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4.
这个国庆不用相亲,又没人在耳边叨叨叨的,响河过得真是又颓废又惬意,拿回家的资料一点没看,又原封不动地给带了回来。拖着“长假综合征”晚期的身子到了公司,响河打算趁着上班前的功夫将资料汇总整理一下。
她双肘抵着圆桌,扭动手腕搅拌着咖啡,望着杯子里的热气发呆。其实响河平时是不怎么喝咖啡的,不过黑咖啡配上广式月饼,味道还算差强人意。
她的双脚内扣,左脚脚背轻轻摩挲着右腿的小腿肚子,牛仔包臀裙裙摆的流苏在腘窝下时隐时现,阴影落在桌边的窗户上,有种秋风吹进来的错觉。
她手一撕,将盛着月饼的塑料底托从包装袋中拿出来,没着急吃,倒是先用餐巾纸将底部擦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才取出月饼,将塑料盒子倒扣在桌上,咬一口又心有不舍地将它放在背面朝上的底托上,轻轻抿了一口咖啡。
顾恒站在门口望了一会,耸耸肩,轻咳一声。响河听到有人进来,一边转头一边伸出舌头将嘴边的碎末统统舔进嘴里,来时刚涂的唇蜜被舌头这么一轻薄,显得更加水润亮泽了。
顾恒走近她,看着她的嘴。
“顾总,你也这么早”,她话未说完,就见顾恒拿起那个倒扣的塑料底托。
“小心我的月饼。”响河仰视着他,以为他马上会放下盒子,所以并不打算站起来。
“偷偷在这里吃独食,都不知道分享的吗?”
“这是我的早饭啊。”响河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我就这么一个蛋黄莲蓉,自己都舍不得吃难道还给你吃吗。
“你喜欢吃蛋黄莲蓉?”顾恒转过底托,斜眼瞧着那个缺口问道。
“是啊。一般人不都喜欢吃这口味吗?”响河反问道,突然她想起外婆就是个例外,她由衷地热爱豆沙馅。
茶水间没有开灯,阳光都从顾恒身后照射过来,响河觉得顾恒的脸很模糊,“别看了,给我。”响河站起来,刚要伸手去拿,谁知顾恒手一抖,那大半个月饼就掉了下去。
响河吓得脸都白了,等回过神,只看到月饼好好地躺在顾恒手里,蛋黄碎末粘在手指上,正是响河刚才咬下来时松动的那一小块。
响河不作声,一时间也忘了喘气,眼睛却一刻不离月饼。
“我刚才好像没洗手”,顾恒的语气阴阳怪气的,“所以,谢谢咯!”接着一手捂住嘴,将月饼整个地吞进嘴里。
那是我已经咬过了的……
我的早饭啊……
我唯一一个蛋黄莲蓉……
响河望着早已没有人影的门口,在心里无声哀嚎着。
一杯咖啡加一口蛋黄莲蓉的早晨,明明才在电脑前坐了一个小时,可感觉像已经过去整个上午那么漫长。什么时候可以吃午饭啊,此刻响河脑子里只有这个问题才是最重要的。更可悲的是,一贯来这么早的顾恒吩咐她做这做那,根本没一刻停下过。
“我有一份资料在顾铭手里,你帮我去拿过来。”快九点的时候,顾恒发了条消息过来。凭他和他的关系,叫顾铭自己送过来也很正常嘛,响河心里想着。
“你去拿,不要叫他送过来。”顾恒像是知道她动的什么歪脑筋,又发了一条过来。
那凭她和顾铭的关系,请他送过来也是说得过去的嘛,响河看着电脑屏幕贼笑着。
“我和他打过招呼了,说你五分钟以后去拿。”
响河气结。
“响河,你来啦!”顾铭把响河拉到茶水间,将资料递给她的同时,手里还摇了摇什么东西。
“你还没吃早饭啊。”响河有些羡慕地看着他。
“不是。我在来的路上吃过了,今天的SUBWAY优惠正好是我喜欢的口味,我就多买了一个,你要不要?”顾铭得意地说着,把手中的火鸡胸三明治递给她。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过早饭?难道……”
“你这个问题严重侮辱了我的智商”,顾铭夸张地摇了摇头,作毛利小五郎状,说:“我哥叫你九点零五分来取资料,说明这资料一上班就要,肯定很急;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看到下面早餐店都是人,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你肯定没时间买早饭。你看,我们组的人现在都没来,肯定都在排队嘛!”
响河在心里“呵呵”两声,心想这个踩点儿的阔少可能压根都不知道她已经超越他哥成为主楼第一“敬业劳模”了吧。
“我跟你说我哥真是没人性了,自己来这么早也就算了,还要你们一大早给他跑腿。”顾铭管自己一个劲地说着,响河饿得发晕,手倒是很自觉地接过了三明治。
走之前,顾铭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告诉她过几天爷爷叫她回家吃饭。
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而她,又怎么会拒绝呢?
一顿失而复得的早饭,把响河重新拉回了正轨,专心工作不过片刻功夫,时针就指向了12点。从茶水间隐隐飘来的菜香把大家勾得魂不守舍的,倒是一点都没吸引还在饱腹状态的响河。
今天的菜是照烧猪排和炒三丁。响河夹起一块三丁尝了尝,是茭白不是笋,又打开顾恒的餐盒,把里面的茭白都夹到自己的碗里,再把自己的猪排放到他的餐盒里。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不爱吃茭白的人呢,真是奇葩。
“响河,你又在给顾总拣菜哪!”老刘经过她身边,打了声招呼就拿着餐盒出去了。
“呵呵,是啊。”响河看着放着两份猪排的餐盒,小声嘀咕着:“分享,我每天帮你拣菜,给你送饭,还把自己的肉给你吃,哪里不知道分享啦?倒是你,挑食也就算了,还把我的蛋黄莲蓉吃了,到底是谁不懂得分享!”响河噘着嘴,盖好餐盒盖子,正欲转身去送饭,心里突然被什么一击似地顿了一顿。
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恒与自己,竟成了相互分享早餐、午餐的关系?
总监办公室里,吃了两块照烧猪排的顾恒,优雅地抹去嘴角的油渍,轻轻捶了捶胸口,直呼一口气。早上只吃了一个月饼的他,这会儿是真饿了。他打开微信,看到一条未读信息,是顾铭发来的:搞定两个任务,是不是该给个五仁月饼作奖励?
除了蛋黄莲蓉,其他都归你。他回复道。
顾恒低头流连地望着墙角边的多肉植物,眼神清亮温暖。
市郊法雨寺的松月法师这两天都是三四点起床,十二点才睡觉,自早课结束至深夜回房休息,忙得一刻不得停。自九月中旬举行放生法会到现在,众姓子弟打水陆还未中断过,又恰逢国庆中秋,上山礼佛朝拜的香客更是摩肩接踵。
“当家师”,一位年轻小僧不知何时已走至他身侧,双手合十,虔敬道:“怀真叶董送来的八十份素月饼已经到了,用的是得月楼的红漆木盒,你看我们是……”
松月知道他想问什么,接过他的话便说道,“明天就是得月楼的王总打水陆,你吩咐各殿的主事,直接把漆木盒放到案前,不用换我们的铜盘了。”
“好的,当家师。”小僧得了命令正要离开,松月又叫住他,“就放在长明灯边上,中间还是要放珍宝与法”,他想了想又问道,“案前的水果都已换了吗?”
“是的,当家师。”小僧再次双手合十,低头道。
“好的。所有大殿都供上月饼后,多出来的等王总的水陆结束后就放去斋堂,让香客自行取用,一人一个,不要乱了秩序。”
“好的,当家师,我这就去斋堂与妙香法师知会一声。妙香法师若问起这红漆木盒怎么处理,我该怎么回答呢?”
“让妙香自己看着办吧,不行再给我打电话。”松月按了按太阳穴,神情略显疲惫。
小僧一瞧,得体地躬了躬身,说:“当家师辛苦了。”便后退两步转身走了。
这时,松月放在袖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慈济会副会长松海法师的电话。
此时松月坐在松海的办公室里,内心焦急。
“前几天我见有人总在门口转悠,看行径像是,而且都是些新面孔。”松海抿了一口茶说道。
“最近是怎么了,既没开两会,黄局那边也对我们寺院的管理很满意,怎么便衣来得如此频繁?”
“有可能是上面要管基督教和伊斯兰教,政策下来,总不能一碗水端不平,干脆连我们也一起了。”
“别的教派也这样?”
“嗯,我昨天给长春观打电话,说是情况差不多。”
“可这慈济会是做慈善的,与寺庙没关系啊……”
“师兄,话不能这么说啊……”
松月盘串的手顿了顿,别有深意地瞧了一眼师弟,见他若无其事地捧着茶盏,又收回视线,感叹道:“要是师父在就好了……”
“师父?”松海的脑海里浮现出师父圆寂时的画面,不禁苦笑道,“你说我们两个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谁想到最后是那什么都不懂的了心做了方丈,你这个监院累死累活,功劳都成了他的,我这里他担着会长的头衔,只有举办捐赠仪式时他才出现,哪里做过什么对慈济会有帮助的事?”
“松海,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心态要摆正,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在外面可不能这样”,松月小声警告道,“师父和叶老自有他们的安排,我们做好分内事就够了。别忘记,你是个出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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