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陈凡端着一盆鸡汤,走在坑坑洼洼的胡同里,秀秀蹦蹦跳跳跟在后面
哥,我想喝一口。
好吧,就只能喝一口,不许多喝。
嗯,就一口。秀秀将嘴靠近盆沿,孜溜一吸。
行了,几口了,说好一口的。
秀秀不情愿的撒开了嘴,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嘴唇残留的油。陈凡端高盆子,凑近盆沿喝了一口。
哥,你喝了一口,我也要再喝一口。
你一口,我一口,凭什么你喝两口。
我就要喝两口,秀秀撅着嘴,两支小辫子一高一低的跳动。
好吧,你再喝一口,我们两个谁也不许喝了。
行,你不喝我就不喝。秀秀扒着盆子,使劲的喝了一大口。嗓子里咕嘟了两声,盆沿慢慢抬高,从嘴唇里拔出。
秀秀喝的满意了,一蹦一跳,嘴里哼着: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哥,快到家了,我再喝一口。秀秀抓住陈凡的衣角。
你已经喝了好几口了,还有三步就到家了,回家再喝。
不嘛,我现在就想喝,回家咱妈就要管着不让我喝了,我喝一口,你也喝一口,这样总行了吧。
不行,回家咱妈一看,一盆鸡汤变半碗了,一准说我们。
你不让我喝,我就告诉咱妈,你偷喝鸡汤。
那你去告状吧,就你这一嘴油,典型的恶人先告状。
哥,求你了,我再喝一口。你不让我喝,我就给你捣乱,你小心洒了。
真拿你没办法,最后一口呀,你可不许再耍赖了。
行,真啰嗦,赶上咱妈了。秀秀咕咚咕咚两口,一抹嘴,迈着小碎步跑回家去了。
陈凡看着多半盆的鸡汤,犯难了,回去怎么交代呀,耷拉着脑袋进了家门,刚进家门就被爷爷逮到了。
鸡汤买回来了,放到桌子上,盖个盆子,别被野猫舔了。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毛手毛脚的。
嗯——
怎么回事,五毛钱一盆鸡汤,这矬六(人名)可比他爹坑人多了,太能噱人(骗人)了。
陈凡瓮声瓮气地嗯嗯。
不会被你小子偷喝吧,实话实说。
嗯,嗯,没有、没有,现在涨价了,五毛钱就给了这半碗。
行,下次我见了矬六好好说他一顿,欺负小孩呀,没他这么办事的,一碗鸡汤还涨价。跟着我进屋,给你和你妹盛点。
陈凡轻踩着脚步,低着头跟在爷爷后面。
开门呀,干啥呢,傻了。
陈凡一机灵,返过神来去开门。爷爷将盆子放在了桌子上,坐在桌边的太师椅上。
去拿碗呀,怎么等着我这老骨头去拿。陈凡进里屋拿碗出来,发现爷爷两只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大气都不敢出了,慢腾腾的向桌边挪。
凡凡,爷爷想问你,这鸡汤真涨价了,矬六亲口说的?
嗯。
爷爷用手把盆子盖住了,“小子,就你这点伎俩还给我扒瞎,先把你腚上的油擦干净了。出去,小小的孩儿家不学好。”
陈凡灰溜溜地走出屋门,看到秀秀正蹲在门口偷笑呢。
都是你惹得好事,还有脸笑,再笑我把你脸给撕了。陈凡一双怒目盯着秀秀。
“这也怨不得我,都怪你傻,你没眼力见,非让咱爷爷逮住,逮住还扯谎,那怪谁,谁不知道咱爷爷脾气不好。”秀秀把嘴挨到陈凡耳边,轻声说,“一股子牛脾气,又犟又拧。”
吃饭了——
陈凡上了饭桌,脾气还是不顺,扒拉两口饭回屋了。
老头子也真是的,多大点事儿,喝了就喝了,他亲孙子喝两口咋了。
你第一天进这个家门呀,老头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今天陈凡也真是的,在他爷爷面前扒瞎能落下好。
咣咣,刮锅的声音。
还多吗,我再来碗。
妈,我也再来碗。
你们爷仨一个毛病,饭要是多了,这个吃饱了,那个吃饱了,要是不够了,这个也来碗儿,那个也来碗。一刮锅你们胃口都好了。没了,想喝晚上喝吧。
二
四月底,地里的麦子长的有两尺多高了,远远望去,像一块块翠绿的翡翠镶嵌在大地上,站在高处,望一望,从脚跟下延伸到天边,全是这种翠绿的颜色,不多的几块白茬地让这块硕大无比的美玉更显翠绿。
陈凡蹬着自行车在坑坑洼洼的村路上慢慢的逛,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这条路他已经来来回回三年了,路上哪里有个坑,哪里有个坡,他都十分熟悉。路上行人很少,自行车在路上歪来扭曲,他骑得很悠闲,将要来到的高考压力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浸在暖暖春风中,突然想到了那首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他不知道两个月以后,他是否还可以想起这句诗。
四季中,陈凡最不喜欢春天。夏天虽说热,但好歹能下河摸鱼摸虾,还有一个最开心的是有个暑假可以任逍遥。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陈凡最喜欢秋天,看着夕阳西下,就想起王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即使李清照的“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也令人心生豪迈。陈凡曾在他的一篇作文中写道“树挂西山辉,落日熔金。”也因为秋天天气最好,温度不冷不热,万里无云,天高气爽,所以他对于秋天的感情最深。对于冬天,陈凡也很喜爱,爱雪花飘落枝头,爱过年的烟火气,当然更重要的是陈凡生命的开始就是一个冬日。
陈凡觉得自己有时候太容易多愁善感了,看着花谢,就想起那首元曲,红雨纷纷,落花成阵,东风紧,空忙煞蝶使蜂神,却又早零落,芳菲尽。但此刻,陈凡心里是喜欢眼前的景色的,那令人“讨厌”的邪风,迎面吹来,陈凡觉得自己也如蛰伏一冬的卵虫,身上的筋骨舒展开,因为这一刻,陈凡对于春天也喜欢上了。
路两边的景色不断变化,刚刚穿过一片桑树林,自己还是一个小萝卜头时,没少来去隔壁村子偷桑葚,把树摇一摇紫红色的桑葚落满一地。关于吃多了桑葚会流鼻血的传言,陈凡没亲身经历过,也不敢妄加评议。不过对于吃杏吃多了有什么反应,陈凡体会良多。读小学那会儿,陈凡中午没睡午觉,和小伙伴跑到杏树林偷杏,偷了二十多斤,回来一个下午就吃了五六斤,晚上身体就开始不舒服了,跑了七八次厕所。去年端午回家,陈凡的家里面的杏树挂了不少杏,陈凡随意尝了几个,晚上发起高烧来,别人在风扇地下还嫌热,他盖着棉被还感觉背脊发凉,第二天,枕头上一滩血渍,看来杏吃多流鼻血才是真的。
现在杏大概有汤丸大小,苏轼的“花褪残红青杏小”想必正是这个时候。
远远看见有只风筝在天空中荡来荡去,虽不是“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但吵吵闹闹的声音还是令人喜欢这场景。
陈凡停下来,望着天空中的风筝,觉得自己现在真想变成一只风筝——想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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