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摆不定的人生（二十六）

摇摆不定的人生（二十六）

春节回家。他和宋静买了同一班的火车票，只是宋静家在先与他家前两站下，他家要晚两站下。是的，他们在谈恋爱，按说他们都研究生了，可以把男女朋友领回家了，确立恋爱关系就应该为以后结婚打算了。但他们暂时还各回各家，他们还没有给各自家里说。其实不是他们不说，而是林浩然不想让说，宋静很早就想给家里说了。是林浩然不让。

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每次都是嘴里说着时机不成熟，再往后等等看。但其实心里的鬼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觉得自己家境较差，不如宋静家。还有就是，他其实很不自信，他不知道能不能给宋静幸福，不知道能不能养活她，她爸妈会同意吗？宋静家爸妈在当地开医馆，是骨科方面的专家，到后来林浩然给爸妈说宋静家情况的时候，他爸妈都知道这个祖传骨科的名气，在他们那一带传得很远。

其实，人性的幽暗处，在他与生俱来又根深蒂固的观念中，他不相信现在的女孩子能陪自己吃苦，他不相信一个女孩子能在物质或金钱面前保持品格，他真的不信。说来他几乎是变态的想法，他竟然不相信任何一个女孩子，其实他的女朋友们真的已经很好了。他这是不相信人性！这是从小长大看到的一个又一个社会现实之后，他自然获得的认知救赎！有一个结论他是从来赞同的，试男人就用女人，或者女色，能够经得起女色考验的男人，一定是绝世稀有的好男人；试女人就用金钱，能够经得起物质与金钱诱惑的女人，一定是比金钱还贵重的女人。但遍其所视，他几乎没有找到一个这样的男人或女人，甚至连他自己都值得怀疑。所以骨子里，他是一个怀疑论者，他怀疑一切，怀疑一切人；换句话说难听点，他不太容易相信别人。这是他人性的弱点，但永远无法克服或改变！

春节里，在老家。有天王峰给自己打电话，可能换个环境，也可能事情已从风潮中褪去，云淡风轻，他平静地叙述了后续事件的处理。

他把倪菲约出来，不动声色地有说有笑，然后委婉地传达了他看到的信息，女孩子情绪反应很是激烈。先是惊慌失措，再是半天一声不吭，最后是失声痛哭。她家在下面小县城的小镇上，兄弟姊妹四个，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她弟弟才小学二年级，她是老大，家中的长女。从小长大她都是好学生，乖女生，但家庭的负担她是知道的。读了大学后，她看到了很多，是的，这是个花花世界。令人眩晕的霓虹灯在闪烁，然后五彩斑斓的灯光下，是一个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物欲世界，总之，她有点迷失了。但她坚持说，她没有迷失，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只是想多得到些金钱和物质帮帮家里，她不会长做。她们学院、系、甚至班里，做这行已经成为了公开的秘密，大家都不说，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甚至她们老师也在做！省部级高官的职业情人。

接下来是王峰同学的惊叹不已、瞠目结舌、心惊肉跳、六神无主。

“我们…… 算在谈恋爱吗？”最后他问道，

“我不知道，峰哥，别问我，”她梨花带雨，眼里的泪一直在流。

也许这个女孩子需要救赎，但这个社会惯性太强了，他拉扯不动，他一个普通穷学生，他狗屁不是，他真的是无能为力。他想了很多的问她的方式，比如你现在还在做吗？你打算怎么办呢？…… 但终于，他觉得哪句都难以启齿。他没有再问一个字。就这样，他把她送回了学校，最后，两个人都挥挥手向对方说再见。

他知道，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那天晚上，回去的路上。他流泪了，他是一步一步走回去的。有段路空无一人，他一个人，在黑暗中，失声痛哭。

听完，林浩然心里猛地怔了一下。他感到很难过，他很失落。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这就是真实的社会生活吗？

晚上跟宋静QQ聊天。她告诉他，有天晚上和妈妈一起睡，没有经得起妈妈精心布置的圈套，防线被突破，她把所有一切都告诉了妈妈。她妈妈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只是告诉她，女孩子要自重自爱。

听到这个消息，林浩然一边在责备她失守了阵地，一边又觉得女朋友好可爱，说话太俏皮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其实谁不是呢？他也把消息告诉了爸妈。爸妈说，好像有点悬殊，一是家境，二是年龄。对于年龄这件事，反映出爸妈确实老封建了，这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倒是家境，确实是个问题。

就这样在喜忧参半，拉拉扯扯中，春节过完了。他先回学校，然后就去职业技术学院报到去了。刘老师热情接待，风趣幽默，他可真是个可爱的人。领来课表一看，给好几个院系、很多个专业的人上，本学期上马哲。很多个小专业都合在了一起，所谓上大课。说来也奇怪，虽然没有当过大学老师、给大学生上过课，但他好像有天然的灵性或悟性，他站在大学讲台上的第一节，就好像已经讲了很多年。那么多年看的那样多的书，信手拈来，迁移附会，旁征博引，被针砭时弊，直面孩子们的真实问题，和这个社会的种种怪相。他觉得大部分孩子的三观都很正，虽然这是三本，民办学校。他觉得他真有了用武之地。他成功了。孩子们对公共理论政治课一般都是不喜欢的，无感的，甚至讨厌的。但他的课堂堂爆满，很早就有人来占座。他时常让孩子们来发表高见，或者讲讲新闻。师生之间营造的是一个生生不息的课堂，灵动的课堂，有物有情的课堂。在他上课两周后，一天一个学督来随堂听课，听完他的课后，问他：你来咱们学校几年了？三年有的吧？他笑着说：没有，才两周。那个学督惊得目瞪口呆。而他，听到这些，自然是高兴坏了。

他不止一次的回忆，在他快要奔三的现有生命历程中，在职业技术学院代课的那段时光是他最快乐的，最有成就感的，最有幸福感的，最有尊严和价值的。

每个周末，他都赶回读研所在的城市，所在的学校，因为那里，他的女朋友等着他。有一次，宋静说，老叔，我想去看你。他犹豫了一下，其实她早想来了，他说你要上课，还是以学业为重。她笑他老古董，书呆子，死读书。看来这次，她是一定要来了。他答应了。悄悄在学校附近定了宾馆。

他去车站去接她。她总是那么花枝招展，笑个不停，灵动而美丽。见面是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快乐的亲吻。他把她带到了事先定好的宾馆。她脸色不太好。到了，她说：老叔，你真有钱。定这么好的宾馆。不行，我要先去你宿舍，看看你有没有金屋藏娇。

他哈哈地笑着。帮她把行李在宾馆放好。然后领着他去了自己的教工宿舍。他的姑娘在自己床上使劲蹦来跳去，他开心地看着她笑。他领着她在校园里转了转，逛了美食一条街。实在太开心了。

终于到了晚上。

林浩然要送他的姑娘上楼。但快到宾馆时，小姑娘说：老叔，你赶快回去吧，我自己行。林浩然愣住了。他有点莫名的失落。本来他以为场景是这样的：他送她上楼，她依依不舍，挽留他；他义正辞严，让她好好休息；什么明天我还要上课，玩了一天，你也累了，赶快休息，云云。但事情完全不是这样发展的。这样一来，反倒自己被动了，没意思了。他说，好的，早点休息。然后两个人吻别。

走了几步，当他回头看时，宋静早已经跑上楼去了。

这下，他的心完全安下来了。

回到自己宿舍，他洗漱，躺下。迷迷糊糊中开始睡着。

叮铃铃——电话响了，宋静打来的：

“老叔，老叔，我好怕，刚外边有人很凶在大声吵闹。”

“恩恩，怎么了，亲，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不知道，老叔，我怕——”

“没事儿，不行打电话给大堂，我陪着你。”

“……”宋静没有声音。

“静静，怎么了？”

“……”还是没有声音。

他马上穿好衣服，飞奔过去。

到了宾馆，他觉得一切都很平静。敲敲门，宋静开门了。穿着一袭乳白色的漂亮的睡衣，他承认，当时，他差点没流鼻血。

宋静一下子扑倒在她的怀里。关上门。他完全变了，什么预先准备的冠冕堂皇的台词，什么思想上的重重顾虑，一切都抛诸脑后。他们疯狂的吻在一起，他去解她的衣服，她没有任何阻拦，她对他完全不设防。当两个人完全赤条条滚在 床上的时候，她在混乱中问他：老叔，你会娶我吗？林浩然什么都没有思考，他此时只想得到、占有，他大脑一片空白。他随口答道：会。

她说：老叔，你说你会娶我，你就是我的老公，我现在把我全部都给你。

她说这句话的表情，语言和神态，林浩然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们合二为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