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进了高三。
那时学校大门的管理不是很严,想上对过的敬老院看电视,很是平常。我虽有考上学的宏观目标,但学习的道心很不坚定,特别是周六晚上,只要有人提议,我们便一块出门。老师们都知道,也不怎么管,我们也很注意分寸,看一会儿就回来,再学习时效果比原来还好。
现在我想,什么是真正的教育?那几年就是。学校经常开会,讲学习为了什么,谈读书方法技巧,传考试注意事项,但也会午饭后用大喇叭播放刘兰芳的《岳飞传》,组织全校师生上县里的电影院,看单田芳的《真猴斗假猴》评书表演。每天下午第二节课后,班级就可以轮流在图书馆外排队借书,不花钱。
可毕竟是少年心性贪玩,课外活动间打球时候有些多,在班会时受到班主任李文博老师的不点名批评。想到母亲殷殷期盼的目光,自责充满了胸腔。打球的机会以后会有的,可高三冲刺,就这么一回。
现在我觉得受益最大的,是高三那年,把高一二数学的课后练习题和复习题,整个不拉地做了一遍,彻底巩固了基础。赶巧,1984年的高考数学,河北省平均分33分,我是42分,就是沾了基础题得分多得光。
如今的学子们都有公平公正参加高考的机会,可那时的预选,会把大多数人,挡在高考的大门之外。
太峰就是其中之一,原因令人心酸。作为最要好的朋友,太峰的志向远大,目光深远,学习成绩在班内一直不错,通过预选不是问题。
可就是那年的麦收,改变了太峰的生命轨迹。
八十年代初,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彻底解放了生产力,家家户户的光景一天胜似一天。
这年风调雨顺,小麦大丰收就在眼前。大家喜气洋洋,心底大都在盘算,除了交公粮,余下的卖给国家,钱怎么花。
那时村民为了节省土地,麦收时总是在田间地头临时建个麦场,收完麦子再复耕,不耽误种玉米。
于是,许多麦场连在了一起,埋下了火灾隐患。
偏偏就是临家麦场起了火。太峰正是年轻力壮的棒小伙,自然冲锋在前,结果皮肤被严重烧伤。在大家紧急备考的关键时刻,却不得不躺在病床上。
太峰预选落败后,没有看到怎么悲伤,但我知道他不是个认命的主儿。收拾东西时也很淡定从容,话语还是那么风趣幽默,似乎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那些年,没通过预选,学习生涯就算是结束了。许多人也不选择复习,因为即使预选上了,大部分也考不上。那时国家实行的是精英教育,高考录取率很低。
临行前,太峰拉住我的手,语重心长的嘱咐我努力学习,为弟兄们争口气,我知道他有太多的不甘。想到太峰的将来,心里一片茫然。
太峰把手腕上的表摘下来,交到我的手心,把我吓了一跳。看我惊慌的神情,太峰淡然一笑:“不是送你的,高考完后还我。”
在全班四十多同学中,只有两块手表。太峰的这块是上海全钢,买时是120元。要知道,两年后我回到母校工作,每月工资总和才55元。
几年形影不离的好友,他心里的想法我很清楚。这时的言语已是多余,我只是紧握住他的手,内心的泪水却在“哗哗”地奔流。
前年我写了一篇《一块手表,激励我战胜了高考》,发给《邯郸晚报》邮箱,没几天就登了出来,让我很欣慰。毕竟,藏了这么多年的感恩之心,有了一个展示的窗口。
说到感恩,还必须说到希忠。我不想说他上下学回家的路上怎么帮我,用班里的推子帮我理发,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帮我洗衣服,只想说一次可能改变我生命轨迹的意外。
毕业多年以后,我们都当了老师,一次吃饭的时候,我发现他左眼角有块疤。我随口问了一下,他说:“还不是因为你?”
我很惊讶,他便说了原委。高中时操场上有个铁秋千,大家都喜欢,经常一个踏在上面,另一个在后面推。那次他在后面推我的时候,我的脚不经意间后蹬了一下,伤到了他的眼角。
当时既难受又疼,他蹲下身去,手一摸,竟然流了血。他没有声张,回了宿舍,第二天发现眼肿了,悄悄回了家,家里问时,说自己不小心碰的。在家住了几天,消肿后才回到学校。
我特别后怕,说,如果再往里一点,可能眼就报废了。他说:“废就废了,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些意外!”
老同学那坦然的胸怀让我钦佩,可静下来就是细思极恐。如果他揪住这事不放,毕竟毁了容,要求赔偿巨额医疗费,甚至上法院打官司,那么,我们以后的路,必将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但希忠却用他的顽强默默忍受,成全了我。
有人说,我是路上有福,可我知道,所有的福气,都是朋友、同学、同事的坚忍和豁达,在这里一并表示感谢。我也常怀感恩之心,只要大家有事,我会竭尽所能地报答,否则难以安抚那愧疚的灵魂。
预选结束,送别了几年朝夕相处的老同学,便投入到紧张的高考备考学习之中。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扒开教室后窗跳进去坐在自己座位时,光线正好能看清书上的字迹。这个时间是背东西,诗词、古文、政治、生物、公式等都是主要内容,来的路上在水管冲脸的时候,就打算好了先背什么,后背什么。
尽管这时蚊子嗡嗡,脑子却异常清醒。很多需要记忆的很快就记住了,一些纠缠半天的问题很快也被厘清了,思路既敏捷又开阔,还有学习得到成功的快乐。一个小时后起床铃响,同学们陆陆续续进教室的时候,我上趟厕所,回来便攻各科的习题和模拟卷,时间算到分分钟。
中午不再打球了,放学后继续在教室学习,等到1点左右去食堂,已不用排队,买两个馒头夹块咸菜或豆腐乳,边吃边回到教室来。
学校安排了第三个晚自习,可我没坚持两天就放弃了,因为我认为早起一个小时的效果好。再说第二个晚自习一结束就困得不行,眼皮得用筷子支住才能睁开,还是顺其自然。
几次模拟考试后,我明白,高考若能正常发挥,考个中专没什么问题,结果我以433.7的成绩,过了专科线。但没想到的是,口吃的我知道不适合当老师,可地区教育局漠视我填报的志愿,一厢情愿地把上专科线的考生硬塞进师范类学校,我那年就是这样上了衡水师专,后来当了一辈子老师。
我的高中生涯至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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