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语——
“不要那么孤独,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在过着你想要的生活。”
(短小说)要讲这一生,还有很长路要走。
你说,我们现在的生活,是我们想要的嘛?
十年前,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十年后,这个问题让我想了很久。
我想给自己乃至比我小的朋友,给他们一些正确的建议。
但我好像还不行,太年轻就是没经验。
我是一个刚辞职的小伙子,年纪二十六岁。
我记得被辞职的理由很可笑,是因为我学历太低。
对于这,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去解释。
自己心知肚明就好。
对于一个从小生活在大山里的孩子,唯有走出来才是最好的办法。
对,我走出来了。
我是我们山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娃。
那时我收到通知书,别提我心情有多高兴。
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孩子,看到那几个烫金的录取通知书几个字,我的眼泪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我的父母不识字,他们用他们粗糙了半辈子的手洗了好几遍,左摸过来右摸过来这个红本本,生怕弄脏掉,街坊邻居也都挤在我家门口,想看看他们眼中的状元郎长啥样。
我围在里面出不来,但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挤在门口的一群小孩子,他们的眼神写满了渴望,是那种热烈的渴望,我懂,就像看到我自己一样。
我从父母手中拿过来录取通知书,往门口走去。
跟父母打了招呼,我往外面走去。
父母和街坊邻居都在聊着,邻居夸着,父母笑的很开心。
我走到那群孩子面前,二十来个小孩子,有的光着脚,有的衣服很脏,有的流着鼻涕,有的裤子很大,有的脚下只有一只鞋,有的头发乱糟糟,他们都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们。
我把这个录取通知书给他们看,他们都一窝蜂围了过来,他们本想拿手,但是又怕手弄脏,他们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我看的很是心酸。
我就坐在石凳上,给他们指着这几个字,他们一齐跟着我念了出来,学的很认真,我读一遍,他们就读两遍,他们当中有几个读不流畅,我就反复教他们怎么读,他们学的很认真。
此时此刻,他们就像当年的我。
那个拼命要走出大山,一辈子都不想回来这个鬼地方的南方伢子。
(短小说)要讲这一生,还有很长路要走。因为城里有几个人来山里采风,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口渴,刚好遇到我,我给了他一碗水喝,他送了我一本书,临走之前跟我说“知识改变命运。”
这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
但是山里的人啊,觉得解决温饱就足够。
我的父母辛劳了一辈子,他们指望我能帮家里人收拾农作,去山里采些山药,然后到年纪结婚生子,又继续着老一辈的生活。
那一年,我才七岁。
因为这本书,改变了我对原本对生活的定义,有了新的看法。
干农活我也捧着这本书,父亲看着我啥事也没做,气不打一处来,当场要丢掉我的书,为这事我和他第一次吵架。
当天晚上,气氛压抑。
父亲坐在门口抽闷烟,我在里屋烧柴火。
母亲把饭菜烧好,叫我们两个,我们两个都没动。
我以为我完了,不知什么时候浑浑噩噩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父亲把我叫醒,叫我收拾行李。
我没问他要干什么,我想是伤他心了,父亲不要我了,要我一个人自求多福,我也认了。
父亲跟我说,脸盆桶子也带上,还有换洗衣服都要带上。
我这时疑惑了,平时叫我出去就是带个水壶和背包,今天到底怎么呢?我很想问,但我的眼神告诉父亲,我不敢问。
父亲他说,把你送到大山外去上学。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父亲说的很简单,我却相信。
三天两夜的山路走出,直到我们走到学校。
我才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让父亲做了他一生中对我影响巨大的决定,使我读书写字,使我走出大山。
像现在,我挤在城市里的地铁里,穿梭的人流量把我像个多余,每个人都心怀着事,都藏着好几个秘密,眼里有着灰。
在山里,我们只顾解决温饱就好,眼里是清澈。
在这儿,我更像个陌生人。
这是继我待在这儿的第三个月零十二天,身上已经所剩不多,但我依旧心怀梦想,在坚持着。
但现实,的的确确让我相信眼前的一切就是事实,没钱便吃不饱,没钱便只能露宿街头,没钱我连学费都交不起。
可后来的后来,我也确实没去读大学。
我和家里人着实高兴了一场,但是高昂的学费成了老大难问题。
刚好父亲去上山采药,想去多挣些工分,却遭遇暴雨天气,从山上滚到山下,找到他的时候已是一天之后的事,还剩一口气,手上紧紧抓着那颗半个手大的灵芝。
命保住了,却为此瘸了腿。
要带去的学费也是乡里街邻凑过来的,合计两千一百八十三十五块六角钱。
我不去,我说我要陪父亲身体好起来。
父亲他气不打一处来,超起地上的小板凳往我身上砸过来,我没躲,砸到了我脸上出了血。
母亲就在那哭,赶紧叫我走,又叫父亲不要这样,有话好好说。
父亲手指着我,给我滚去读书,老子还能站起来!
他说这话时,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
我当时不觉得脸上痛,但我还是走了。
(短小说)要讲这一生,还有很长路要走。去城里,去我要去的大学。
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
我揣在兜里的两千多块钱被我揣在手心出了一身汗,背上背着一个青绿色大包,里面装着我的衣服和那本书,还有临走前母亲为我做的红薯干。
我刚进学校门口,保安把我拦住,问我干什么。
我结结巴巴说去报道,然后看了自己一身装扮,的确很脏,头发也很凌乱,眼球布满了血丝,像个乞丐,不像学生。
周边的人都看着我,指指点点。
我一脸窘态,忙乱把录取通知书给保安看。
保安看了好几遍,那眼神充满了鄙夷,怎么也不相信我是这儿的新生。
还是让我进去了,我连说好几声谢谢。
在这个地方,我像个另类,被大家观看着。
我把头埋的很低很低,骨子里的一种自卑油然而生,看着他们穿的衣服打扮,看着他们坐着轿车上,父母帮忙抬东西,他们低着头玩手机,我脸忽的滚烫起来。
我不敢去问同学,因为我是真的不敢。
所以我找啊,找啊,找到教室。
学校的布置让我眼前一亮,亮丽的教学楼和图书馆,好几个大的食堂,站在路两边的各类社团。
我想,这个地方我来对啦。
但过一会,这个想法我就错了。
是因为我交学费,钱不够。
同学们的关注点都集中在我身上,我此刻邋遢,无地自容,也不知该怎么和他们说。
被我揣很紧的学费钱掏出来,引来全班哄堂大笑。
那硬币掉在地上的声音,在我耳朵响的很刺耳,在他们那无关紧要。
那一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想哭。
总之,他们的笑,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把钱一把收起来,话也没说,就跑了出去。
背上我的包,往学校外面跑去。
我当即做了一个决定,不读了,我要赚钱给我父亲养病。
在外面走了好几天,我一直盯着贴在站台上的应聘信息。
我跑到电话亭一个个打电话过去,那边开口就是学历是什么,我刚想说我是某某大学的学生,但是那几个字硬像一把刀插在我心口,我说我是某某高中,人家Duang的把电话挂了。
下一个电话,也是如此。
再下一个电话,叫我过去,可看到我这样,就让我滚。
我终于找到一个餐馆干活,管我饭管我住,一个月才五百八,我也觉得踏实,能吃饱就可以。
老板对我还不错,但老板娘太会算计,看我一顿吃那么多,觉得我像乞丐,每次一些馊饭馊菜留给我吃,我饿了什么都不管,不过有几次吃坏了肚子,没能帮上餐馆忙,被老板娘赶了出来。
(短小说)要讲这一生,还有很长路要走。再后来,我没能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我看到的不是人,像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表面都那么和蔼,可背面却是冷面三刀。
也许是我太不懂这个社会规则,我也没再去学校,我经过学校门口就像一座监牢,那儿写着我的耻辱,和自卑。
现在也是如此,学历低的确是我的硬伤。
在这个城市我呆了好几个月,但是我一事无成,直到我碰到了我的高中老师。
他刚好路过我上班的地方,我一眼就看出他,他没有注意到我,我喊了他名字,他回过头看到我。
他也觉得不可思议,我却看到他无比亲切。
他问我:“在这干什么?”
我说:“老师,我打工赚外快——你来这儿是干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说:“现在山里过来支教的老师都走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教,要读书的孩子越来越多,我想去大学去招几个老师过去教下孩子。”
我“啊”了一声。
“老师,怎么会这样?”
“他们吃不了山里的苦,有个女孩子过去为了洗头发把我们屯了很久得水用完了,我当时气不过,说了她几句,她直接撂担子就走了.......”
“哼,城里人是这样。”
“你不是在某某大学上学,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动员你同学一起去山里做贡献。”
“老师,别!”
我把原原本本的经过都告诉了老师,老师听完,他摸了下我的头。
“真是委屈你,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老师,你那招教需要什么条件吗?”
“我们那学生底子差,先教他们识字,一些基本在稍微难得吧。”
“老师,我可以吗?”
“你——”
“老师,我爸爸现在脚瘸了,我在这座城市一个亲人也没有,我待在这挺难受,我想回到大山去教山里的孩子,他们能走出去就好。”
“这个——你在大学啊!”
“老师,我现在害怕去学校,我真的怕——”
“傻孩子!我带你去学校。”
后来,老师带着我去了学校,找到我辅导员,跟她说明我这个情况,我一直站在老师后面,听他们说着关于我的事。
辅导员说的建议就是先把学费交齐,一期学费要九千。
我听到“学费”这两个字生生刺耳。
骨子里的不自信,和敏感都在那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老师找到我,帮我把东西盘好,就对我说了三个字:“你跟我。”
(短小说)要讲这一生,还有很长路要走。就这样,我去了曾经我战斗过的地方。
老师没有给我太大压力,也没有说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那么做是对还是错,因为学费的事,也许不是因为学费,是因为我骨子里的东西不被承认而已。
很多东西,不能说,说出来的话就变味啦。
所以,骨子里的自卑一直都有。
我再怎么努力,也还是抹不掉那段让我难过的记忆。
我生性多疑敏感,好不容易与山里孩子融为一体,慢慢找回我该拥有的自信,已有三年时间。
老师每个月从学校给我补助五百元,我已经觉得心满意足。
孩子们也很好学,我带他们很愉悦,我们更像是师生,也像哥们。
这样的日子,很安静。
七年过去了,我已经习惯了山里的生活。
我们这儿条件也越来越好,山里孩子渐渐走出大山的次数也多,我教他们不单单书本上的东西,还教他们怎么做人和要有自信,去他们父母家说教育的重要性。
一切都是那么淳朴和简单,不含杂志。
慢慢山里孩子走了出去,又走了回来。
山里的师资力量也越来越明显。
可临近改革,教育局要统计正式老师编制,我的老师成了校长,他把学校八个老师都统计了,我的名字排在最后,只有我自己知道是什么原因。
校长没说,但我心知肚明。
他一大早起来,出了山。
我跟他呆了这么久,我知道他去教育局那边协调我的事,他也一定不会丢下我。
而正式文件下来,我的名字没有。
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他叹了口气。
他说:“小秦,你的编制因为你学历卡住,我还会帮你想办法。”
我说:“校长,没事!当年你把我带出去,又把我带回来,我已经很感激你!要不是你,我可能真的饿死在大街上没人会注意,当年那个自卑敏感的小男孩没了,现在和孩子们相处我很快乐,我也不在乎有多少钱,看着教出去的孩子又回来教书,我很欣慰。至于学历的问题摆在那,是我的问题,我当初已经决定这么做,就不会后悔。”
“校长,我打算请一次假,我想去城市里自考下,把我的学历拿回来,然后再考个编。”
校长他摸了摸下巴,当年那个健壮的中年,经过岁月的洗礼,头发花白了不少,脸上的皱纹越发明显。
“小秦,你决定就好。”
说完,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到我面前。
“校长,这是干什么?”
“你拿着,这是教育局正式给我们的贫困补助,也不多,你也要好好解决下自己的个人问题,拿着回去看看自己父母,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
说完,我的眼睛是湿润。
这些年,父母一直不知道我从未走出过大山,只是听我说又回到当初学校教书,父亲说我懂得感恩就好。
我看望了父母,呆了几天,我整理好行李出发了。
仔细看,大山也在变化着。
我的父母也在变化着,不在年轻是最大的印记。
我也在变化着,成年人的模样刻画着分外清晰。
一切都在变化着,所有不好的东西也都会变好,这就是结果。
村上春树说过——“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正确的选择,我们只不过是要努力奋斗,使当初的选择变得正确。”
所以,我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在本可以享福的年纪我选择了吃苦,在最安逸的时候我选择了坚守。
如果还能回到过去,那个嘲笑我的男孩,我会上前给他一拳,叫他记得当年那个自卑的人就是我。
所以,要讲完这一生,还有很长路要走,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是怎样,不要自甘堕落就好,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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