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这些年来每逢过节我都在忙碌,中秋、国庆、春节、端午,我经常在加班。又是一年端午临近,端午节这天,正赶上我上早班,在家安心过节的愿望又要落空了。然而细想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如果单论吃喝,现代人生活条件好了,如果愿意,其实每天都是过节。
不管怎样,陪父母过节吃顿饭,这总是少不了的,于是这顿饭提前改在了今天。
一直以来总想写写自己的父母,就像是用部相机记录下他们晚年生活的点点滴滴,若干年后给自己留下一点温馨的回忆。只是父母是我最亲近的人,可是又往往最容易被忽略,我留给自己的这方面的文字实在太少,我还是要努力用自己笨拙的笔写下一点东西来。
父母一生相濡以沫,含辛茹苦地养育了我们兄弟三人,操劳了一辈子。父亲在家中是老大,下面还有六个弟妹。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这样一个家大口阔的家庭,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父亲过早地尝到了生活的艰辛,十几岁时便跟随一位叔父背井离乡,在外谋生。后来父亲进厂招工当了一名技术工人。父亲文化程度不高,对爷爷来说,父亲能跳出农门,这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我母亲在家里同样是老大,我还有两位舅舅。母亲自幼聪明,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只可惜与那个年代许多人一样,她早早地辍学了,从学校出来帮家里挣工分。这一点当然与我那有着强烈封建重男轻女思想的外公,少不了干系。
生活很奇妙,父亲与母亲竟然是小学同学,而且他们所在的两个湾子相邻不远,彼此也都是熟悉的。母亲有时候会拿父亲小时候学习成绩不好来揶揄他,她往往有些夸张地对我们说,你们是不晓得,你爸爸小时候有多“懵”,他连乘法口诀表都背不来呢!作为班干部的母亲,对于在班上有些淘气的父亲可没少加管束,这种现象成为他们后来多年生活中的一种常态,一个缩影。父亲往往不以为意,他得意地说,你那时成绩好,书还不是没念完,一样嫁给了我这个差等生。
父母结婚的时候,日子是挺艰难的。他们住在公路旁的一处土坯房子里,家徒四壁,据说有一次夜间还遭了贼。相隔千山万水,大家庭的生活本就艰难,自顾不暇,爷爷奶奶是指靠不上的,在农场里,只有一两名亲戚有时能够接济一下。但是靠着勤扒苦做,父母白手起家,硬是将一个家撑了起来。
父亲在小工厂里当工人,后来工厂迁到了县城附近。那些年,父亲离开了母亲独自在外工作,两个人过起了牛郎织女的生活。母亲照例留在农场里干农活,在养猪场里养猪,在水田里插秧,在茶园里摘茶叶,在大垴山上种芝麻、油菜和花生,繁重的农活她都一力承担。几年以后,母亲也进了父亲工厂下属的一家塑料厂,当了工人,一家人的生活也渐渐有了起色。
1990年,母亲终于来到父亲身边工作,我们家也从农场搬到了县城附近,一家人终于团聚。
父亲那时干水管工,电氧焊的技术也不错,在车间是一名老班长。他带出了不少的徒弟。父亲是个急性子,脾气很躁,对于犯错的徒弟往往不留情面,让人下不来台。比如他有时会咬牙切齿地说,什么人呀,学了这么长时间,连螺丝的反顺都搞不清楚!母亲这时候就常常怼他,就你能耐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与人说呢?你什么时候改得了你那猴子的生相就好了!
关于这一点,对于父亲火爆的脾气,我们兄弟几个从小感同身受。我们有什么事情没做好,父亲一下就火了,轻则大声叱骂,重则巴掌竹条伺候。每一次我们受了委屈,母亲安慰我们总会说这句话。她解释说,你爸爸也是为了你们好,没有坏心,猴子不吃人,生相难看了点!
母亲在家里起着定海神针的作用,她是一家人的主心骨,凡是家中的大事小情,父亲总要征询她的意见。母亲总是将邻里关系处理得非常和谐,大婶和小媳妇都喜欢同她来往。她没有不良嗜好,从不抹牌赌博。她善良而耿直,富于同情心。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一碗包面水饺,或是一碗鸡汤排骨汤,她总是嘱咐我们给邻家的老人送去。她用自己的行动很好地向我们诠释了什么是“远亲不如近邻”,什么是“与人为善”、“仁者爱人”以及心怀真诚感恩的美德。
她年轻的时候会做针线活,有一个印花的册子里面保留着各种尺寸的鞋样码,村子里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经常来找她讨教。那些年我们兄弟几个,谁没有穿过妈妈纳的千层底呢?她唯一的爱好是喜欢看电视剧,剧中的情节经常让她感动得热泪盈眶。弟弟说,电视剧都是瞎编的,我妈还当真了呢!母亲说,毕竟生活中有这样的真事嘛!
虽然父亲脾气倔强,也常同母亲争执,可这些年来两个人却一直琴瑟和谐,温暖相安。父亲年轻的时候打孩子,他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但对于母亲他又表现出难得的克制与宽容,甚至有几分男人的柔情,这一点与农村里司空见惯的家暴丈夫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许这正应了那句话“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吧!许多年来,他们相敬如宾,遇事有商有量,出入如影相随,执子之手,相扶相搀,甘之如饴的情愫浓溢于不经意的举手投足之间,那种温馨的场面常常惹得一些年轻的夫妇羡慕不已!
父母先后退休了,按说辛苦了一辈子,领一份退休金,可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可是,一生勤劳的他们又怎么闲得住呢?他们在乡下开辟了菜园子,种上一些时令的蔬菜,一有时间就过去侍弄,常常累得筋疲力竭,气喘吁吁。他们年纪大了,又有高血压,我们都反对他们种地。种点菜园子的菜倒也罢了,荒地也舍不得丢弃,又种上芝麻、油菜和玉米,这样怎会不累呢?弟弟发狠威胁说,你们再种,看我不把苗拔了!可就是这样,他们依然置若罔闻,我行我素。母亲总是答应说,好呀,明年说不种就不种了!只是这样的话,不知她一连说过多少年。
为了不给我们添麻烦,父母单独住在城里,七十多岁的人了,身子骨也还算硬朗。为了种菜,他们经常往返于城乡,隔三岔五给我们带些蔬菜过来,吃不了的,母亲又送到菜场去卖。只是年纪大了,小病小痛也是有的。父亲的肠胃不好,母亲有风湿的老毛病。或许人老了,更像是老小孩,更需要亲人的陪伴。
有一段时间,我到他们的住处少了,父亲骑车崴了脚,母亲感冒打了几天点滴,这些小事,要强的他们从不与我说。正赶上那段时间我工作忙得晕头转向,也是疏忽了,一两个星期没有过去看他们,连电话也没打一个。父亲后来骂我糊涂,说我不像是家中老大的样子;母亲也嗔笑着说,我以为没你这个儿子呢?
这事让我深感汗颜,极为震动,从此我再也不敢轻易离开他们的视线。我想,我应该是感到幸福的,至少我的父母都还健在!作为儿子,我应该更加关心他们的晚年生活,不要给自己留下“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正像一首歌中唱到的那样,“常回家看看”,毕竟“父母在,人生尚有来路;父母去,人生便只剩归途”。
父亲现在还能担担子、骑电瓶车,与牌友们打麻将。他气色也还好,并没显出怎样的龙钟老态。他喝酒依然一如继往地上脸,三杯酒下肚,脸红得像关公,几十年如是。他喜欢热闹,去年千里迢迢赶到老家看戏。他爱听湖北大鼓,喜欢黄梅戏和楚剧,可是对于看电视剧,他却不感兴趣。与母亲一起坐在电视机前的时候,半小时不到,他便开始打瞌睡。可是手机一响,牌友催他打牌的时候,他立马来了精神,一下变得容光焕发,跟换了个人似的。为此,母亲没少讥诮他。
母亲并不反对父亲打牌,父亲也只这点业余爱好了,好在父亲现在终于把烟戒了。当然,母亲也知道,反对无效,这一点在他们过去几十年生活的反复较量中早已得到验证。母亲只是告诫父亲并约法三章,毕竟年纪大了,不比年轻的时候。她要他只打小牌,按时回家吃饭,晚上不能熬夜。父亲自然都一一履行。
当然也有例外,有时身上的钱输光了,父亲埋怨母亲每月只给他四百元“活动经费”,完全不够花,又说谁谁谁每月零花钱多少云云,扬言下月再不多给钱,便要收回工资卡。母亲哭笑不得,有时就向我们诉苦,说自己省吃俭用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么。
今年端午送节,我和弟弟买了些礼物过去看望二老。母亲照例心疼我们花了钱,说不必破费的,她自己却准备了一桌鸡鸭鱼肉。弟妹过来帮忙生火,母亲又拿出她腌制的咸蛋,她亲手包的粽子,这顿饭一大家人在一起吃得津津有味,其乐融融。
临了,母亲让弟妹教她使用微信付款,说是自己卖菜,掌握这项功能更方便点。弟妹不厌其烦地教,母亲学得很虔诚,又担心微信不安全,又担心自己记不住,一个人摩挲着手机在那儿捯饬了半天。一会儿,弟妹走了,母亲忽然对我说,刚才我微信上的三十元钱不见了,该不是转给花(弟妹)了吧?
父亲听说后一下来了劲,他说,我都说你学不会吧,这下倒好!转给花还好说,只怕转给不相干的人,够你卖掉好些菜呢!
我拿过手机一看,原来母亲将三十元钱充了自己的手机费,虚惊一场!母亲有些庆幸,说,老了老了,还真得好好学习呢!父亲在一旁见了,一脸释然。
我很享受在父母身边的日子,岁月静美,苍天不老。我忽然想起一句诗,“莫道桑榆晚,人间重晚晴”。愿天下的父母都开开心心,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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