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结婚

雨越下越大，面馆门前倒是有三四个躲雨的人。不过，几人并没有进店躲雨的意思，想必也是不好不吃东西就在那里干坐着。店铺面积不是很大，只有三张四人餐桌以及三张双人桌，几个客人看着雨大，吃面的速度明显放缓了不少。老板娘张丽从后厨出来，看见外面站着的几人还在那里飘摇。便走向前热情的招呼着。

几位，要是不介意，进来坐坐。在场的几人愣了几秒，老板娘继续说到，外面风大，吹得挺冷的，也不是饭点，我们提供热水，进来喝杯水暖暖身子。其中一个中年男子率先走进来，放下自己的皮包，对她连说了几声谢谢。剩下的几人也就没有再推迟什么，陆续进去坐着，随即老板娘便给几人都接了一杯热水。

那中年男人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穿着花围裙，长发被简单的盘起，或许也是常年与油烟为伴的缘故，脸有些油腻，并且脸颊上长了不少的雀斑，着实谈不上风韵犹存。虽然穿着围裙，但明显可以看出她丰满的身材。老板娘眼光瞥向那男人，他着急的望向落地窗外，拿起桌上的热水抿了一小口。雨下得很大，但也应该很快就会变得很小吧，北京七八月的雨总是这样。

中年男人坐了十多分钟，见雨小了之后，便向老板娘再次道谢急匆匆的出了门。男人原本计划去相亲，但是今天的天公不作美，在前几分钟刚协商好换一个时间。现在雨就停了说不准来得及呢，哎。男人心中不免惋惜起来。

面馆的熟客蔡姐对这老板娘竖起大拇指，吃了你家这么久的面，还是吃不腻。我女儿出去读书以后啊，还经常念叨你家的面呢。

哎呀，还是小佳有出息，考上好学校，以后啊，你就等着享福吧。老板娘对蔡姐还是十分羡慕的，自己儿子读了职校，听他说未来就是个修车的。孩子他爸还打趣道，刚好，以后我和你妈就在面馆开在修车厂旁边，你给人修车，我们给车主煮面……哈哈哈哈哈。

虽然两人并没有对孩子的成绩责怪他什么，但内心一直还是希望他能考上好的大学。直到孩子的高考成绩出来，打破了他们的幻想。儿子大熊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读书的料，便放弃了复读，决定去学门技术能养活自己就行。

外面的雨下得断断续续，依稀能听见屋檐滴下的滴答声。蔡姐便坐在馆子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眼瞅着大门外像是回光返照一般，世界都被雨后的晚霞照亮。见状，蔡姐便嚷嚷着要回家了。老板娘一看时间也是到饭点了，面馆人很快就会多了起来，便没有挽留。蔡姐笑着告辞，走出店门，她还是爱上了眼前的这一幕景色，低矮的楼房，远处的落日洒下最后的余晖，回首望向远处已有灰色的面色披在了天空云朵的一侧。蔡姐拿出手机，拍下了内心的欣喜，发在了家庭群里。

她沿途走着，路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其实想想自己还是蛮喜欢下雨过后散散步的。手机间歇式震动起来，蔡姐一看，是女儿发来的消息，也是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有中国尊。你回来了？

嗯嗯，下飞机半小时了吧，现在有点堵车。应该一小时以后就到家里。

你看看你，回来都不提前说一声，我这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呢。

……

蔡姐转身往菜市场的方向走去，现在还不算晚。蔡姐和丈夫离婚多年，算是一个人独自将孩子拉扯大。丈夫离婚后，很快便又成立了新家庭。那时候，周围的人都传得沸沸扬扬说是，老李啊，早就婚内出轨离婚就是为了和小三在一起呢。蔡姐心中也是十分的气愤，也曾经去老李的新家打闹过，但当她披头散发发疯的样子让孩子在角落瑟瑟发抖时，她心里真的是想把这些事放下，就搬回家和父母生活在了一起。

蔡姐的父亲去年冬天去世了，直到现在她依旧愧对自己的父亲。现在三个女人住在一起，好在蔡姐母亲的养老金有七八千，蔡姐自己出去打打零工，日子也还将就着过。在菜场挑挑拣拣的她，还是买了自己女儿喜欢的排骨和大虾。

还在菜场就接到了自己老母亲的电话。你现在在哪里呢？

我正在菜市场呢，妈。

那个，孙女马上就要到了，买点她喜欢吃的，快些回来。

哎，我这正在买呢。你也不用操心这么多。我马上就回来了。挂断电话，又买了些无骨鸡抓就回去了。

自从蔡姐父亲去世，房子显得空旷了许多。妈，我回来了。蔡姐提着大包，小包的菜走进了厨房。老母亲慢悠悠的从卧室里走出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我出去转了两圈，还想着能在楼下碰见你呢。

下雨了，路又这么滑，你还出去走两圈。老太太，你这要是摔一跤，你让我和你孙女怎么活啊。怎么不能活，人都是要走的。早点晚点而已。行，我也不和你杠了，你去休息。我这边抓紧时间给你孙女做饭呢。

蔡姐回头看见老人的身影，心中也不免生出酸楚。现在这个空旷的房屋也就只剩下两人了。厨房还有中午吃饭剩下的碗没有洗，她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今晚吃完了再洗。将脏碗堆在了一旁。自己就在厨房忙活了起来，心想女儿刚到家就能吃上热乎的饭菜。约莫过了三十分钟，门铃响了。天啊，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她转身向门口走去，瞟了窗户一眼，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拖着行李箱站着门外，穿了一件天蓝色的连衣裙，披着齐肩的卷发。蔡姐愣了几秒，你这孩子，换这身行头，我还真是一时没认出来。快进来吧，说话间她便伸手接过孩子的行李箱。

姥姥，我回来了。小佳大跨几步就走到了客厅。眼前的老人除了背变得佝偻以外，整个人也没有了一年前她印象中所有的活力。这更加坚定了自己毕业后回家就业的想法。哎呦，我乖孙女回来了。让我好好看看，变得更好看了。等小佳坐到她的身边，她才完全看清孩子的样子。

席间，姥姥一开始简单的关心小佳在南京的生活，对于老人来说，南北之间的生活习惯和环境相差还是很大的。谈着谈着便说到自己也没有剩下多少日子了。到时候就剩你们母子两个怎么办啊。小佳听到这里只觉得老人过于悲观了些，还没有从姥爷去世的这件事情里走出来。其实蔡姐听见这些除了有些伤心外，更多的是，如果眼前的老人走了，那每月七千多的退休金没有了该怎么办。老人继续说到，为了你们我也一定会多活几年。

姥姥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你会长命百岁的。等我毕业了我就回来天天陪着你。

哎呦，我不要你天天陪着我，我希望我能看见你结婚。还有你妈能找到另一半。

妈，你这一天天的，给孩子说些什么呢！

我说什么了嘛？你这一天天大呼小叫的。小佳看两人的火药桶即将被点燃，急忙岔开话题。呀，妈今天你这卤味真不错，这排骨汤也好喝。还是你的手艺好。姥姥，在楼下碰见张姨了，还说你这两天经常外出，可得注意点。我看天气预报啊，未来几天都会下雨，可别摔倒了。一时，大家陷入了沉默，大家确实也不想孩子才回来就闹得不愉快。

吃完饭老人在客厅坐着看京剧，这个爱好，即便小佳从小受姥爷姥姥的熏陶也着实喜欢不上。在厨房与妈妈一起洗碗的她，妈，你这怎么了？今天。

哎，你姥姥最近张罗着给我相亲呢。最近烦着呢，一把年纪了，却赶着当媒婆。我是那种没人要的嘛，赶着送出去。只是我不愿意再找而已，你是不知道她都介绍是些什么人。就她介绍的那些，我宁愿一个人过。

听见这个回答，小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而且她知道妈妈是不会听她的劝。与她一起生活的这些年，小佳心里也有些原谅当初出轨的爸爸了。蔡姐不知道的是，那个她憎恨的男人还是会每年去几次南京陪陪自己的闺女。

第二天一早，小佳就约大熊和闺蜜言月一起出来玩了。三人一起长大，不过言月和大熊留在了北京。高考填志愿时，原本两人想劝小佳也留在北京。始终这里985，211是全国最多的，一定有一所能够满足她。从小文静的小佳，在这件事情上却是出奇的坚定自己的选择。

大熊整整一天没有说什么话。这让其余两人担忧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言月虽然留在了北京，但是自己周末的时候才回家，和大熊一个月能见上一次算是好的了。当然了，还有另外的一个原因，言月进入大学不久就和一个同校的男生恋爱了。

小佳回来之后，白天基本就出去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了。直到有一天回去时，在客厅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在姥姥的张罗下，她不太情愿的喊了一声，张叔好。迟早会有这一天的到来的，小佳不断的对自己进行心理建设，但真正看见一个陌生的油腻男人出现时，却又难以接受与这样的男人成为所谓的“家人”。

打声招呼后，她就跑回自己的卧室了。她发消息给言月说明家中现在正处于什么样的情况。在客厅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妈是什么样的表情，是否接受。不过看姥姥的态度倒是十分愿意撮合。

过了约一小时，姥姥在门外喊着，小佳啊，出来打声招呼，送送客人啊。她装作没听见，也不愿意出去让自己呈现一副尴尬的画面。她小心翼翼的靠近卧室的门，外面没有什么男人的动静了，她才打开门，看见妈妈在收拾客厅茶几上的果盘。

你感觉这人怎么样？小佳不知道妈妈到底问的谁。还是抢先答道，我觉得不太行，要不，还是多看看吧，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呢。

蔡姐看了小佳一眼，来了一句，我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妈，别啊，这老套的电影情节，这人就一张大众脸。你可别吓我啊，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你这说话一惊一乍的，怎么就是看上了呢。我这不是说说我的感受嘛。人嘛，看起来不算老实，收入不算很高但是稳定啊，听说还是体制里面的小领导呢。才离婚不久，有个儿子刚毕业不久，在国外跟着他妈一起生活。感觉还行。真的。

领导，多大的领导？北京最不缺的就是体制里面的小领导了。这把年纪了还是个小领导，说明啊，要么能力，要么人品，要么人脉资源这一块儿，肯定是有问题的。细论起来，还没我爸有能力呢。

别提这人，我恶心。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把小佳吓了一跳，这场谈话也不了了之了。老人家在厨房听见两人的谈话，心中有些忧虑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孙女不太满意这次的相亲对象。

小佳没在客厅继续呆着，收到言月的消息后，说着不用等她吃饭就又跑出去了。面对朋友，她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希望自己的妈妈能够老年有人陪伴，但是真的当看见一个陌生男人要把她拉走时，自己所谓放开的心又收紧了。

蔡姐并没有马上回绝那个男人，心里还是想再见几次，多接触一些才好。她看出了女儿内心的排斥情绪，让她觉得自己家庭后面还有很多的问题需要面对。

在家的这段日子，每当姥姥和妈妈谈起那个男人时，小佳都选择沉默。等回到学校后，她一直在等一个消息，一个妈妈是否要再次结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