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前的一个晚上,爸爸把伯伯的微信号推荐给了我,说他写了篇纪念奶奶的文章,想让我们这些后辈看一看。
因为第二天要出差,当天晚上有很多工作要做,于是先大概翻阅一下,立刻对已65岁的伯伯肃然起敬。这篇8000多字的长文,不仅是一篇儿子纪念母亲的感人散文,更是一笔值得流传给我们后代子孙的珍贵财富。
第二天早晨,在快速驶向南方的高铁上,我逐字逐句认真地重新拜读了这篇文章,读完,泪眼婆娑。
一方面我想念已经离开了我们八年的奶奶,想起当时正在上海参观世博会的我听到这个噩耗,哭得地震山摇,想起回到老家参加奶奶葬礼时看到那只唯一陪着奶奶度过最后生命时光的猫咪,它凄惨的叫着,我看着它泪流满面......
另一方面,看完伯伯的文章后,我似乎听到了骨子里的呐喊,就如同要喷薄而出的山泉,我知道这呐喊是源于家族精神的力量,那是一种勇敢的、坚强的、同时又不失宽容和善良的力量。
我放佛看见,这股力量如同武侠小说中的真气,从奶奶身上流转给父亲、伯父,然后又传递到我们。而现在,在养育子女的过程中,我们所做的一切,则是要把这股气息传递下去......
这是我的家族史,但相信这只是个开端,后续的篇章,将继续展开。
我的妈妈于上世纪的1921年,出生于天官王府边上中庄村一户贫困的段姓人家,辞世于2010年9月30日,享年90岁,(按老家习惯说虚岁)。离开我已经近八年了。
因从小家境贫寒,妈妈在大约10岁时就被卖到了阳城县东关村王姓人家为童养媳。后因不堪忍受封建黑暗贫穷落后的苦难生活处境,在大约1940年前后的一个寒冬暗夜,逃跑出东关村,顺着当时的大路,逃往县城东现皇城相府边的古堡郭峪村其四姐家。据妈妈在世时讲述,当夜衣着单薄,饥饿寒冷,冬夜暗无星光,只能大概顺着路摸黑前行,当走到润城河头村的沁河木桥边时,只能听到沁河水连冰带浪翻滚哗啦啦在木桥下湧过,看不清木料和草铺的桥面哪儿是边,只得平爬桥面,四肢着地一点一点前行,求生的欲望已使人不知什么叫危险、寒冷和可怕。后半夜走到润城的贝坡村界,那时日本鬼子还盘踞在晋城阳城,而在大路沿途都修有鬼子炮楼岗哨,其中周村边上和润城贝坡村边就是两个炮楼,当妈妈逃经到岗楼不远的路段,突然听到不知哪里什么东西哗啦一声,随着炮楼上鬼子兵手电光乱照射,还能听到叽哩哇啦喊叫声,妈妈吓着平卧在路边地上一动不敢动,浑身冷汗,心想,这下完了,死定了……
不知过了多久,没想到暗夜归于沉寂,妈妈又慢慢往前爬出一段后,赶快匍匐前行,趁夜离开,就这样到次日中午,妈妈经过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后,饥渴疲惫地找到郭峪村四姐家。
妈妈的四姐是郭峪村东门里后街的王三老婆(我叫四姨),也是家境贫寒食不裹腹的贫困农家,对于这个从天突降的单身妹子又同情又无力留养,妈妈住了一段时间后,就深有所感了。
在上世纪的1940年前后,皇城相府郭峪古堡这一带地区,由于背靠樊山化阳山,地处晋城、阳城、沁水三县交界处,独特的地理位置行成了小有名气的太岳地区游击区,晋城阳城大路距此十公里左右,沿途周村、润城有日本鬼子盘踞,往北在山大林密的沁水端氏潘庄一带有著名的共产党,路军唐天际司令带领的唐友队、老二团活动,往南走十几公里外有闫锡山国民党阳城二区党部驻扎在章训村。所以白天不断有日本鬼子汉奸闫匪军侵扰,一到晚上就成了八路军共产党的天下,所以当时郭峪村的地下党很活跃,区干队、游击队、农会、妇会等我党的抗日力量健全,在郭峪还发生过闫匪发动的牺盟会十二月兵变(这些历史情景和事件阳城县志、郭峪村志,原设于山西交城处的省档案馆敌伪档案中都有记载和涉及)。
在这期间,随着革命战争年代的大潮流,妈妈在当时地下党负责人老永的介绍下,参加了村妇救会,加入了地下党,成为村里少有的女党员,并担任了郭峪村首任妇联会主任,组织村里老百姓,做军鞋、支前线、宣传队,配合党组织给前方部队做工作(见郭峪村志第53页)。记得前几年我去看望一个朋友80岁的老母亲时,偶尔提起妈妈,朋友的母亲顿时眉飞色舞,竖起了拇指说:“你妈妈呀,那时可强啦,当过妇救会主任,是我们的头,我们那时才十五六岁,记得有一次你妈带领我们二十几个女子到山后屯城村开会,听八路军首长作报告,因路远怕不安全,你妈妈戴一顶白草帽在前边带队走的很快,我们在后边走得脚疼都不敢报告说话,怕挨训,我们都很尊重她,但也有点怕她!”
日本鬼子投降后,我们这一带就基本提前进入解放区,随着就打土豪分田地,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妈妈更成了村里很有名气的女强人,妈妈天生一副大嗓门,直腰板,走路蹚蹚响,妈妈姓段,名凤英,但人们不注意段凤英是谁,方圆村庄人一提郭峪老段无人不知,妈妈还讲过自己还参加过党组织剧社、唱过文明戏,印象最深的妈妈还讲过唱歌时还伤心掉泪,打动观众,因为唱的是八路边共产党的大领导王若飞、叶挺不幸遇难在黑喳山,我曾问妈妈,她并不清楚是谁,只知道是党的大领导飞机失事撞山死了,人们都怀念唱哭了……
记得我小时候,遇到生人,一说名字,没人认识,一说是老段的儿子,那就无人不晓了,直到如今,方圆邻村凡是七十岁以上的男女老者,只要一提起妈妈老段,尽管也褒贬难全,但口径一致说她是强者!
随着历史潮流的波浪汹涌,历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土地改革,当年革命老区的地方党员干部随着大部队组织南下,为解放全中国奋斗,和妈妈一起的同代人,年轻的、优秀的大都随部队南下了,而年老的、体弱的大都积劳生病去世了,妈妈也因为是女性没文化不识字,加之长时间颠沛流离艰难困苦的生活磨难身体生病,在组织南下前后,离开了革命洪流,慢慢回落成一位村里的普通家庭妇女。
由于长期的特殊的历史环境经历,加之妈妈生性豪爽,心直口快,难免触碰了一些封建落后势力的继得利益者,与一些宗族、家庭势力积存了恩怨,因此,妈妈这个阶段又陷入了她人生又一个艰难困苦生存艰辛的困境。
这期间一位晋城东大街的青年木匠名叫吕文德,因政府在阳城修建太岳军区革命烈士陵园,被召集到阳城工地干木匠活,施工期间认识了皇城相府的青年木匠叫海顺,经这个海顺朋友的介绍,认识了我的妈妈并与之结婚成家,这就是我的父亲。
婚后随父亲定居来到了晋城东大街财神圪洞(现老城区东大街邮局楼后边)。妈妈随父亲到晋城落了户口,由多年流落漂泊的农村妇女成了城市市民。
1952年4月年过30岁的母亲在晋城生下了我,随着家庭的健全,儿子的出生,悠闲舒缓的城市生活反而使妈妈感到严重的不习惯,后听父亲说,妈妈的大嗓门直腰板,走路说话口直心快,粗旷豪放的个性和生活习惯也明显不适应城里气氛。而父亲是个言语不多,比较内向、生性聪明、谨慎严谨的木匠手艺人,遇到意见不统一时,总是由着妈妈来,听妈妈说,生下我刚过满月第40天,父亲就顾了挑夫,一头挑着我,另一头挑着粮食,妈妈跟着戴着草帽,父亲挑着收拾好的家用日用品被褥等,于1952年6月初,返乡回到郭峪村定居,由于妈妈的固执,父亲也无耐地放弃了舒适的市民身份回到郭峪村,而妈妈非常高兴,一路上兴致勃勃地又是折树叶,又是采小野花,盖在我的头上,怕把我这个小婴儿太阳晒着。
当后来,父母亲把这些讲给我后,直至现在我都想不通,那时交通不便,没有汽车,晋城距郭峪途经西凹岭、东沟、川底、西岭翻山越岭,六月热天,一个刚出生四十天的婴儿,一个刚过满月子十天的大龄初产妇,一天步行近七十华里山路,怎么可能呢?怎么敢为呢?记不清啥时,我和父亲谈起此事,我不解问伯伯,全家正儿八经的晋城东大街市民户,为什么不阻止妈妈要回这农村呢?父亲一语道破天机,并有模有样地学着妈妈说,你妈这一辈子,经常是一卡腰一扬头,口出大言,老子摔跤从不往后看,跟着共产党,天不怕地不怕,老子还怕啥!每看到父亲这样学她时,妈妈总会不无歉意地骂父亲一句。
再往后,妈妈阶梯般地生了妹妹、两个弟弟,家庭也迅速扩大了,上世纪五十年代我年龄太小,回忆不起全家是怎走过来的,只知道我父亲在五八年大搞钢铁的运动前后,被村里派出去阳城的安阳村炼铁干活,后由于父亲的勤快忠实、脑子聪明,被留用为应朝铁厂的工人,从六十年代以后就一直在应朝铁厂当模型木工,每年都是劳动模范,家里墙上贴满奖状,父亲的记工本显示每年出勤都在340天以上,我真不明白几十年,春夏秋冬,三九盛夏,刮风下雨,怎么能够都出勤340天,现在打死我们也做不到啊!那时每两个星期才能见到父亲回家一次,每次回来都拿二三个白馍,四个孩子每个半个,而我每次多半个,妹妹小半个,两个弟弟平分一个,妈妈说我是老大且男孩,女孩就该少点,这不公平妹妹也无怨言并成自然了,多年后,我和妹妹谈起此事,还难免歉感。
后才得知父亲每月36斤口粮,只有20%的白面,合7市斤白面,每月还要给孩子拿回两三斤白馍,父亲几十年每月工资只有三四十元,除出给晋城奶奶每月十元养老,再给农村小队一家五口吃粮后,还要给四个孩子学费及日常家用,一月接不住一月,家庭经济状况极其困难,从我记事起到成人后,村里每年人分口粮老是一年260——300斤左右,从来没有上过360斤,每天每人吃不上一斤粮食,油肉副食想都不敢想,全家经常出现断粮现象,妈妈也经常为了孩子们的生存生计愁眉苦脸,不是去借粮就是拔野菜,我清楚地记得家里吃过柿树叶子,玉米棒子,谷糠、麦麸是不可多得的宝贝,这些今天说来简直使人难以相信,这种家庭状况一直维持到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期,随着我和妹妹稍长大点,星期天和放假期间干点农活挣点工分,情况才稍有好转。
在我记忆中,尽管添饱肚子不使孩子挨饿是妈妈的第一要务,但更为沉重可怕的是由于父亲母亲全不是本村土生土长,全是外来户,是典型的移民,加之父亲常年在外,虽然是这个家庭的大支柱,维持着全家的基本生活来源,但这也同时把全家日常生存抚育儿女长大的日常负荷全压到母亲的背上,尽管好人善良人居多,但千百年来形成的,越是贫困落后的地方越是根深蒂固的愚昧、野蛮、顽固、原始的宗族、家庭排外欺生的带有黑恶势力的现象不时地惯性地释放着,而直接受害者就是无亲属无裙带关系的移民外来户,更怕的是这种陈腐的东西再和个别的村里当权者用非正常手段裙带一块,将会使受害者更难招架,从我懂事起,就经常面对几条大汉一群泼妇对妈妈这一外来户欺辱,经常是为一些不明原因的小事吵架、打闹、找事,好像在这种小部份人心中不能看到身边有一家外地人在生存,虽对他们无任何妨碍,但也要在欺辱、排斥的过程中享受快感似的,从小小幼年起,这方面就给我的心灵深处造成难以治愈的、深刻的痛创,而这也是我最佩服妈妈之处,每到这种症状发生时,妈妈都能勇敢无畏、坚强面对。我深深地记得妈妈总是象一头动物世界中发怒的雌性食草动物,带领呵护着四个幼子,面对着一个个,一次次凶残疯狂的食肉动物,随时保持着高度紧张,不惜性命,勇敢无畏的生存态势,而迫使对方望而止步,我深深记得,有次我下午放学回家,看到妈妈对面一条大汉,两个胖泼妇咄咄逼人地大骂狂言,你这个外来户还想过的顺,活得好,今天非让你害怕不可!只见妈妈双手卡腰,口出粗言:只要共产党在,你们人再多老子也不怕你们。这也成为很长时间门边主持正义的同情者茶闲饭后的话题,开玩笑说这几个恶者遇到妈妈算是找到对手了。
多年后,听妹妹告诉我,这几个恶人先后都在60多岁时去世病死,他们都比妈妈小十几岁妈妈在80岁时他们病重临终前,妈妈无一例外地拄着棍,提着儿女们送的吃的,多次去看望他们,其中一个含泪涟涟地握着我妈妈的手,哭道,婶子呀,你真是个好人呀,难怪人们都说你是刀子嘴豆腐心,给你送外号,麦秆火,烧起来很厉害,一过去就没事了,细想以前真不该啊。妈妈用似海开阔的善良胸怀包容,淡化了凶恶,愚昧,妈妈用似清泉般的柔情稀释溶解了仇恨和积怨。难怪村子里人们至今提起妈妈都说,老段老太太一辈子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妈妈用巨大的母爱力量使他的孩子一个个在历练磨难中艰难成人,她的儿女们在同龄同阶层群体中虽非出类拔萃,但也确非低于人下,这与妈妈的坚强坚韧,百折不挠,拼搏奋进的处世个性生存之道密不可分。
妈妈也有柔弱掉泪的对象,记忆中太多太多了,清楚记得一个除夕夜,妈妈做了一锅米琪盛到碗里后,端着对孩子们说,格米淇满家喜,这是过年最吉祥的好吃的,过后妈对我才道出真相,你爸春节值班回不来,咱全家只分到半斤羊肉,一斤猪肉,等明天你爸回来咱全家吃饺子吧,正月天吃肉菜馍,万一有亲戚一年来一次,还能不吃点荤气饭。说完后妈妈背过脸去赶快在眼上抹了一下。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十三岁那年春节因要到晋城看望奶奶,那时到北留坐汽车,还只有大卡车,票价每人八角,春节根本挤不上,妈妈鼓励我,儿啊,走着去吧,省八角钱车费,不敢走山路,顺着汽路走,会走到的,第二天大年初二,妈妈让我在布包里背了玉米和白面合做的五个馍馍,另外又给我包了两个谷糠和玉面做的,告诉我路上只敢吃这两个,其余5个是给奶奶的,当我出大门走到南沟街拐弯处时,回头看了一眼,妈妈正在抹眼泪……至今我还清楚记得中午太阳西斜时,我走到晋韩公路的西凹岭坡顶,吃了第一个糠馍后,在一个大水池边鞠手喝池里的水,池对面还有几头牛也在喝水哪……多年后我开车途经西凹岭那个旧水池,还专门停住车,在已经干涸的池边站了一会儿……我怎么也想不通十三岁一个小孩又饥又渴怎么能不到一天时间从郭峪村经北留走公路,到晋城东大街观巷33号奶奶家,行程至少40公里。现在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丰衣足食到处参加健步、徒步运动锻炼,能走30公里就让人连连赞叹不已了。
到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期,我不到20岁就出门打工临走背着口粮要按比例换粮票,妈妈饱含泪水告诉我,儿啊,你带走口粮后,全家五口人没有一粒麦子细粮,仅仅只剩下50斤玉米,还要凑合三个月秋粮才能下来,可怎么过啊,妈妈意识觉得失言,忙改口到,儿啊,没事,去吧,没有过不去的坎,有我和你伯在,怎么也要过去的,你要坚强,要勤劳,有志气超过别人!妈妈象一只老鹰带着四个嗷嗷待哺的小鹰透支消耗着自己的生命,挣扎着想方设法地哺育着儿女长大。
上帝和老天也真是可敬,一辈子风吹雨打百般磨难的妈妈到七八十岁高龄时,身体竟然很硬朗健康。儿女都成人成家后,妈妈也不需负重了,应当享受了,没想到不成,妈妈享受不了。而我父亲一辈子为儿女辛勤劳作,透支健康、积劳成疾,在退休后的上世纪1996年,辞别儿女去世了,终年74岁。妈妈说,你爸一辈子性格内向、言语不多,跟我成家后,拖累他受了一辈子罪,也该让他歇歇吧。
妈妈八十多岁了,家庭情况也愈来愈好,孩子们都在外成家立业,女儿在村里身边,我曾和弟兄们决定让妈妈随着妹妹家住,妹妹全身心照顾妈妈,我们可给妹妹资助补偿,让妹妹继尽了孝又劳有所获,谁知妈妈当即不同意,固执地要一个人回破旧的老屋住,她说老屋临街、热闹,听着街上有说话的人能睡好觉。不去儿女任何一家长住,无奈何,只得让妹妹多操劳,每天多去看妈妈,做好饭给妈送去。
妈妈接近九十岁时,我回看望的次数也有意识地多了,我本能的觉察到妈妈苍老的身躯已大不如前,尽管无大明显毛病,但毕竟老之将至,由原来可以拄棍子到自己上厕所也有困难了,在老屋里走路老想扶着什么,就这还硬要坚持每天做早饭,中午吃女儿送的,晚上一般不吃饭,喝个牛奶什么的。妈妈的胃还好,不论粗细都能吃,从未发现消化不舒服,因此她老人家这么高龄还每天不甘寂寞,将村子里的老太太们四五个,每天都集中在家里谈天说地,把儿女们给的钱去买水果、小菜、油条让大家吃,甚至有次我还看到妈妈集中了六七个老太太在给其中一个过生日,妈妈一辈子生性直爽,说话容易伤人,特别是老年人之间,互相不注意就话语方面不舒服了,实在奇怪这些老者都对妈妈的说话不在意,众口一致,不论哪种个性的,都认为妈妈一辈子口直心快,说过就忘,我和妹妹还常劝妈妈,年纪大了说话要注意点,谁知老妈还是那样,管他呢,我这辈子就这样,谁不知道,谁在意谁别来,怪了,她越这样,越来的人多,从未因她发生过不愉快,她还常常给别人之间和事说情,都很喜欢听她的。
由于这种现状,我让弟兄几个分工合作,买回坐便器,排水管,等一整套设备,让妹夫备好水泥砖等材料,我又上山用越野工具砍了很多奇形怪状的老树枝,又买几根粗细镀锌管,我弟兄几个定了日子共同回到老房,动手将村里街上的下水道挖开,在老屋一个房角上安好坐便器,接好上下水道,用三合板档好围墙,用钢管在屋内几处从房顶梁上到地上坚固安好多根柱子,在炉台边上,门边、床边用电钻钉子固定了几个老树枝做的奇型扶手,让老妈从坑上起床,到穿鞋袜,到烤火,到大小便,都能扶着到东西,慢慢自如行走,满屋都安是“现代”设备,老妈能足不出户,吃饭、上厕所、活动都方便,屋子里显得很乱不雅,难看,但老妈可高兴了,整天哈哈地笑,还要请各个老太太来试一下坐便器,老太太们也夸赞好用,妈妈自己也吹嘘宣扬,一片欢乐之声不断,每次回家我还特意到北留高速路收费站口的小斗饭店买几碗八八六六的甜饭等、软肉菜类,每次我走后,有意让妈妈请客请吃,妈妈从来喜欢热闹,就是让妹妹加大了工作量,每天要回去给妈妈详细打扫卫生一次。妹却说,虽辛苦,挺高兴的。
直至妈妈去世后,门口好多人还津津乐道那段往事。
随着妈妈的时光越来越接近九十高龄,我已担心妈妈在世时日有数,很可能随时都会离开我们,所以一连几年每到春节除夕,我都会开车,带上行军床和睡袋,回到老屋,陪妈妈过年,而这时妈妈特别高兴话多,母子俩能从晚上十点钟随着年夜的鞭炮声一直说话至半夜两点,直到我迷迷糊糊睡着了。真没想到妈妈这么大年纪了,远期记忆如此清晰,这篇文章中的好多细节都是那几个年夜妈妈讲的。而每次第二天大年初一,妈妈都会早早醒来(我也不知是否老人家就没睡着),把我从睡梦中叫醒,追我起来早回去,并说应和孩子团聚过年,并还清楚肯定有朋友等着喝酒!
不觉得时光流逝到2010年春节,妈妈也跨入虚岁九十高龄,我按惯例于除夕夜开车带小铁床、睡袋回到老屋陪妈妈过年,当晚上十一点老妈上完香、瞌完头,我放完鞭炮,妈妈睡到暖呼呼坑上我紧挨坑边放好小铁床,留出不影响妈走过的空间,清楚记得那夜妈妈话特别多,有的是早已重复过的话题,还是兴致勃勃地给我讲着,我和妈妈开玩笑说,等有时间了,我把你讲给我的写个妈妈的故事,念给你听,妈妈说,可不要啊,你是老大,知道就行了。人一辈子就这么回事,也没啥意思。我不知啥时睡着的,只记得那晚我还做了个梦,梦着我还是出生四十天从晋城回来时的小婴儿,被妈妈抱在怀里喂吃奶,清楚地记得妈妈的怀里很暖和很暖和,醒来看表,已快四点了,随即翻了个身又呼呼睡去了,不知多久后,我朦朦胧胧觉得有一只手在给我掖被子,一睁开眼突然看到妈妈拄着棍子在我床边,一边掖被子一边念叨着,儿啊,你也这么大了,还说梦话呢,这小床太窄了,受凉会腰疼的,明年别回来陪妈过年了,还不够给你操心,我揉着眼说,妈呀,你干嘛呢,我这是睡袋不需掖,也不会受凉的,您快睡吧。看着妈妈躺下,我才又睡着了。
早晨六点多,妈妈又叫醒我,摧我早点回去,还说过几天回来时一定带上可可,急着想多看看重孙呢(曾孙、我的孙子,小名可可),我答应说,嗯,一定让重孙回来给老祖宗拜个年、磕个头,妈妈又说,你告诉我孙子晋阳,一个孩子单边,看能再生个小妞多好……
随后几天过了元宵节,到正月二十二日是妈妈的生日,我突发奇想地通知各兄弟妹妹,必须带上各自全家大小,共同到阳城的金凤凰大酒店会餐,给老妈过生日,庆祝妈妈九十大寿(老家一带说虚岁),那天风和日丽,在凤凰大酒店餐厅大门前的平地,等妈妈高兴地笑呵呵坐在几十个后代子孙儿女中间时,我发现妈好像年轻了许多,等我握着妈妈象老树皮一样的手,坐在她老人家身边时,我确有一种小孩子的感觉,那张照片保存在各儿女的家里,成了妈妈和儿女们的最后一次合影,我将照片提名为九十大寿、四世同堂。
转眼到了那年夏天,有次我回看妈妈,高兴地告诉她,妈,您真是神仙,您真是可能要加个重孙女了,预产期大约到秋天八月十五左右了。
妈妈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到时一定告诉我,我可要去抱我的小重孙女哪,我说一定接你去。
2010年的9月27日我的小孙女吕雨辰降生。
我第二天就回到郭峪老家,把喜讯告诉了我的妈妈,妈妈高兴地当即表示要随车到县城来看重孙女,我说人家母子还在产科医院,过几天才回家,到时候,我一定回来接您去吧。妈妈高兴地拄着棍送我走,到门口,妈妈又说,儿啊,你回家等一下,再过一会儿走。我说,你干嘛去?妈没吭声,柱着棍子出去了。
我在老房中踱着步等着,十几分钟后,只见妈妈一手拄着棍子带掀起布门帘,另一只手微微颤颤地提着还在散着热气的一串油条,妈说,没啥给孩子拿,这油条拿回让娃们吃吧,我说,妈呀,现在人家孩子们谁还吃这个呢,马上觉得失言不妥,赶忙补充道,好,妈。
我发动了车,向站在门口的老妈招了一个手,按了一声喇叭,妈,您回吧!妈妈说,你慢点!
没想到,这成了我和妈妈的永别。和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和老妈见的最后一面,叫的最后一声妈妈!
回到县城的第三天,2010年9月30日,国庆节的前一天,我正在家吃早饭,妹妹突然急促地打来电话:妈妈永远地走了。
后来听妹妹说,当天早晨给妈妈去送饭时,没人应声,打开门后,看到我老妈静静地坐在坑边的椅子上,穿戴整齐,两手还放在两边的扶手上,象睡着了一样地安祥!
还听邻居们说头一天,妈妈还站在门边告诉路人,我又添了一个重孙女,金苟儿过几天就回来接我哪!
妈妈永远地走了,妈走完了她老人家坎坷艰辛的一生,妈妈坚强地来到这个世界,一生坚强地生存生活,最后也坚强地走了,她没有拖累儿女们一天,没有让儿女们受一点累,她真是个坚强的妈妈!
妈妈晚年没有住过一天医院,最后离开我时,都没来的及让我喂她一口水。
今天是母亲节,我想起了在天国的妈妈!坚强的妈妈!
我一气呵成地写了这篇文字,献给天国的妈妈,献给天国的爸爸,二老安息吧!
65岁的儿子敬上
泪笔于2017年5月15日
母亲节 深夜
附后记
妈妈,你象珠峰雪山上溶化出的一滴水,用九十年的时间,从长江、黄河的发源地,最终汇入茫茫大海,千万里的大江大河,每个河段好比你一生中的每时每刻,我每听到看到各种形容江河的文字,就会联想到您,联想到人生!
今天是母亲节,您在世时的音容笑貌、喜怒哀乐、时时刻刻、点点滴滴、不时在儿子的眼前闪过,当人们都在感叹赞扬慈母、母爱、柔情、温暖的时候,您儿子只愿对着远在天国的您大喊:坚强、伟大的妈妈,儿子好怀念您!对您老人家的坚强伟大,儿子泪眼矇眬写了一点回忆,献给您,我的妈妈!
只当母亲节,向远在天国的妈妈说说话!
2017年5月16日凌晨
读完后,我给伯伯的留言
伯伯,刚细细读完你写的奶奶,泪眼婆娑。我们只知道奶奶的后半段人生,却对她老人家艰难却坚强的前半生缺少了解。谢谢伯伯写下这篇详尽感人的文章,让我们在缅怀奶奶的同时,有机会去寻根,追寻着我们的家族和祖辈在这近一百年的足迹,体会和探究家族精神。正是这种精神—宽容,善良,孝顺,坚毅,勇敢,不畏艰难,拼搏奋进,必将鼓励着我们每一代人踏着时代的脉搏不断奋力前进。我们将继承和发扬这些精神,并将它作为伟大的精神财富传递给子孙后代,这是我们的使命也是我们的责任。再次感谢伯伯为我们家族历史的撰写付出的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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