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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终归于寂︱第四章 过境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

连载︱终归于寂︱第四章 过境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

作者: 759283dc53e9 | 来源:发表于2018-12-15 08:14 被阅读6次

    二丫很贱,贱到全校皆知,因为她经常换男朋友。

    二丫的大名叫做陈鸣雨,来自某农村。因她上面有个姐姐,她一出生就被叫做二丫,户口本上写的就是“陈二丫”。到10岁那年,其父非常想要个儿子,不知听谁说的,给她改名叫陈招弟,盼着她能招个弟弟来。谁料还真让她招来了个弟弟,全家自然欢欣鼓舞,把这老幺简直宠上了天,真正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16岁那年,陈招弟觉得招弟的目的既然达到了,这么土的名字实在是不好听,嚷嚷着要改名。她爸已然得到了儿子,也不在乎了,就由着她去,干脆让她自己去取名。

    那天傍晚,二丫看着窗外秋雨潇潇,远处湖面宽广阴沉,一只无家可归的黄鹂鸟在细雨中不停悲鸣,这让她忽然想起新学的一句宋词:潇潇暮雨子规啼。

    触景生情下便给自己改名为“鸣雨”。后来有次学校填简历,在曾用名一栏里不得不填上“陈二丫、陈招弟”两个名字,不知被谁看到了,疯传了整个校园,大家背地里便都这么叫她了。

    二丫班的导员姓关,是个女老师。脸颊圆乎呼的,总让人想起十五的月亮。大概就是因为脸太“丰腴”了,那两只小眼睛嵌在上面越发让人觉得小了,只要她一笑,眼睛干脆就没了,只剩下两条细线,象两个倒扣的括号,镶在厚厚的镜片后面,像极了卡通片里面的小女孩。她笑起来其实还蛮可爱的,只是她很少笑,总是一脸严肃地绷着脸。

    其实每个人都曾有过这么一个老师,明明笑起来很漂亮,却总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仿佛别人欠他很多钱。

    听柯明哲说她刚当老师的时候挺腼腆的,学生们喜欢她,常顽皮地欺负,气的她在课堂上哭过好几回。后来不知怎么了,仿佛一夜之间,她忽然变得严肃厉害起来,动不动就拍桌子瞪眼,把她那“括号”眼睛瞪成鸡蛋那么大,不,应该是鹌鹑蛋那么大。威胁学生:“把我惹毛了,这辈子这科都别想过,永远别想拿毕业证!”

    她还真敢这么做,曾经有个学生把她惹毛了,一连补考了好些年她这一科都没过。气的那学生想跟她动武,万没想到这关老师还学过跆拳道,腰里就系着黑带,当场就给这哥们打断了一根肋骨。

    “没事千万别惹她!”,江珞石的学哥学姐常这么悻悻告诫他们,“那丫的什么都干的出来!”。传的久了,加上她班里还有一个更为传奇,极是倔强难驯,常跟她唱反调的二丫,大家觉得她俩个简直就是一对相爱相杀的好CP,由二丫这个外号由起,便都叫关老师为大丫了。

    这二丫大概是整个学校里唯一一个能把大丫气到抓狂,却又无可奈何的人。

    二丫还算漂亮,唯一缺点就是皮肤暗淡发黑,但美在五官精致,品行孤傲。属于那种从不与人扎堆,大家高兴的时候她独冷笑,大家忧愁的时候她偏要开心的人。

    这样的女孩儿自然不太受任欢迎,尤其是她还有个让人咂舌无语又无可奈何的爱好,她超爱化妆,无时无刻不在化,简直到了不化妆就会死的地步。但偏又不会化妆,常常整的让人无法接受,尤其是做头发,简直一天一个样,朋克、彩虹头各种非主流她都试过,这也是大丫及很多人最受不了她的地方。

    作为老师的大丫觉得学生就应该有个学生样,女学生就应该梳着清爽的马尾,然后干净整齐正襟危坐,而绝不是化的像个鬼一样。她觉得妆品就是人品,只有疯女孩儿才会这么作践自己,为此她没少明里暗里拿话讥讽二丫,偏二丫又是个喜欢当众藐视权威、偏执倔强的主儿,为此两人好几次吵吵起来,大丫也拿她奈何不了。

    二丫确实玩得很疯。她换男友就跟换衣服一样勤快,今天是一个明天就是另一个。喜新厌旧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甚至有时候脚踏数只船。换的如此之快,就难免会出现挽着这个遇见那个的事故,自然免不了会发生冲突。她站在旁边也不劝架。有人便骂她,做这种事还这么不小心,怎么能让两人见面了?后来这种事故多了,前几次还可以说是巧合,可是越往后越让人觉得她好像是故意的。故意让两个人见面,故意让两个男人起冲突。大家便恶毒地猜测,她就是想玩弄感情,想看男人为她打架,取其中之乐。

    只是这年头谁还会那么傻,校园里的爱情就像是琉璃,外表漂亮光鲜,更多的时候是不堪一击。现代文明熏陶下的男人们也早没了那种阳刚血性,变的都很娘了。大家出奇的理智,很多男人甚至还想着让女人为他打架了。于是,挽着这个遇见那个的情况下,很多时候是男人选择冷笑几声,然后转身离开。只有个别懵懂男才会傻不拉几冲上去争执,但多是口头争吵,竟无一人肯冲上去为她打得头破血流。

    二丫就冷冷的站在旁边看着这些个说喜欢她到死的男人争执。越听他们女人式的争吵越烦。有一次两个男生齐问她:“你到底喜欢谁?”二丫头烦的不行,直接说道:“说那么多干什么?你们俩能不能男人一点?打一架不会么?谁赢了我跟谁!”

    两个懵懂男这才一下明白过来,一个直接唾道:“我有病啊我!”,扭头而走。另一个也是气得牙根直痒痒,冷冷骂道:“怪不得别人说你是贱货,人说你流产都流成河了我他妈原来还不信了!”

    那次正好谢义同父异母才四岁的小妹妹听见了,仰起粉嘟嘟的小脸问谢义:“哥哥,这个姐姐流成了什么河?”谢义说道:“嘘,小声点,你妈也流成河了,回家问你妈去。”但小天使回家之后却没问,因为二丫当时瞪起眼睛回骂了那男的一句:“流你妈X了。”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明白,带X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哇”地一声哭了。

    二丫头骂完人之后又把头发拉成了直板,然后用一根皮筋扎成规规矩矩的马尾。她每次失恋了都会把发型变成这样,然后钻进宿舍独自睡觉再不肯出来。

    小四常一脸仰慕地说:“她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最漂亮!”其实二丫一直都很漂亮,她也很爱美,她爱做头发只是因为有人说她的头型不好看。她每次做完头发总要拉着她那几个倒霉的舍友问:“怎么样?”几个舍友谁也不愿打击她的兴致,只能说:“还行。”脸上甚至还不能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

    二丫在打扮上很舍得花钱。江珞石时常觉得校门口那些个发廊就全指着她活着,里面的发型师连带学徒个个都跟她很熟,特别是一家名叫“自信美”发廊里有个不知叫做“扣扣”还是“可可”的家伙她最喜欢,每次头发都让他做。

    扣扣这小子长了一张好嘴,时常云里雾里往死里夸她,鼓动她烫、染、吹、洗换新发型。二丫头喜欢得不得了,但每次都拿不定主意,选不定用哪种发型才最好看,只能笑笑说:“你觉得怎么漂亮就怎么来吧。”扣扣说:“你不管用哪种发型都一样漂亮。”然后就开始不客气地拿她脑袋做试验场。朋克、非主流、COSplay轮番上阵,怎样潮、怎样与众不同就怎么来,用二丫的话说:“别为我省钱,只要不叫人说我老土,怎么漂亮怎么来!”

    二丫最讨厌别人说她“老土”,可能是因为她来自农村。

    她在农村一直长到十几岁,属于较早的一批留守儿童。大丫栽就栽在这儿,二丫为什么偏要跟她作对,就因为大丫有次上课时,顺嘴说了一句:“跟高贵的人交往,你本身就会越来越有修养;天天跟那些民工在一块,一到吃饭的时候,你自个端起碗就找个墙角蹲去了”。

    众人呵呵起笑,二丫头却气得脸颊通红。“蹲那儿吃饭”让她想起她爷爷,众人的嘻笑更像是种蔑视,是种侮辱,让她受不了。于是二丫怒发冲冠拍桌而起,大吼一声:“闭肛(嘴)!”

    全班于是一起闭嘴,齐刷刷的一脸惊愕。二丫气的脸颊红赤,胸脯不停起伏。她后来说,她当时真想指着鼻子骂人,骂所有刚才笑的人。但滔滔洪水涌到嘴边却又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卡住,挑哪句都觉得不够分量,也懒得争辩,心想自己明白就行,你们爱咋想就咋想去。最后充满鄙视地“哼”了一声,只能再重新坐下。

    整的大家全都莫名其妙。大丫还没听清她刚才喊了句什么,以为她是在下面跟谁吵架,呵斥了二丫几句仍旧接着讲课,接着讲那套挨着民工就怎样的理论,丝毫没注意下面二丫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仇恨,万没想到从此二丫就跟她杠上了。

    不过大丫没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比方说二丫后来办理实习离校时,她老子竟然是开着一辆劳斯莱斯加长版幻影来接她的。当那辆闪耀着王者霸气的大家伙在校门口一停,她老子在七八个保镖的护送下走进校门时,有学生吃惊地认出她老子来。原来她老子竟是这省里最大的农副产品生产商。据说名下农场拥地数万亩,资产几十个亿,属于那种跺跺脚,全省肉价、菜价都要涨三分的人物。

    他女儿在这所学校就读一时成了轰动的新闻,活活给这所学校做了次免费广告。

    江珞石当时没看见她老子,但后来听到关于她老子的一些传闻后,经常脑海里浮想:她老子当时肯定叼着根又大又粗的雪茄,然后身上披着件黑色风衣,梳着大背头铮明瓦亮。后面几个保镖都戴着黑色墨镜,黑色西服笔挺。其中一个给她老子撑着一把乌黑的雨伞。然后是校领导夹道欢迎,任校长顶着秃了的脑壳带头鞠躬:“大哥好……”

    呵,发哥电影看多了。江珞石总觉得好像只有这样的出场才能配得上她老子那气吞江河的财势。但是二丫在没离校之前从未跟别人说过她老子,最多只是说:“我爸只抽红梅。”众人“呵呵”笑了,鄙夷地心想怪不得你每天都要找男人养活。

    二丫拉完直板扎成马尾在经历过长达一个星期没人约没人送礼物的平静后,终于耐不住寂寞又看上了学生会体育部部长、校篮球队队长兼本系三班体委。众人惊呼,这丫头肯定是审美疲劳了,小白脸找腻了要换换口味,这回找了个这么黑的。

    因那哥们实在是太黑了,到晚上他一笑,前方就能看到凌空一排白牙。他们班有这哥们一邻居。这邻居听他爸说,体委他爸年轻那会儿也黑,而且还下过煤窑。这邻居他爸就时常在想,体委他爸结婚那天肯定刚从煤窑里下班出来,来不及洗涑就直奔洞房。因为第二天起来,体委他妈也似乎黑了。于是根据遗传学原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体委他爸种了粒黑豆,所以只能收获颗黑瓜。体委也真给她老子争气,越长越黑,本就又黑又胖长得挺有个性,还总喜欢穿一身黄色篮球衣,于是衬得更黑。

    有次篮球场上跟其他学校比赛,也不知是不是走了狗屎运,从中线处一个远投竟正中篮筐。惹的场外篮球宝贝校花一枝梅尖叫一声:“哇,帅呆了!奥尼尔!奥尼尔!”中场休息时,跑过去给这货又是递水又是擦汗,热情的让全校男生嫉妒眼红。从此这货“奥尼尔”或者“奥黑”这个外号就传开了。

    很多人都觉得二丫当时喜欢这奥尼尔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一枝梅,因为她似乎更喜欢抢有女朋友的男人,就像别人餐桌上的饭菜就一定香一样。

    高冷的一枝梅很少主动夸人,这大概是仅有的一次,于是这个黑家伙在接下来的比赛中越战越勇,比打了鸡血还兴奋,绝对是超常发挥。那完美的投篮,精彩的控球,还真有几分神似奥尼尔。尤其是那故意耍帅霸气的灌篮,直惹得场外一枝梅和二丫头尖叫个不停。惹的在场男生又气又羡慕,心里唯有暗骂。

    那场比赛带来的结果其一是奥尼尔队大获全胜;其二是二丫嗓子哑了。在吃了小四N片润喉片后才开始好转。最糟的是其三,所有人都觉得校花很欣赏奥尼尔,而奥尼尔也放出话来要约一枝梅周末吃饭。

    知道这世上最愚蠢的想法是什么么?就是你觉得:他(她)好像也喜欢我。有比这更愚蠢的么?有,那就是:笃定认为爱情就是认真付出,只要我争取,就一定会成功。

    于是关于其三所直接带来的后果是:二丫决定先下手为强,当天晚上就跑去向奥尼尔表白了。

    那天晚上天气有点冷,夜风习习,两人踏着草坪,静静地站在校墙下。不远处栅栏上爬满了的爬山虎,外面公路上不时有汽车经过,稠密的爬山虎叶子将汽车灯光划的支离破碎。

    奥尼尔默默的听她说完,其实他出来时便已经隐隐猜到她要干什么了。现在听她亲口说出来,脑子里面稍稍衡量一下,这两个女孩都挺好,但一枝梅更漂亮些,又没找过男朋友,应该还是个处,带出去开房肯定很好。可又不想这么放弃二丫,万一一枝梅不跟自己,一个也没捞上多可怜。于是故作深沉状,说:“让我想想。”二丫低着头“噢”了一声不再说话,心想这有什么好想的,喜欢就交往,不喜欢就不交往呗。

    奥尼尔送她回女生宿舍,原本可以顺着环湖长廊朝小西门方向走大路,可他却带着二丫绕到了槐香林里走偏僻的槐香小径。他怕被人看见。

    当时正值五月桂花香,槐花林内沁人心扉。老校长当年在的时候,花中最爱荷,树中最爱槐。他认为花中树中只此两样是最好的,做人当像荷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当像槐树一样抗风耐寒、材质坚硬,外在平凡却能清香不散。

    所以在扬波湖里遍种了荷花,又在这校西北角广种了这槐树林,扬波湖里筑了一道观荷长廊,槐树林里修了一条槐香小径。目的就是让大家去观荷看槐,以树以花为鉴。

    可惜没人看。

    偌大一片槐树林空着太可惜了,学生们有自己的方法去利用。槐香小径两侧早被踩出了数条曲径通幽的小道,那些个欲壑难填的干柴烈火们,或是没钱去开房了,或是男的觉得这女的不值当那开房钱的,常半夜三更往这小道上跑,就在这小树林里干那些不可描述之事。小道两侧卫生纸、套子扔的到处都是。

    两人行在槐香小径上,一路上遇见不少情侣往那两边小道里钻,两人都假装不知他们去干嘛。

    说是小径,实则是一条四米宽的林间小路。两人慢慢走着,月下悠悠虫鸣,头上槐枝随风轻舞,树梢头、槐叶间,时不时露出天上羞涩的皎月。

    一路沉默无语,奥尼尔继续装深沉,骨子里面有股虚荣却想听二丫头说话,最好能说说喜欢自己什么,或者搁下几句好听的誓言来。眼见的马上就要走出小径了,二丫忽然小声说:“要是我说,我从来都没让男生碰过,你信吗?”

    奥尼尔愣了一下,还从来没有过女生且是喜欢自己的女生跟自己说起这个,尤其还在这种氛围下,他扭头看着这个低头不语的女孩儿,娇小的她现在是如此温柔美丽。

    奥尼尔肚脐眼以下三寸有个家什立时便起了变化,比脑子充血还快。

    二丫很少说话柔声细气,但那天绝对是一次。她又幽幽地说道:“你一定听过不少人骂我吧,我不想解释。”

    奥尼尔脑子这才跟着反应过来,忙说:“不不不,我从未那么想过你。”

    二丫只低低地叹了声气。

    奥尼尔回来之后便变了卦,甚至在回宿舍的路上都已想好。他决定放弃一枝梅,找二丫。至少刚刚听她那语气,把她拉出去开房的机会肯定大。

    于是那场比赛后第四个结果就是:奥尼尔和二丫好上了。并在连请她吃一个星期的饭后,约她周末去惠仁山玩。惠仁山在郊区很远,滨临日暮沙漠的边缘,其实就是戈壁滩上一座岩石山,最美的风景也就是站在山顶看日出,看着朝阳从沙漠中冉冉升起,看着远处燊城在沙漠中傲然孤立。

    奥尼尔就是要约她去看日出,为此他准备很充分,连当晚住的地方都找好了,直接开他爸的车,计划开到山顶就住在车上,连宾馆的钱都省了,一切都在车上,车上什么东西都已准备齐全。

    二丫头听着手机半天没有说话,她不明白,为什么男生都喜欢找各种借口约她出去过夜。奥尼尔又追问了一句:“去不去呀?听说在哪儿看日出漂亮的很。”二丫果断地挂了电话。以前那么多男友都没做成的事,哪能这么容易便宜了这黑鬼。

    他们就这么分了手。奥尼尔气得要死,想起这一个星期的付出就恨得牙痒痒,愤愤然去找二丫,二丫连宿舍楼都不下来。在楼底下奥尼尔越想越气,赔了一个星期的伙食费,更赔了一枝梅,竟什么也没捞到。更认定二丫是在占自己的便宜,是在玩弄感情,恶狠狠地发誓必要二丫好看。

    二丫头那天下午直蒙头睡了一天。晚上出去她又把头发拉成了直板。

    那扣扣知道她每次拉直板时心情都不是很好,也不敢逗她说笑。做完了,柔声问镜子里的她:“觉得怎么样?”二丫木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点了下头。站起来给他小费时,忽然问道:“你真觉得我这个样子漂亮吗?”扣扣说:“漂亮啊!”二丫头看着他的眼睛说:“真的吗?”

    这扣扣被她看得不自在,尴尬笑道:“真的很漂亮。”

    二丫头惨然一笑,像往常一样给了他小费。

    出去后她买了一大堆零食,准备象往常失恋一样大吃一顿。抱着零食路过电影院门口,忽然很想进去看电影。电影院里放的是浪漫的爱情片,看的人也都是浪漫的情侣。她边吃边看着,看着看着,忽然趴在那堆零食上面小声地哭。小资女女的罗曼蒂克,她一个乡下丫头为什么总也遇不上?

    或许我就不该奢求。她难过地想。或许我该任命,乖乖听我爸的话回去跟他种地。

    她抬起头来迅速擦干了脸上的泪,重又变回了那个坚强、倔强又有点傻有些愣的二丫。然后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着零食,咯吱咯吱地咀嚼,不理会所有人诧异地眼光。

    半夜十点多的时候,手机“叮”的一声进来条短信。是小四发来的,说:“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啊,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好人。”二丫觉得莫名其妙,回复他:“怎么了?你在哪呢?”小四回道:“我也在惠仁山玩,有事给我打电话,今晚我不打算睡觉也不打算关机。无论你在哪里,只要需要,我就会出现。”

    从时空里追溯至这信息的发送地,拿手机的这四眼傻子和程勇正蜷缩在惠仁山下马路边上一条长凳上。

    四周空无一人,沙漠的夜晚格外的冷。他两个身上没多少钱,准备就在这里坐上一晚上。此时二丫要真给他打来电话要他去某某宾馆救她,他真敢冲过去跟那黑鬼玩命。虽然他知道没那黑鬼高,也没那杂碎壮。他摸了摸口袋里那把刚买的弹簧刀,心想人这辈子不能总是那么窝囊,总要为她做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来。

    小四正在这么给自己打气,二丫下一条短信直接打击得他崩溃:

    我没去啊,正宿舍躺着呢。

    小四第二天从惠仁山回来之后就病了,晕晕沉沉在床上躺了一天,任谁问他昨天晚上去哪里了?他都不说。任棍甚至拿玩笑话激他说:“都别问了,一看就是在万人坑玩了一晚上,你们没看都虚脱了么。”小四不想说自己是想去救二丫,结果被一夜冷风吹的,就只管闷头睡觉不说话。

    不想一觉醒来,鼻塞耳鸣,全身发冷,竟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偏宿舍又无一人,只能蜷在床上,掖紧被子,图能好受些。谁知这下爬起再躺下,更觉沉重,每一闭眼便好似天旋地转,似乎连带床都在转动,马上睁开眼,却又见一切如旧。

    他难受地蒙起头来。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想二丫,也比任何时候都有胆量。他觉得必须得跟她说出心里话,哪怕连朋友都做不成也不能为此留下遗憾。便根本不想结果地给她发短信,说:我昨晚是为你而去的惠仁山,你说我傻不?发完觉得并不彻底,便干脆又发道:我想你!手指重重按了发送键把它发出去,随手把手机扔到一边,便又蒙起头来睡觉。

    到晚上,谢义、江珞石他们回来,见他躺在床上满脸涨红,脸上似能渗出血来。嘴里只管胡言乱语,手摸他额头,热得烫手。众人着了忙,怕他被烧成傻b,连夜冒雨把他抬进了校医室。

    还好送得及时,这家伙没被烧成傻b,但代价却是几个舍友都被淋成了落汤鸡,集体感冒,集体在校医室里打点滴。

    第二天,二丫开了手机,见了那两条短信,一下子便想明白了他的心意。又听闻他病了,心里感动,就买了一篮水果去看他。小四见她来了,乐得手脚不知往哪放,只说自己没事,已经好了。几个被晾在一边的舍友一边流着鼻涕打着点滴,一边看着这两个家伙有说有笑地吃着水果,一边心里郁闷地想:早知让这家伙烧成傻b算了。

    在二丫看望过小四之后,小四明显变的开朗了许多。以前不爱说话老实胆小的他,现在每天都笑的跟朵花似的,尽管他笑起来仍旧是那么吓人,令人可怖。他对二丫也更加殷勤了,甚至宁可自己每天吃泡面,也要把钱省下来去请二丫吃饭、看电影。但不知为何却一直不跟二丫正式表白,只管一直坚定不移地付出,只要二丫能够高兴。

    很多人都笑话他傻,挑唆他去表白。他却只是微笑着摇头。

    二丫对此一直是模棱两可。他不问,她也不答。

    小四其实不傻,他知道很多人的关心更多的是在等着看他俩的笑话:一个全校最贱的女生会不会喜欢全校最丑的一个丑八怪?那怕是在临毕业前这最后的美好青春岁月。

    其实他两个一个不问一个不答早就有了自己的答案。

    小四说他喜欢这种等待和付出的感觉,这会让他觉得还活着,一切皆有希望。那怕这终将是个遗憾,却保留住了残缺的美好,终会让人怀念,有过这美好足矣。

    有次舍友谢义看见他枕边有本书,翻见他在上面用笔勾画着一段散文家所写的文字,便笑着拿给江珞石看。那段话是:谢谢你给我一个等待,做人最好常在等待中。须是一个辽远的期望,不实现,也不摧毁。每发现新的欢喜,是鼓舞,而不是完全的满足。顶好是一切希望化为事实,在生命终了的那一刻。

    小四还在旁边用钢笔写下了一句话:等待和陪伴,是最美好的长情。

    他这么认真地把这几句话勾下来,必是心有感触,引起了共鸣。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位命运多舛的散文家写下的这段话似乎是给他自己下了个预言。他真的就这么“欢喜”“鼓舞”了一辈子,到死也没等待上,直到孤老一生。他老人家若泉下有知再看到自己写的这点东西时,恐怕也只能苦笑了。

    小四的命和散文家的差不多,他一直等到二丫提前实习离校也没等到。

    二丫终究还是认了命,她选择离校回了乡下。这就像一个轮回,从这里出去,终又返回。她终是没变成摩登社会里的时髦女郎,又变回那个有些倔强、有些土气,却很单纯的“陈招弟、陈二丫”。

    她没向任何人说明原因,也没向任何人告辞。

    她是他们这届、这系里面第一个实习离校的。走的时候大家都在上课,那天是个灰蒙蒙的阴天,老天和小四一样阴沉着脸。没人去送她。她穿着那件白色短裙,背影孤独,有风乱舞着她的长发。她没回头,落寞地走进灰色的远处。

    小四坐在窗边看着她上了她父亲的车,又看着她和车一起走远。众人又把目光看向他。关心他的人,想看他有多痛苦;想看他笑话的人,也想看他有多痛苦。此时的他本该两眼湿润,至少得一声叹息吧,但这家伙让他们很失望,他扭过头来,没有叹息,两眼也一如平常,像两湖秋水,不见丝毫涟漪。众人没得到满足,于是都感奇怪。

    小四从那以后似乎变了一个人。别人提到二丫时他会说:“唉,那是个贱货。”然后从头到脚数落一遍,以前她的好现在全成了她的坏。她尖酸刻薄,她任性,她长的黑,一点也不好看,直骂自己当初傻b怎么就看上了她。最后跟别人一起愉快地总结:她也就是有个有钱的老子,不然早晚是出去卖的命!

    对他的变化感触最大的是舍友谢义。

    谢义第一次听他这么说二丫时,愣了好大一会儿,一个你很熟悉的人忽然让你感到陌生是件很可怕的事。他看着小四,以前只是觉得他全身没毛长的丑,想不到他心也是这么丑陋。现在仔细看看他,这个摇头晃脑的家伙,以前怎么没注意他是这种人呢?

    谢义皱起眉头,决定以后离他远些,不然哪天说不定他在背后也是这么说自己。何止谢义,就连他的好友程勇听了他的话都是愤愤然不满,两人还大吵了一架。

    小四变得更孤独了。好在他本来也没什么朋友。二丫走后他变得很孤僻。没人跟自己玩,便去上网。课余时间全都去上网,有时干脆旷课。偶尔手头上没钱了,就一头栽在床上睡觉。

    谢义坐在下铺看着他穿着白色袜子爬上上铺,人还是那么熟悉,却又是那么陌生,他不明白人怎么变化得这么快?

    有次谢义站起身,看见他正坐在铺上呆呆地望着楼下柳荫下的草坪。他曾在那里用手机给二丫拍过张相,二丫把它上传到自己博客上,他在网上偷偷匿名给这张照片评价说:在那个有风吹起你头发的树荫下,你微笑时两个浅浅的酒窝,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因这是我见过最美的你。

    虽用的是匿名昵称,但这文绉绉的语气还是让大家猜出他来。于是大家便故意在下面跟帖评价骂他:谁这么肉麻,拉出去毙了!二丫看得烦了,干脆连这张相片一起删了。

    二丫走后,小四有次清理手机,又看到了这张相片,黯然神伤了一阵,动手把这张相永久清除了。关上手机后,忽又想起自己博客里还有一张,便跑去上网,重重点击鼠标删除了这最后一张。然后关闭了博客,离开了网吧。路过那片草坪时,他未朝那块草坪看一眼,径直走过去,然后上了楼。进了宿舍,踩着谢义的铺上了他的铺。

    在上铺的时候,他还是不自禁地看见了那排柳树,那排 “有风吹起你头发的林荫”的树,在烈日下已萎靡得像被晒脱了水,如今物是人非,一切早已没了当初的美好。

    小四坐在铺上看着,愣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一头扑倒在被褥上。

    谢义有时候会可怜他,于是便替他在想:既然吃不到葡萄,为什么我们还不允许他说葡萄是酸的呢?这么一想,对于他骂二丫那些话心里便能好受些。大家有次聊天再骂小四时,谢义便拿这话为他开脱。

    到后来,一段时间以后,小四自己也觉得不对了,便再也没有骂过二丫,甚至绝口不提她。偏有个别故意揭他伤疤的,不怀好意的,拿他开心,在他面前跟他说,你以前是不给二丫送过什么什么,做过什么什么之类的,每当这时,小四便只会微微一笑,说:“呵呵,我自愿的,那会儿不是傻b嘛。”

    又有一日,在图书馆里又看见了那本散文家写的书,感叹之余,情不自禁抽下来又翻到那一页,一见之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在他那句批语之下,竟密密麻麻又不知被几人写了“跟帖”,把一页字都写满了,盖的原书字迹几不可闻。其中有一段最长,字体刚劲潦草,显然是作者心情激荡之下一蹴而就的,所写内容也极尽偏激,只见写着:

    最恨等待,这只是没本事人的无夸做法。痛了自己,去快乐别人,到头来空留遗恨。人不能只活在等待中,须如狼一样去抢去挣,去撕咬,事业、幸福是追来的、抢来的而不是等来的。让别人痛苦总好过让自己痛苦,那怕是不择手段,过程卑劣,我只要结果。最好能一口吃成个胖子,把别人等待的、奋斗的、困惑的全都省略。像登山时抄近道,一路狂奔至山顶,站在山顶上再论英雄。

    不知追求只在这自我意淫,我早料定你终是不能得偿所愿。对此我只能说你的人生:活该!!

    最后署名为:不择手段无恶不作狼心狗肺但终会幸福圆满的马屁精A。

    下面又有不同笔迹许多人跟帖,有写:“A君所言极是,人生就该不择手段,凶残才是成功本性。”又有写着:“你足够坦诚,写尽了虚伪狡诈的人性,看你以此署名,足见你已经看破人生百态,祝事业有成,愿以后给老实人多留活路,吃肉留汤,不要赶尽杀绝。”又有“物竞天择,丛林法则”等等之类评语许多。

    小四看着这“马屁精A”写的这番话,越品越觉得这人似乎是认识自己,这些话好像就是骂自己的。其中“活该”两字也太欺负人,只是字体又如此潦草,想不出会是谁来。有心在上面写上几句话反驳,想想又觉可笑,便摇头苦笑一阵,合上书又放回了原处。

    他自然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出,这个“马屁精A”就是天天和他一个宿舍躺着的江珞石。

    原来江珞石当年看见散文家那段话和小四这句“等待和陪伴,是最美好的长情。”初始也是觉得温暖感动,笃信这才是幸福真谛。后来林卡钟情于他人,四年的追求和精神寄托终成泡影,江珞石痛的是撕心裂肺。痛定反思,他认定原因定在自己天性冷漠孤僻、不会与人交往上,更恨这世人有眼无脑者太多,都喜欢那甜言蜜语的小人,就下定决心也要变成那种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马屁精。

    那一天到图书馆找厚黑学的书来学习,无意间看见了散文家的那本书,也是情不自禁翻到了那一页,再看时心境却不同了,悲愤之下就提笔写下了那段话。

    只是他也万没有想到附和他 “登山速成论”的人会有如此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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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连载︱终归于寂︱第四章 过境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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