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落篱子
1.又见面了
“我叫顾、莫、言。”女生站在讲台上,低头拘谨地,一字一顿介绍自己。韩少林刚从办公室里拿回新名单,一进教室就被趴在座位上沉沉睡去的立木年吓了一跳。
搞什么,今天才开学诶——
他推了推熟睡中立木年的肩膀:“喂,醒一醒。”立木年睁开惺忪的睡眼,不耐烦地低吼一句“搞什么?!”别过头继续睡。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韩少林一边捶着立木年的后背,一边指着讲台上的顾莫言说,“看看——长得挺可爱的——重点班下来的,你曾经的同班同学呢,认识么?”
立木年慵懒地伸展开因为睡过了头而被压得有些麻痹的双手,顺手梳理额前凌乱的发,瞥一眼女生。只瞥一眼,他的视线就再也移不开了。
——居然是她!立木年讶异。“嗯,认识。”他尽量不动声色。
顾莫言背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不肯进来。有见过自我介绍完毕跑到教室门口傻站的学生么?韩少林有点头疼,他拍着后脑勺,环顾教室10秒后才发现,原来是没有空出的位置了。他把脸贴近玻璃窗,朝着有些不安份东张西望的顾莫言招手:“喂,新同学,你过来。”
立木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慌张地扯住韩少林的衣角,问:“你该不会是想……让她过来跟我坐?……”后面一句立木年的声音不自觉的小了下去。韩少林笑嘻嘻地答道:“真聪明,不愧是高材生。”
像气球在空中爆炸,一声巨响,立木年皱起眉头,倒吸一口凉气。
“是你叫我的吗?”顾莫言走过来,小声问道。韩少林顿时一改往常的吊儿郎当样,难得羞涩地笑笑,“嗯。你好,我叫韩少林,是班长。”他正儿八经地说。
没等顾莫言客气地说“哦,那……以后请多多指教。”,韩少林就激动地一把拉过立木年推到顾莫言眼前,说:“我同桌,你认识的。”
——他袖子挽到手肘,肩膀没有僵硬挺直,而是有平缓的轻弧。顾莫言目光晃了一下,血液倏忽涌上脑袋。
脸上能让人容易察觉的热度,隐在看似平静的神色下,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立木年冷谈地看了她一眼。
顾莫言点点头算是招呼,稍咬着嘴唇。
韩少林弯下腰,继续维持风度地从桌底下抽出两张干净的白纸利索地抹几下桌面,直到肉眼看不见灰尘了才站直身对顾莫言说:“真对不起,没提前安排,你先坐我的位置,我过一会再去跟老师汇报情况,起码要等到下周才能给你搬来新桌椅。”
“好……”顾莫言扯着书包,表情迟疑,鼻尖上沾满细密的汗珠,眉头不由得地拧成一起。她真的要和立木年成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桌么?
虽然只是暂时的。
立木年扭头看她,目光触到她的侧脸又迅速转向窗外。阳光透过浓密的树荫舒散在空气里。不见尽头的枝末传来蝉聒噪的鸣叫,让快要过去的夏天突然变得更加炎热和躁动起来。
2.尴尬
高二开始了,阳光里开始有些荒凉的味道。要和立木年同桌一个星期的事让顾莫言很分心——只要一想到他们一天中最起码有十个小时坐在一起,她就浑身不自在。全班那么多人,跟谁坐不好,偏偏是他。顾莫言曾在杂志上看过“和自己喜欢而又不愿让对方知道的人如此亲密地坐在一起,是件多么让人想撞墙的事啊”这样的话,没错,她现在就是这种心情。
顾莫言强迫自己淡定下来。她想拿起随身携带的水瓶拧开盖喝水,但由于手心不停地冒汗,很滑,无论怎么用力,瓶盖还是拧不开。立木年漫不经心地望她一眼,有些不忍心,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援手:“给我。”
顾莫言低头,战战兢兢地把水瓶递过去。水瓶盖在立木年骨节突兀的修长手指里轻轻一声打开了。
顾莫言双手接过,与立木年的眼神碰上,她就慌乱地垂下了眼。
一个星期的时间在顾莫言心惊胆战,忐忑不安中含糊地度过了。顾莫言总结性地概括在此期间立木年跟她说过的三句话:
第一句。开学第二天,立木年坐里边,她坐外边,韩少林在窗外喊立木年时,他对她说,“能给我让一下么?我想出去。”顾莫言就笨拙地侧过椅子,替他让出空间。
第二句。开学第四天,顾莫言拧不开水瓶盖,立木年说,“给我”。
第三句。开学第五天,顾莫言在数学课上打瞌睡,立木年用手肘小心翼翼捅她,“喂,老师下来了。”
新课桌散发着油漆刺鼻的气味,难闻的味道像是从肺里直灌而上的,顾莫言屏住呼吸,却一直咳嗽。
立木年心不在焉地算着数学题,他用眼角的余光瞟几眼顾莫言,直到她吃力地挪动桌子移至墙角。
上完四节课,顾莫言疲惫不堪地趴在桌子上,坐在她前面的那两个男生有点儿高,呆在最后一排与垃圾筐为伴的她,为了在课上抄到完整的笔记,她的脖子伸得有一点长,现在僵硬的有些生疼了。
“顾莫言,下课了,你快点儿,我要锁门了!”韩少林关掉风扇,拿着闪白光的锁头在教室门口喊。同时站在门口看向她的,还有立木年。顾莫言收拾课本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弱弱地应了声:“嗯,马上好。”
下楼梯的时候,顾莫言走在他们前面,这时的韩少林正在旁若无人,声情并茂地唱着周杰伦的歌。忽然,立木年一声不响地用力扯下他的校服外套,惊慌失措地披在顾莫言的身上,而迟钝的韩少林根本就搞不清楚状况。同样被立木年的举动吓到的顾莫言浑身哆嗦,她睁大眼睛急急地扭头。
长长的校服外套整个盖住了她的短裤。如果没猜错的话……作为女生,这种敏感是必须有的。
“我们快走,我好饿。”立木年若无其事地对韩少林说,没有看顾莫言。
“可是,我的外套……”
“走啦。”他几乎是把韩少林拖下楼的。
顾莫言呆若木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她明显感觉到肚子一阵剧疼。
3.制造回忆
这能怪谁呢,要怪就怪自己太粗心,这种特殊时期,居然连白色裤子都敢穿。回想起放学后的那一幕,顾莫言恨不得去死一样的伤心。
她觉得很丢脸,真的……丢脸到……以后还怎么敢跟立木年见面……
上晚自习时,中间顾莫言去了一趟厕所。出来走到拐角处,看见立木年和韩少林以散步的速度悠闲地晃在光线昏暗的过道上。顾莫言轻手轻脚的,不敢走得太快,怕会引来他们的回头。
“顾莫言,她下午为什么不来上学?”明明是对着立木年说出口的话,韩少林却直接转过身来盯住顾莫言,“喂,后面的,走快点,问你话呢。”
“唔?”顾莫言抬头,怔了一下。然后慢慢走上去,迎着他的视线,她也用第三人称回答,“她……身体不舒服。”
韩少林忍住笑,装出一脸严肃:“我说同学,你才来这个班级几天啊,请假条没半张,就这样随随便便旷课不好吧?”
“对不起。”顾莫言放低声音。
“道歉也没用,很不幸,碰上纪检部的人来查人数,你被点名了。”
——“啊?”顾莫言瞪大眼睛,脸毫无掩饰地阴沉下去,真是祸不单行啊。她沮丧地想。
站在一旁的立木年突然笑起来,他推一下韩少林的头,笑容纯真地看向顾莫言说:“莫言,你别听他胡说,他骗你的,没有的事。”
不过是随意叫了她的名字,顾莫言听了却心惊肉跳。她看着立木年,不露声色地轻声问:“真的吗?”
“嗯。”立木年点头,眼睛弯弯的,目光似水。这一刻,顾莫言觉得他和她是有些熟悉的,没有距离的。似乎忘记了之前的尴尬,她也笑逐颜开。
也许天天见面,朝夕相处并不是让爱情开花结果的充要条件,但如果不这样做,甚至连以后回忆也都会变得空洞苍白。现在她和立木年相处的每一个瞬间,将来都会变成美好的回忆。青春即使没有结果,过程不应该也要轰轰烈烈么?
虽然是这样想,可是半夜的时候,顾莫言却做了一个恶梦。她梦见了高考她只考了三百多分,而龙虎榜上,立木年排名第二。不管怎么追着他跑,她终究无法触及到他,反而是越走离得越远了。是不是有些人注定就像高高放在橱窗里昂贵的奢侈品,只能仰望。顾莫言茫然地站在拥挤的人群中,绝望到泪流。
醒来的时候,窗外一片漆黑。顾莫言按住疼得快要裂开的脑袋,摸黑打开灯,喝掉半杯水之后起身去卫生间洗把脸。冰凉的液体从额头流到脖颈,冷觉像是从心脏传了过来,她不禁打个寒战。
在满是雾气萦绕的镜子上,顾莫言重新哈了一口气,然后在上面郑重地写下她和立木年的名字。梦中隔着银河一样的两个名字,现实中她想让它们能够靠近一点。
4.初见与重逢
第一次遇见立木年是在什么时候呢?顾莫言清晰地记得,是在七夕那天。
那天台风刚过,天空阴霾下着小雨。顾莫言家对面的那条街道,两旁的树倒了不少,小店的招牌也被吹得乱七八糟,垃圾遍地都是,满目狼藉。顾莫言闲情悠然地听着歌撑伞出门买泡面,在拐弯的路口,她遇到了一个向她问路的腼腆少年。
“你好,请问一下,这附近有书店么?”背着黑色背包的立木年突然走到她面前礼貌地问道。
顾莫言扭头看他,摘下耳机,不确定地问:“你是说书店么?”
“嗯。”
顾莫言指着前方说:“你直走,看到写着江南路的牌子,然后右拐再走一百米左右,就会看到一个小书店。”
“哦,谢谢你。”立木年微笑,向前走去。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立木年又折返回来,站在原地等她。可能是天气闷热的缘故,他流了很多汗,这次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我走了一段路,并没有看到路牌,再往前走一点的话就是菜市场了。中午街上没看到什么人……所以只好……”立木年解释他为什么又转回来找她的原因。
好像已经不下雨了,顾莫言把伞收了,想了想说,“那么,我给你带路吧。”
原来是街道的路牌被台风刮进臭水沟里去了。
“就是那里了。”顾莫言抬头看一眼前面书店的名字,转身欲走。
“……请等一下。”立木年犹豫地叫出声,又说了一句感谢的话。接着他从左边的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放在手心里递过来,“这个送你。”
顾莫言怔了两秒。
“情人节快乐。”立木年说。
高一的军训只持续了一星期,训练的时候,头顶顶着大太阳,同学们个个叫苦连天,咒骂老天不下雨。怕晒黑的女生还肆无忌惮地涂了几层厚厚的防晒霜。但军训一旦结束,大家又表现得很不舍的样子,拉着教官到处合影。
最后一张照片是全班和教官的集体照。在田径场上,摄影师说:“同学们,来,放轻松点。”
“头抬高。
“对,再抬高一点,就是这样。”
快按快门时,班主任说:“等一下。”他指向后面,“后一排最右边的那个男同学,你靠前一点,靠近前面的女同学。”
男生听话地靠近。“好,很好。”班主任满意地笑。没有刻意,很平常地,顾莫言侧头向后看去——
一滴汗从额头落到睫毛上,透过一滴汗的间隙,她清晰地看到了近在几十厘米外的男生。
的的确确是他——七夕那天送她一角钱硬币的少年。
不过是普通的问路人和带路人的关系。现在再加上普通的同学关系……
不知为何,顾莫言却觉得莫名的惊喜。
“眼睛看前方。笑一点儿。笑一笑。”快门响起,顾莫言弯过嘴角露出笑意。那一刻,她是发自内心想要微笑的。于是,她和立木年共同拥有的一张相片中,她留下日后让自己看了感动的,美好的一面。
5.就这样喜欢了
隔几天后,顾莫言去校外的小餐馆吃饭,刚点了菜就看到立木年推门进来。他穿了短袖的衬衫,解了一个纽扣,纽扣是深黑色的。他经过顾莫言身旁的时候,她还注意到他的皮肤晒黑了些,但看起来仍然明亮。
立木年选了最里面的桌子,他把书包放在另一张凳子上,快速地翻看着菜单。
这一餐吃得比平时任何时候都久,顾莫言去柜台掏钱付账时,老板说“已经有人帮你付过了”“刚刚出去的那位男生”。确实很意外,顾莫言二话不说就追了出去。门外是一片停放车辆的场地,立木年还没走,他蹲下来给电动车解锁。
“那个……”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譬如说“谢谢你”“十分感谢”这样的话一定显得很生疏吧。但一声不响就接受别人的好意好像有点过意不去。立木年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用轻松的语气问道:“你不认得我了么?”
对他突然的问话没准备,顾莫言条件反射地“啊”一声,随即猛烈摇头:“不是,认得。”
“我叫立木年。”他笑笑。
“哦。”有点别扭,顾莫言不自然地扯扯衣角,很尴尬的模样,“我……”“顾莫言。”立木年接过话,跨上电动车,调过车头,依然保持着微笑,“早就知道了呢。”
“你的名字,早就知道了呢。”他重复道。
停顿半秒,顾莫言有些受宠若惊地盯着他。“军训点名时,注意听了下。”立木年不紧不慢地解释,扣上灰白色的头盔。
“那么,我走了。再见。”
“再见……”
车绝尘而去。
真正意识到自己喜欢他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从那以后,顾莫言每天都会去那个小餐馆吃午餐。可是一个月过去了,她也没有再“偶遇”立木年。
6.秘密
天气渐渐变冷了,冬天一个仓促的照面,匆匆卷上枝头,北风一吹,树叶哗啦啦一个劲儿往下掉。立木年站在走廊上,外面正对着操场。正是课外活动的时间,操场上有些女生手拉手一起沿着球场围网慵懒地踱步,晒晒太阳。男生们有的则撑着双手坐在双杆上,张开嘴巴恶作剧般朝着对方呼白雾。气氛不算热闹,但让人看了心情能瞬间好起来。
意识不到顾莫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到他旁边的。她总是安静得像一棵不会晃动的树。
“有没有很冷?”立木年关切地问。“嗯,有点。”顾莫言把外套的拉链拉到脖子,再重新把手插进口袋里。
“最近总是睡不够觉。”是她先开起话头。
“咦?熬夜了么?”
“哪有那么积极。”
“有点失眠了。”顾莫言补充。
“你两次测试的成绩都略微下降,是不是太紧张了?”立木年把手臂架到栏杆上,侧身直视她,“虽然只是平时的小考,但我挺担心你的。”跟对她稍抱点希望的,对她学习了如指掌的科任教师不一样,立木年的询问让她感动。仿佛有尘埃猝不及防地吹进了眼睛,顾莫言眼里微微湿润,她连忙别过脸,至今她仍没有和他对视的勇气。
“可能是我没复习好。”说完,顾莫言打了一个喷嚏。
“怎么搞的?”立木年四处摸口袋,找出一包纸巾,递给她,“快进去吧,外面风大,小心感冒了。”
即便是寻常的话语,顾莫言听了心也会莫名地温热。可是她不敢想太多,她还想时刻保持清醒着,准备随时抽身离开。
没有人知道,其实顾莫言是为了立木年才来这个班的。她故意考得很差,故意跟不上重点班的同学,然后才被顺理成章地调到这个普通班来。
“就堕落一年,高三我会重新考回重点班。”她在心里跟自己这样保证。
“那我进去了。”顾莫言吸吸鼻子,走两步后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又回过头来,“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你以前怎么会想到要转来这个班?”见立木年不语,顾莫言紧张地握紧手心,低低地说明,“我是说,你成绩那么好,学校怎么会允许你转……”
“他伯伯是我们学校的校长。”韩少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拍一下手,慢条斯理地说道。
“嗯?”这下换成顾莫言目瞪口呆。
全校前三名的学生是整个学校的希望,老师、校长理所当然对他们宠爱有加。但高一才过去一半,立木年却提出转班。不仅是班主任,刚开始,他父母也不同意,但他的理由冠冕堂皇:“重点班竞争太激烈,气氛紧绷,我不想让自己过得太压抑,也许换个环境,说不定我会学得更好。”
没有人再反驳,优等生说的话谁都相信。
而转班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真相恐怕只有自己知道——跟喜欢的女孩子告白被拒,怕见面怕尴尬,只好选择逃离。
因为那样的原因。做了轰动一时的决定。
有时候想想都会觉得脸红。
7.只有一个愿望
晨读课上顾莫言削铅笔画图,后桌的男生传上来资料表叫她填写好了继续往前面传。下笔之前,顾莫言有目的地往资料表上快速扫一眼,看到立木年三个字时,她的视线悄悄挪到写生日的那栏。注意到旁边有同学一直看着她,顾莫言怕引起怀疑,赶忙低下头去认真填写。
“哇,顾莫言你的生日是一月五号啊。”对方有些不置信地凑近来看,“立木年只比你大两天哦。”他的声音提得很高。足够让包括立木年在内的人转向这里。
后面有几个男生“唷唷”闹哄了两声,看到窗外有校领导走过便知趣地闭上嘴。教室终归安静,顾莫言把表向前面递去,终于忍不住在随后转过视线,看了立木年一眼。
而此时,他也刚好抬眼看她!电光火石间,顾莫言的脸剧烈发烫。
元旦,学校放了三天假,三号晚上正常上晚自习,那天正是立木年的生日。
顾莫言早早就准备好礼物,却迟迟下不了决心送出去。他们好像没有熟识到那种程度,这样送他礼物好吗?他会怎么想她呢?
犹豫到下课铃响,顾莫言跟随立木年以隔两三步之遥的距离走出教室,走下楼梯,直至立木年骑车离去,她的礼物还默默地躺在书包里。
回家后,顾莫言把包装拆开,那个她花一天时间挑选的玻璃杯被她不情愿地锁进抽屉。
转眼便是顾莫言的生日。天气冷得刺骨还下着连绵的雨。妈妈在客厅里摆蛋糕切水果,家里的电话响了,妈妈一看是陌生号码,便扯着嗓子喊“莫言,快来接——可能是你同学啦——”
顾莫言哒哒哒跑去拿起话筒:“喂——”
“是我,立木年。”另一端传来的声音让顾莫言所有的细胞瞬间膨胀。
“……嗯。”
“……”
突然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顾莫言以为是立木年不说话,她先说了几句,听不到回应后又“喂”了好几声,之后才迟迟听到电话里断断续续的噪声。紧接着是毫无间歇的“嘟嘟嘟……”声。顾莫言等待片刻,挂断回拨过去——还是没有响应。
“一下雨,电话就不通,安装久了,可能线路不好。你用手机重新打过去看看。”爸爸提醒。
顾莫言看着电话屏幕,上面空白。问题是,来电保存也不见了。
“看不到号码了,算了吧。”有点无奈,但是没有办法。
许愿的时候,顾莫言闭上眼睛作虔诚状,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希望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8.原来她没有拒绝我
小暑至大暑之间是夏天最热的时节,太阳光仿佛要把整个世界粉碎,空气中流动的全是干瘪瘪的瞬间蒸发的细小尘埃。
期末考结束,顾莫言顶着满头大汗在风扇底下磨磨蹭蹭地收书。教室早已空无一人,而她故意迟走,不过是想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想起刚过来时,因为这个11班和同年级的其他班不在同一栋楼,地理位置又有些偏僻——楼梯口过去的最内侧,顾莫言从西边找到东边,从一楼找到五楼。
以为一年的时光会很久,久到可以从一个地方通往另一个地方,到达某个人的领域,可是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眨眼间,它就过去了。
走之前,关掉风扇,锁好门窗,像是跟青春做了一次郑重的道别,顾莫言最后看了一眼立木年坐的位置,然后转身。
等来20路公交车,刚握住头顶的拉环,背后有人拍她的肩:“快过去,后排有座位。”
回头看到立木年熟悉的笑脸。一时间顾莫言愣在那里。
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两人一前一后向最后排的空位走过去。坐下后,“你今天怎么不骑车?”顾莫言问。
“放假了,想到处走走逛逛。”
“哦。”
“考得怎么样?”立木年的身体往外挪了挪,“今年分班,你有把握考回重点班么?”
顾莫言把书包放在腿上抱着,缓缓点下头,“嗯,有。”
满满的自信。
“那就好。”立木年动动嘴角,想再说点什么,最终却将目光投到窗外看一闪而过的风景。
顾莫言靠向座椅靠背,慢慢松开手,一个恍惚,书包“嘭”一声从膝间滑落。立木年先她一步弯下身去捡,手刚碰到书包侧袋,里面装的布料笔盒就掉了出来,立木年定睛一看,笔盒黑色拉链的圆孔上挂着一个穿洞的硬币。
闪着银白色光芒的,一角钱的硬币。
“这个……”
“……呵。”顾莫言拿起来,笑道,“你不记得了?这是第一次见面时,你送我的。”她顿了顿,“呃……情人节礼物。”
内心被软绵绵地触动,立木年惊喜地看着顾莫言:“你一直都留着么?”
“嗯啊。”
“——顾莫言。”立木年垂下去的脑袋一点儿一点儿带动着肩膀,他声音压低,“你十六岁生日那天……我在电话里跟你说的话……为什么你都不回答……”
“啊……”顾莫言想起来,“哦,我家的电话坏了呢,只听到开头,之后就没了声音。”她笑容绚灿,歪着头问,“那天,其实你是想跟我说生日快乐的吧?”
“咦?”立木年微怔,随即心虚地点头,“嗯。”快到站时,立木年再次鼓起勇气问:“所以说,后面的话你都听不到了?”
“是啊。”顾莫言回答得很干脆。
那么,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这样的话她统统都听不见?电话里长久的沉默并不是拒绝,而是——电话坏掉了?
立木年庆幸地扬起下巴,眼里流溢的全是遮掩不住的喜悦。
下车后,顾莫言紧跟着他走了两步才停下来,直到他走到路对面,背后才迟迟传来顾莫言的喊声,她提了一点音量:“立木年。”
立木年坏笑着回过头去。
“再见!”她挥挥手。
隔着川流不息的车辆,立木年注视着顾莫言,“会再见的。”他对她说。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
夜幕降临的时候,立木年给校长发了一条简讯:“伯伯,这次我考得不错,高三我想转回重点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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