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摆不定的人生（二十）

摇摆不定的人生（二十）

秋高气爽的九月，暑气渐渐退去，林浩然背着行囊，踏上了南下读研之路。

一路是从北方到南方的景观，只觉绿色越来越多，建筑越来越现代，水越来越丰润，社会越来越发达，人们说的话越来越听得吃力直至完全听不懂。经过十六个小时火车的一路颠簸，终于到了。下了火车，出站，问了半天路找到公交车，好不容易找到了站牌。天，那叫一个人多啊。前面排了长长的队，果然是大城市，果然是南方的大城市，果然是南方沿江沿海发达的大城市，人多，但很有序。想当初复试时怎么没有留意到这些细节呢？而今却是在认真体会。在公交车起点站上车，也巧，终点站正好在自己学校门口，经过一个小时零十分钟的车程，到了。像读大学时一样的，照例是迎新的同学们在门口迎接。办完了手续，拿着行李奔赴宿舍而去，宿舍楼在生活区最里边一幢，整幢楼15层，自己宿舍在10层，坐电梯到了宿舍。发现研究生宿舍和大学时基本一样，上边睡觉，下边是书桌，一哥们已经整理妥当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电脑了。

“你叫林浩然吧？”哥们胖乎乎的，很是友善。

“你怎么知道？我是。请问您是？”林浩然忙问到。

“我叫钱铎，今天报到时留意了一下信息，看到你和我是室友”。

“……”

林浩然承认，他当时被镇住了，还互相不认识就能叫出你的名字，这确实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至少他没这个意识，他只会坐等别人来结交自己，而从来不会主动出击。通过交谈，他知道钱铎是南方人，下面一个地级市的一个县城的，家里有着自己的家族企业，是典型的富二代。人如其名，没错，钱铎钱铎，就是钱多啊。而且他本科就在这个学校读，后来读研又考了本校。

后来，他发现，很多南方本地同学都跟钱铎差不多类似，家里都有生意，要么工厂，要么企业，再不济也是手工作坊。南方的重商主义在这里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怪不得南方沿江沿海地区会这么富。反观自己老家，要么种地，要么就是外出打工挣钱。到哪里打工呢？很大一部分都来到了自己读研的这一地带，要么在市里，要么在下边地级市，甚至下边县里或乡镇里。但这边就是有营生，就是比家里好赚钱，就是日子好过一点。否则谁会背井离乡，千里迢迢，寄人篱下，来别人的家乡打工谋生呢？

想想看，如果自己不是考上了研究生，而是辞了职来这边发展，不也和自己的大部分老乡一样来这里打工吗？甚至可以想的更多一些，假如自己当初没有考上大学，而是像自己教的学生那样，高中没毕业就出来，甚至初中没毕业就出来，不也是一个农民工吗？哎，事实总是不忍多想……现在自己是头顶着研究生的光环出现在这里，貌似跟他们不一样，但他心里很清楚，他跟他们没有任何区别。大家都是为了讨生活，为了过得更好一些，为了开辟生活的另一种可能性，来这边发展来了，打拼来了。所以每次见到自己老乡时，他总会感到亲切，同时会感到难过，甚至是无奈，他在他们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某种悲天悯人的哀伤，某种暗自庆幸的无助。

南方大学的格局和北方有些不同。首先是教学区和生活区的分离，在北方上大学时，生活区和教学区是交错杂糅在一起的。而南方，几乎所有的大学都把生活区跟教学区分开了。其次，自己读研的城市把大学城和高新经济技术科技开发区合在了一起。所以，紧挨着高校云集的高教园区旁边的，就是一个一个工厂，在那里，是他的打工的老乡聚集的地方。是的，他们没有受过高等教育，或者受过三流或四流甚至不入流的高等教育。他们年轻，甚至是他教过的学生的年龄，应该说有很多。他们已经开始工作了，他们在这些工厂里。而他的那些年纪更大一些的老乡，连这些工厂都进不去，他们做着更繁重甚至更卑微的的工作。没错，是的，他们这些外乡人是为本地人打工的、服务的，他们不是这里的土著，甚至有“二等公民”之嫌。但这都没什么，甚至压根什么都不是，他们，林浩然们，还是义无反顾地来到这里、呆在这里。

我大概是不会在这些工厂里工作了。他有时候会漫无目的地这样想，是不是有些莫名其妙？

那天收拾好东西，他和钱铎去交了住宿费，1200，交完之后，他身上就只剩下二千块钱不到了。得赶紧找份兼职，这是他心里的当务之急。

几天后，学院开始业教育大会，就是学院开学典礼。他了解到，他们这个学院就两个专业，每个专业每年招十人左右，三个年级加起来总共六十几个学生，果然是研究生学院，没有本科生。接下来是选报导师，阴差阳错的，他和钱铎竟然被同一个导师选中，是为同宿舍又同门了。

导师是学者型的，但后来也做了官。三年里，林浩然从最开始的要好好搞学术甚至要考博，到后来干脆几乎全部做兼职，只是把很少精力花在应付学业与必须交的论文上，这样的转变，都是风雨变幻的形势所迫。他同门的一个大师兄，三年里学术做得相当棒，在整个学院里都很有名，也是导师引以为傲的弟子。但毕业时却相当尴尬，屡屡碰壁，有次同林浩然聊天，他若有所思地说：我们做的研究，搞得学术，跟找工作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反观那些三年里几乎没怎么发论文，学术搞得什么都不是的人，因为人家整天在准备公务员考试或者做兼职接触社会，都找到了不错的工作。几经周折，这位学术师兄考到了下边一个乡镇，做公务员；而且也是在毕业一年后的事，毕业这一年，可怜的他竟然在一个家教机构里做兼职，然后努力准备公务员考试，还好，最终还是考上了。他告诉林浩然：早点准备公考，或者早点找些单位实习，早点接触社会，都能为自己将来找工作加分。搞那么多学术，发那么多核心有什么用呢？除非你考博，否则对找工作几乎是没太大用处的。

再看考博，博士毕业生也是相当难找工作。而且说实话，学术不是农家子弟做的，你读博时都二三十了，不能赚钱养家照顾父母，甚至还要父母养，从某个角度说，你所谓的追求，是在坑父母，太自私了。甚至还不如人家不上学打工的。父母的尊严、价值和成就由什么来体现呢？儿子找到好工作，结婚生子，过好的生活。你什么都不能给父母，物质上没钱赚，不能侍奉、孝敬父母；精神上，没结婚生子，让父母担心，且有失颜面。而人家没上学打工的，这些却都做到了。哪怕在工厂里做工，一个月也好几千，可以给家里买东西，在物质上给父母以帮助和安慰；而且人家很早就结婚生子了，爹妈早就抱孙子了，当爷爷奶奶了，那种感觉，才是老人最大的幸福和荣光。

林浩然很有触动，忽然焦虑、紧张起来。对，师兄分析的太对了，不读博了，自己老大不小了。把这个研究生读下来，得一张硕士文凭，好找工作，这三年就好好为找到好工作做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