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世界，我不能走

回首世界，我不能走

一

光。

太阳光从遥远而不可及的地方，变成一束一束，像是墨水倒在了白纸上，瞬间就照亮大半个世界。

我眼皮挣扎着，费劲的颤抖着，但还是睁开眼睛直视着那个才从楼房中露出四分之一的光球，张开双臂，日出之时的风，带着清新但又切实存在的冰冷从我身边路过，不再回头。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坐在楼顶边缘。一低头，看见自己握着手机的手，蓦然间怔忡了一瞬——触目惊心的伤口，正静静躺在自己手腕上。

甩了甩头，头发抽打在脸上的微微痛感让自己重新清醒了起来，自嘲道：“本来我就不该是这个世界的人，何必纠结这些呢？”

轻轻推开家门，父母房间里传出平稳的鼾声，再小心翼翼关上门，生怕会发出一丝的声响。

躺在床上，把一条写着：“如果我有一天真的不在了，你会以怎样的心情回忆我呢？”的零赞零回复朋友圈删除。

发表时间，5小时前。

思绪被放空。

二

下午三点，独自坐在中央花园的长凳上。

耳机里的旋律忽然变了，却是梦中的婚礼，手臂一弯，手指在耳机上连掐两下，就把这欢乐的旋律切去，再入耳的已经是一首叫不出名的催眠曲，没有起伏的旋律竟令我感到由衷的放松。

两天前，也是在这里，他和我说了分手；在这里，我鲜艳的梦想之花在一瞬间枯萎，直至凋零，碎成一瓣一瓣的血莲，杂乱地散乱在黑暗中，再被尘埃掩埋……

我左手拿着他为我买的奶茶，右手和他的左手牵在一起，我觉得能有他这么一个爱我的男朋友简直是上天赐予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幸运到可以让我无视我所有的不幸，我愿意把生活当做佐料，洒在那碗写着他名字的白米饭里。

我以为我可以一直听他为我弹钢琴，直到永远，无数次，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婚礼，他站在纯白的殿堂下，穿着一身整洁的黑，笑地很灿烂，眉目间融化了一池又一池的春水烟波。

然而，那一句话，那个表情，和离我右手而去的的温度，敲碎了我的梦。

“……就不能不去吗？”我。

“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而且，我们也没有分手对吧。”他伸出手，把我抱住。

不知怎地，我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像没有丝线的木偶一样，对这个治愈了我无数次的怀抱，第一次生出了抗拒。

“你不是说好了，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吗？”我抬起头，咬在他的肩膀，他的心跳好慢。

他没说话，直到离去，也没再说过一句话。

在公园那一块巨大的，被各种各样的字挤满的留言墙边上，一对一对的情侣手挽着手，娇小的女生们坐在高大的男生的肩膀上，高高的伸着手，写下：XXX爱XXX，还要画出几个爱心。阳光刚好的，柔和的爱着这个世界，如果上帝，他一定会爱上这个风景。

我也曾是这个风景照里的主角，而现在，我只能站在照片的最边缘，露出残破的身体，羡慕的看着他们。

烟来寒雨几回眸，当时写下的字，全都像是白墨洒在了白纸上，只能通过皱了的字迹来隐约判断自己究竟写了什么。

三

他出国的飞机应该要起飞了吧，我看着手机里醒目的时间，内心好像被塞进了一大团粗糙的劣质棉花，摩擦的我的心房心室。

世界上最难以言喻的感觉都是共通的——都会混合着酸甜苦辣，再从泪腺流出来。滴在干涸的心里。

“李铭睿，李铭睿……”

你不是说过筱之以李吗？不是说永远陪着我吗？现在你人又哪去了？

回家并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取下耳机，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去。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汽车开过沥青路的小小嗡声、学校门口卖冰糖葫芦的老大爷和家长的争吵声、偶尔从低低空中飞去的蜻蜓振翅声，一小缕一小缕，一大股一大股，像泉水，像瀑布，温柔从左耳进，却从右耳更加凶猛的出来。

对于一个抑郁症患者而言，一生中只能谈一次恋爱，要么别开始，要么一辈子。本来就不值得被爱的我，得到了他的垂爱，但是又被残忍没收，这种崩溃，这样的崩溃，如何让我接着带着哪怕虚伪的笑容活下去呢？

我想，我是不怕死的。

夕阳西下，你在哪座天涯？

回首世界，我不能走

四

凌晨一点，我从床上爬起来，夏夜的虫鸣总是会让人烦的，但是我竟异常喜欢。

楼顶。

他的飞机在一个小时前就起飞了吧，没有我，他会怎样生活呢？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化学家吧。

思绪再一次被掏空。

“你为什么会学化学？”

“不是化学哦~是药物化学！这样我就可以研制出治好你的药了！”

他现在还会记得吗？

我一直都记得，有个英雄说他会成为我的多巴胺，成为我的肩膀，成为我的未来。

他说会在我生日那天送我商场里最贵的，最大的毛绒熊。可是，他却在这一天登上了去向遥远的，我所不能到达的英国。

我该恨他吗？

我赌上我的一切，赌上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恋爱机会，答应做他女朋友。

“你知道我有抑郁症吧。”

“我不会离开你。”

“你知道如果我们有一天不在一起了，我会彻底崩溃吧。”

“我不会离开你！”

他眼神坚定，像是冬夜里夏阳。

“你知道，如果我们只是朋友的话，我才可以一直一直求助于你吧。”

“你成了我女朋友之后，我不会离开你，你可以永远永远向我求助、撒娇、发脾气。”这句话他说的很慢，咬字清晰，“所以，陈芷筱，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他好像是从光明的那一头走进黑夜中，哪怕是夜再黑、再冷，也无法磨灭他身上的光，不同于枝丫上清冷的白月光，也不同于灼人眼的日光，更像是冬夜里，一所残破小屋里的温暖的烛火，没有耀眼地多么轰轰烈烈，只能照亮我一个人的世界，这样多好啊。

站在楼顶的嘴边缘，再爬上怕小孩子玩耍而掉下去的凸起的台。

坐下，风从背后吹来，像是要把我推下去，又好像是来自黑夜的呼喊，从沙哑的风声中倾听出毫不掩饰的孤独感。

如果我是凤凰就好了，可是我不能够涅槃，我只是个渺小的抑郁症患者。渺小到世界上没有人会因为我而驻足。

屏幕亮起。

“如果我有一天真的不在了，你会以怎样的心情回忆我呢？”熟悉的朋友圈，再次被发出。

不是说每个人都会有一个默默守护自己的天使吗，为什么，我好像没有啊。

眼泪，从眼中滴落，又马上看不见。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那些没有完成的事情，希望还有下一个人生，继续完成。夏至已过，我的生命也该在这个故事的结尾，燃烧成比白昼更加明亮的寂夜。

五

风好像小了一点，头发也从脸上缓缓滑下，搭在肩膀上。

是幻觉吧，我闻到了他身上独有的香味儿，被风夹着，从两边钻进我的鼻子里。

回首看去，没有看到他。

六

那只巨大的毛绒熊，笑地憨态可掬，脖子上挂着一张纸条，是他的字：多冷啊，帮你挡点风。

他从熊后面露出头。蝉鸣混合着夏夜的风，从他耳后溜到我心里，在那个关于“筱之以李”的音乐盒里，录下了一段最柔美，同时也最轰轰烈烈的一首曲子，我想把它称作永远。

那一个恍惚的瞬间

我觉得

我们好像回到刚遇见……

那一刻，现实中不会真实存在的背景音乐，真的歇斯底里的响了起来，数万人的声带拉扯成同样的频率。世界在被一滴一点的重新修整回来。

远处的阳光依然存在，在燃烧，只用不多时的等待，它就会带着一百万丈高的火焰，驱散一切的=一切的寒冷。

他说：“生日快乐。”

我说：“我操你妈！”

他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哽咽：“我操你妈……”

他狠狠抱住我，像是要把我塞进他的心里，心跳好快。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说不出话，无言的感受他带着炽热的嘴唇，不知觉，泪水早已滂沱。

“我是最自私的氟

你就是我的电子了

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你从我身边离去

懂了吗？化学家？！”

七

虽然东方已经出现了一抹鱼肚白，但是蝉声依旧。晨光透过一丝丝的世界，入眼处，尽被煮得熹微。

他说：“不会有没有蝉鸣的夏夜，就像是不会有茕茕孑立的，没有我陪伴的你。”

楼顶的几盆小树叶片上出现了晶莹的露水，晨光透过它们，将世界变幻的五彩斑斓，我和他就是风景里的唯一主角。

他拿起我的手机，在音乐的搜索框内输入“夏恋”，为我戴上一边的耳机，再自己戴上另一边。

“是不是比‘梦中的婚礼’要欢乐很多？而且啊，你看，它的缩写是XL，我们的名字缩写就在里面喔——筱之以李！”他好热好热的手拉过我的手，紧紧握住，“这是不会变的！”

他眼里映着我哭花了的脸，和笑着的小熊，缓慢而坚定铿锵地说：“直到候机室里准备登机的提示音响起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不能没有你，什么留学，什么伟大前程，统统滚一边去！他们！全！都！比不上你！”

“他们只是世界的一小部分，而你呀，小傻瓜，你可是我的全世界呀！”他笑的很温柔，抚摸着我头发的大手也很温柔，温柔的让我止不住哭

酸甜苦辣咸，混在眼泪中，在脸上画出湿润的痕迹。

但是我愿意相信，这次的眼泪，只有酸甜。

这个混蛋，总是把我弄哭！

八

拿起手机，一个个小红点堆满了微信。

“你没事吧！别想不开！”和我一起画画的崽崽发来的信息挂在第二行的聊天框。她一定又在熬夜画稿了。

班长发来了十几条消息，挂在第三行的聊天框，我休学了还可以得到她的关心，真好啊。

……

“我一定会很难受很难受的，你一定可以战胜抑郁症的，我们都在为你加油呢！”以前一起的病友们在群里信息挂在数不清的行数上。

“我不会回忆你，我会和你一起死。”这是李铭睿发来的信息，挂在第一行。

原来我身边有这么多天使。

九

午后的阳光为老爸镶上了一层金边。

他的白发，也变成了好看的银色。

“生日快乐，小丫头！你想吃什么呢？爸爸给你做！”

我笑道：“我们一起做！”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很多不顺心，但是没关系，我一定可以战胜他们！

回首世界，那么多人在那么用力地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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