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高考之于个人的意义,自然不必多说。对我来说,它给了我七年的北方生活,以及后续多年的游走四方,我在武穴中学的生活已经渐渐久远。直到现在,依然佩服当年的题海战术:语数外理化生,大考小考不间断,但终于到了兑现的时候了。在这之前,听过太多的有关“大学”的故事,大部分是父母从别人那儿得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毕竟没见过传说中的大学生,偶尔有一两个,也早就安居乐业于大城市了。但有一件事情,我却深信不疑。爸爸说他在山东当兵的时候,看到好几个山东医科大学的大学生登上公共汽车,穿着干净的衣服,唱着整齐的歌曲。那神情,那自信,让他一直记着。他说,“让我看看大学是个什么样,就算在大学门口摔一跤,我也乐意。”我甚至在想,那几个大学生,是否也同样感到一个和他们年龄相仿的战士以那么一种羡慕的眼神在注视着他们呢?但他们影响到我了。因为“大学”经过爸爸的描述,已经这样神秘起来。因为父母已有他们特有的、独到的方式教育我了:每当我对体力劳动,尤其是暑期“双抢”那种近乎拼命的劳作方式感到厌烦的时候,他们就会说:“好好念书,不然以后就像我们一样种田了。”我不知道我努力学习的动力是否与这句行之有效的话有关,但推敲起来,这几个大学生的确间接地影响到我了。
高考看似“神秘”其实并不“神秘”
“大学”已经神秘起来,高考自然也神秘,甚至残酷起来了。因为故事就发生在不远处。有一个男青年成绩特别好,但家境拮据。一个女生成绩差一些,家里有钱。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高考前商量好,男生顶替女生的名字参加考试,女生则以男生名字考试,男的决定复读一年再考,女的在大学等男的一年。结果自然是女的上了大学,男的没上成。故事到这儿依然平静,但女的到了大学以后,就变心了。(也许是碰到了白马王子吧?)男青年得知后,精神崩溃了,没办法复读了。辍学在家,整天游荡在田间,疯疯颠颠。或躺或坐,田埂马路边一个戴着近视眼镜的壮劳力何其醒目,何其让人唏嘘不已!尽管后来分析,技术上这种互相顶替难度不小,情理上如此脆弱的男性可能不多见,故事的真实性要打折扣。但妈妈说她前些年真的见到过这么一个疯人,后来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无论如何,高考就这样“神秘”起来了。
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十二年的寒窗,就全凭这三天了。我害怕“复读”这个字眼,因此从来没有在家里讨论过这个可能性。只是想考好考好,在高考的前夕,我的确想爸爸来一趟。三年高中,从来都是妈妈一两个月来看我一次,送点咸菜,帮我洗洗衣服,床单什么的。但在这时候,我还是想看到爸爸,多一点决心?更坚强一些?我不知道。只是在妈妈高考前半个月看我的时候,我说了一句“让我爸爸来吧。”考前一个星期,妈妈放下家里的活,在邻近的水利局宿舍楼一个熟人那儿找了块地方,要开伙给我改善生活。去了一两次,但总感觉教室、食堂和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一旦打乱,还真有点不习惯。算了吧,坚持在食堂吃几天。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相反,整个气氛却出奇的平静……
带着父亲体温的那件毛线衣
7号清晨,照例一个晴朗的夏日,明亮的阳光照射在早已忙碌起来的宿舍楼。望子成龙的学生家长们穿梭在狭长的走廊之中,浸润着深切期望的各色早餐传递在两代人之间,尽管言语很少,但整个的世界全为着即将到来的高考而酝酿着。眼光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走来。是爸爸,他放下手里的活,搭乘早班车,从五十里外的家里来到这儿。“没事,好好发挥,放松点。”他和妈妈都轻轻的嘱咐着。也许是一直在田地里忙活,衣服袖口上仍然留着些泥土。我陡然想起去年秋天,课间休息时,同学们说有人找我。一位我不认识的叔叔拿着一件毛衣,问我:“你是吴学锋吧?”得到肯定后,他又说:“你爸爸让我把这个交给你。”那是一件新织的毛线衣,我知道从前一个冬天开始,妈妈就抽空开始给我们织了。轮流弟弟、妹妹和我一人一件,眼前的这件已经是爸爸的了。也许是爸爸穿着它干活的缘故,袖口上新鲜的红色泥土特别醒目。这位叔叔交给我毛衣后就匆匆离开了。“他是谁?”这个问题直到一个月后回家才找到答案。原来他是邻村做鸡蛋生意的小贩,那天他担着两筐从各家买来的鸡蛋要乘车去城里卖。经过我家地头时,爸爸妈妈正在干活。双方搭讪,“顺带点东西给我们家孩子怎么样?”他们正愁天气越发凉下来,我身上的衣服单薄了点。爸爸现从身上脱下新毛衣,也不管秋天的清晨,其实这个时节还挺冷。“他在高二年级,二班。你能找得到吗?”爸爸妈妈还有点放心不下。“小看我呀?没问题!”这不,赶了早市做完生意后就打听来了。
教学楼已经被封闭起来,教室里课桌课椅都摆放整齐了。全市的考生都统一编号,安排在三栋教学楼的各个教室里。入口处已经被两指粗的麻绳给拦住了,只在统一考试时才用上的大钟已经响过一遍了。该预备进考场了,人群分散在靠近考场的操场跑道上或教学楼之间的小花园中。我和爸妈在花园里慢慢走着,因为不需要太多的话语,这个时间平静的调节是最好的方式。一位同班同学走过来,也许是看到我紧张,或是他自己有点想调节一下情绪,他说:“没事,别紧张。发挥出平时的水平就可以了。”见我没多大放松,接着分析说,“你在咱班上每次考试都能排前五名吧?我就不信,咱班还考不上五个人?”其实,我真是有点紧张。尤其是在考前的四月,曾经状态很差,那是一种状态全无的感觉,毕竟,这种“高考为上”的马拉松,有时是难以承受。但是这个关头,这种理性的分析,已经不起多大作用了。多年以后,爸爸还提起说:“那个学生真不错,帮你减轻压力。”我也要说一声“谢谢”。
目送儿子上楼梯母亲也有考前焦虑
第二遍钟声响起,该进考场了。为避免天热出汗难受,我带了一条干毛巾以备擦汗。不知道我是怎样鼓足勇气走进考场,但妈妈后来说她看到我上楼梯的背影时,感到很难受,心疼我又要受煎熬。也许那种考前的焦虑,还是不由自主的显现出来。不管怎样,已经拿到考卷了,对高考题型,已经不陌生了。而第一科语文,众所周知,汉语拼音的第一或第二题,对我们而言是绝对的难题,一般情况下,不宜花费太多的时间。对我来说,刚刚开始的这十几分钟,完全是热身阶段。毛巾已经湿透,却始终难以完全进入状态。备考期间,老师教的,自己反复练的应试技巧,都不知道跑哪儿凉快去了。语文就在这种状态中考了两小时,直到结束钟声响起,才暂时舒了口气。高考就这么回事啊,语文的感觉不是那么明显,对了错了,考完也大多感觉不出来。反倒有时感觉极差,分数还挺高。期望着最后的结果,倒不用想太多,专心投入到下一科化学的准备中。
说到语文,我倒是有些话要说。敝人身居语文科代表,在高中阶段是自始至终,其任命也是全凭中考成绩,我是语文分数最高的。这也是班主任许老师的方式,高一刚开始,点兵点将。现在老提民主意识,不知道在我们十五六岁时,老师们为什么不多给一点机会锻炼一下?(许老师千万别怪罪啊。)三年科代表,头两年没多大的事情,也就收收作业,发发试卷而已。事情最多的还是题海战术的高三。我对朱老师的印象颇为深刻,走路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其实很平易近人。张贴作文是经常需要做的事情。每次作文训练或考试后,将优秀作文张贴到教室前边的墙上。你知道谁的大作被贴的最多吗?杨大才子杨涛。论许老师的标准,杨涛非语文科代表不可。不过杨大人曾身居班长要职,科代表自然不在考虑之中了。杨才子的文采那是了得,印象最深的有那么两次。一是春游横岗山,朱老师布置全班赋诗记游。全班诗兴大发,现代的,古体的。两边的加前面的墙都不够用了。那一次本人仅有的那么一个豆腐块被张贴了,基本上也就赞叹一下攀登险峰的不容易,人生奋斗也大概如此。朱老师付出极大的精力,每个人的诗作都被仔细修改过,再工整地誊写出来。杨老兄的作品似行云流水,浩浩荡荡,几近占据一面墙壁。任课老师们都驻足研读,大概多年以后的今天,他们依然记得他的诗作吧?也就在那次,朱老师批评我工作做得不好:“我一米七二的身高,看上边的都吃力。那些女生怎么看?”一直觉得冤,那么多作品,总不至于把前边的课程表给盖上吧?二是杨涛有一篇作文写梅川人,说他们看不上乡下人,一天三顿都是大白米饭的大餐,豆腐脑、油条“过早”是必需的,另一方面又艳羡真正的城里人有可口可乐、肯德基和麦当劳。那种生动的惟妙惟肖的心理揣摩,一个字“绝”!语文我最后考了93分,换成百分制,仅仅60分,及格。以此结束一个语文科代表的高中语文学习,不好交代。但想想贴过的作文,鲜有自个的,倒也不在意料之外。
各科教师为备战高考煞费苦心
化学是班主任的科目,同时,我现在每天做的,也是与化学有关的。现在回忆化学题,没有太多的印象。只是最后一题,实验设计。经典的从图解的装置、药品中找出错误的那种,好像在考前的模拟做过类似的题目。一般情况下,试管的角度是一个考点。弄不好凝固的水汽倒流到炙热的酒精灯火焰处,要爆炸的。仍然对许老师教学的多样性记忆犹新,手写的胶片,整齐的记号笔标记出黑的、绿的或红的注解,让我们知道投影仪可以代替传统的黑板粉笔。电化教学的比重在高中就不可忽视,每道题在许老师的分析下,变得清楚起来。甚至有些选择题,光从答案中就能找到解题之术。但遗憾的是,少有机会进入真正的实验室去体会实验设计。这是中学的难处,当然也不是我们所要讨论的了。对化学题本身,我没有太多印象。
夏日的午后,高强度的脑力劳动产生的那种疲劳,给人一种晕眩的极为不舒服的感觉。再加上对于高考的初体验,觉得第一天就这么快过去了。有关语文、化学的东西,就此可以扔掉了?站在楼上,看不远处江堤外的长江水,仍在不停歇地流着。世界没有因为你考得好或不好有什么两样,你的生活还得靠自己去创造。一种强烈的自我教育,就在考完两科后静静地进行着。然而,考场外却不平静。父母一直守在学校大门外,对于考试后发生的事情自然很清楚。他们也在第一时间里告诉我那里发生的事情,果然是有人企图作弊被发现了。这次是兄弟俩,哥哥已经是复读生了,成绩还不如应届的弟弟。他们父母的计划是让弟弟填哥哥的名,让哥哥先上。但想想现在的按号入座,监考的严格,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监察人员发现后,双双被取消考试资格。兄弟俩都跑了。他们的父母都下跪了,照样没用。“残酷”的现实,这次就发生在身边。可不是闹着玩的,父母当然是百般叮嘱。尤其是爸爸,没有地方过夜,他只有赶着回去。后来也得知,妈妈为了找一个地方休息,费尽周折,最后才住在江堤外,找了一处远房亲戚家,步行到学校得半个小时。
佩服班上的几个“大牛”
生活得继续,高考仍在进行中。经过第一天的考验,已经有点感觉了。晚上的习习凉风中,我们得以在老师们的办公大楼里准备第二天的数学和英语。数学是一个拉分的科目,动辄几十分,波动性很大。对这一科,我也不免表现出不稳定的毛病。现在想来,也是自己没有到达一个更高的水平。天资不高,也只有靠多努力来弥补一些了。英语倒是不存在稳定与否的问题了,庆幸当时还没有听力,要不可惨了!高中阶段的英语,几乎就是“哑巴”英语。那些复杂的语法结构,我想也就是应试而用了。发挥还算正常,多少弥补了第一天带来的失落感。
两天之后,四科都考了,应该说大局已定。但第五科物理,却是绝对的重量级。高中文理科划分,全在物理好坏上。迄今为止,佩服班上的几个“大牛”,都是物理高手。物理竞赛得奖的,脑瓜子也许长得有点不一样。高中物理,可以说是心中不大不小的痛。从高一的叶老师开始,他的怪论,说什么“看着看着,装模作样,不会做这个题,学学会做这个题的人模样,慢慢你也会了。”若是真的脑瓜没别人的好使,再怎么着也不行。叶老师生物不一定学得好,要不怎么有此理论?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他夹着本书,往黑板上用粉笔抄道题走人。十分钟后,在别的班上抄完题后回来。问:“怎么样?答案是多少?”几个人答出来。大部分同学说:“我还没看呢!”叶老师随即吃惊万分,“什么?你还没看?同学们啊,这可是饭碗啊!不积极可不行,决定着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本质区别,修九江长江大桥可要人啦,不会做这题关系可大着呢。”又抛出著名的“三秒论”:“一秒读题,一秒画图,一秒解题。”令人瞠目结舌。往往这时候下课铃响了,“大牛”们离开教室,或回家吃饭,或操场踢球。唯有我,仍然在费劲钻研黑板上的题目。往往是不得要领,感觉世界是属于那些会做这道题的人,饭碗已经没了。
高二高三两年,在朱老师教导下,有物理甲种本,反复训练。朱老师的板书,我很佩服。非常的认真、工整。讲解也是一丝不苟,非常有条理。物理难,大家都一样。没什么可怕的。尤其是高考到这份上了,豁出去啦!整个考试反倒不那么拘谨,擦汗的毛巾没有派上用场。时间很充足,居然能反复琢磨最后一道动量碰撞的那道题。不过实在算不出最后一小问题,也许思路绕进死胡同,出不来了。只好知道多少写多少。考试结束的钟声一响,我知道高中生涯结束了。后来,物理分数在系里最高,连拿了竞赛奖的系里的那个“大牛”也甘拜下风,多少给了我些安慰。
高考结束了题海遨游,紧张的神经终于放松。当我和妈妈从宿舍里床铺底下拖出我使用了三年的箱子时,我问她:“我要考不上怎么办?”“复读呗!”她轻松而坚定的说。看来“大学”,仍然是我们努力的目标。好在生活的步伐没有在那个关口滞留。 (2023-08-25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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