋高气爽,乾坤朗朗。可是自立秋之后,圾内不明身份的人却多起来。虽然耕门和樵门对进出的行人都要经过严格盘查,谁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混进来的,每日里走街串巷,东游西逛,没正经事做,又好象都很忙的样子。起初青丘人对他们的出现并没有在意,后来刚刚开始留心,却什么也顾不得了,因为马头族大军已经围城!
马头族这次好像是倾巢而出,城东渔门、城西樵门、城南耕门,包括城北读门四周全是兵马,带着攻城器械,对着青丘城日夜攻打。城下插满了各色各样的旗帜,有鹰头旗、猫头旗、鸦头旗、狗头旗……中军大帐设在城北,一面狼头旗高高飘扬。
在中军大帐的北面,则另有一座大营,远远望去,似有女英戎装,营中张扬着一面马头旗帜。这面马头旗非同小可,它暗示着马头族女首领清玉,也已经来到了云荡山南。
马头族人非牧即战,训练有素,用兵非常讲宄。猫、狗、鹰、鸦四旗,猫头兵攻东面,狗头兵攻西边,鸦头兵攻南面,鹰头兵攻北边。四旗各有将军调度,青丘城的老朋友猫鸦将军,则统帅猫头、鸦头两旗。
猫鸦将军之外,另有鹰犬将军,下设猫头将军、鹰头将军、鸦头将军和狗头将军。猫鸦将军和鹰犬将军,则归马头族兵马大元帅,雪狼将军领导。
鹰犬将军和猫鸦将军平级,英勇和计谋都不输于猫鸦将军。青丘城军民全部上城,苦战数日,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安排精壮之士突围,手持瀛山酋长和笑笑将军手令,向青丘山和穆陵城求援。
谁知赤霞上仙从把金寿定在大摩岭山崖上,耗费了不少仙力,在赤霞洞剑室中睡着了,一眠千年不醒。
再说穆陵城,李城主过完七十大寿,不几日间,就和沂凤夫人一同沐浴更衣,双双仙化了。而金狐展颜自和李公子同房,献上天地寿,则法力尽失,与普通女子无异。
李长城去世后,李公子文犬顺利继承了穆陵城城主之位。李公子登基后,充分施展自己的手腕和计谋水平,多方打压处处排挤自己的亲弟弟顺公子。而顺公子自从娜姑娘失踪,人早已心灰意冷,况且他本无心城务,无意和哥哥去争什么,于是愤而出走,不知所终……
2
城将不保,青丘人的愤怒彻底爆发了。从围城之日起,城中的老弱妇孺,就有不少人围在青丘祠堂前,扔砖头,吐唾沫,下以恶毒的诅咒。终于在一个阴雨天,马头族人暂缓攻城,青丘族人偷得丰日空闲,可以有时间处置青丘灾星,犯有数宗大罪的喜朵了。
喜朵犯有多项族规,未婚先孕,私通马头族,怀了马头族人的孩子……每一项指控都足以要她的命。可老族长一念之仁,数罪并罚,只按妇女通奸论处,绑上磨盘沉湾。
这一天青丘城万人空巷,除了青壮年奉命守城外,其他人都涌到渔人码头来了。可在行刑的时候,出了一个小岔子。那就是城中富余的闲置磨盘已经没有了,城中百姓谁也不愿意贡献出自家的磨盘。这一方面是因为会耽搁过日子,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怕沾了晦气。
急切间找不到缚在身上的重物,而时间宝贵,马头族人说不定何时就会打进来。在别人的提醒下,老族长注意到了码头对面的那块陨石。
那块石从天上掉下来不知有几千几万年了。这是一块丑石,浑身坑坑洼洼,除了放在那儿挡道外,别无用处。
另外它还有一个额外的好处,那就是自身比重大,别看个头小,却足够重。用它绑在这女子身上沉湾,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好,就是它了!老族长点点头。
他甚至还有些遗憾,几千年来,这湾里不知沉过多少出轨女子,为什么没人留意到它呢?
丑石马上给搬了过来,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它绑在喜朵的身上。于是一群老妪跟在老族长后面,齐声念诵了一段唱词:
姑娘姑娘你别怨,
你的洞府在龙湾。
三个龙湾紧相连,
从此魂归青丘山。
姑娘姑娘你别哭,
你本青丘一只狐。
从此跳出尘网去。
回到山里享清福。
姑娘姑娘你别怕,
下生都是头朝下。
此去轮回走一遭,
来生有你没有他。
……
3
我不怨,不怕,不哭,在陨石绑在身上的那一刻,喜朵姑娘真正感到了彻底地解脱。
在几个大汉合力把她扔进小龙湾的那个瞬间,她仰头最后望了一眼青丘的天空。
生既无可恋,死又有何妨?
十七花岁月,少女梦一场!
只听扑通一声,喜朵连带陨石被扔进了湾里。她身子在水里翻了个个儿,手指一弯,探进了石身上的一个洞中,触动了一把硬硬的东西。
小娜的短刀!
喜朵脑中电火花般一闪。手指弯了弯,把短刀握在手里,顿觉后心象有一股热浪喷涌而出,缚在身上的麻绳自动解开了。陨石越来越小,渐渐缩成一个圆圆的薄饼落在她的怀里。
只是她的身子仍在不可避免地向下沉去。
她这才发现,自己在水中也能视物,也能呼吸。沉到湾厎时,她看到底部似有两个暗洞,一个不停地有泉水涌出,一个不停地有暗流泄入。
突然,就听码头上大乱,耳闻刀枪相接,在青丘祠堂的对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杀死所有的青丘男子,女子全部收身为奴!”
雪公子!她心中一动。
城破了……
雪郎,你还是来了……
勿伤我族人!这是她心中涌起的第二个念头。谁知水底的暗洞此时出现了强大的吸力,把她给拖了进去,沿着地下的暗河向上流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流上面透进了一丝光亮,不远处,象有一个疯癫道人在边走边唱:
我居谷底君居峰,
山下无雨山上风。
何处三春一夜尽,
四季荒冢白头生。
纵情三世痴难忘,
持道三生青丘争。
谁见轮回终归零,
山水长阔几时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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