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外面在下雨。”沈拙言关掉了清晨五点半的闹钟,凝神屏气,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水声。他身边躺着一个女人。但她还很年轻。
沈拙言第一次见她是时她才十八岁,一个刚刚好的年纪。他跨越几千公里背着所有人来见她一面。本来没想着背叛,只是好奇,那个几乎天天在网络上问安的女孩子到底长成什么样呢?
而现在回想起来,那已经是两年前了。
“马孔多在下雨。”沈拙言想起了马尔克斯。但现在身边的这个人,是不会回他一句,“现在是梅雨季节,下雨很正常。”
沈拙言有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悲伤。这些年,身边来了又去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个,但她却感觉越来越孤独。
没有什么是真实的,没有爱,没有背叛。没有理解与陪伴。只有成佛的释迦牟尼告诉众人的理念。
沈拙言是后来才开始信佛的。他在翻阅了基本佛经之后自以为得到了精华,从而一发不可收拾,把生活的希望寄托于长久的信仰之中。
沈拙言没打招呼就走了。这个女人只是个过客。或许她的年轻的身体还值得他留恋一段时间。但那是一个道歉或者说一笔数目可观的钱就可以挽回的。虽然他清楚,这样的不告而别会让他未来的几天都不得消停。
走到楼下,他才想起来今日是周六,他来找这个女人,一共请了四天假,今天是最后一天。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要不是她在网络上连着好几天软磨硬泡的各种撒娇,他才不会来到这个小县城。
那年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女儿刚好三岁。所有的爱情的美好都成为了一种牵绊,他还没准备好承担所有的责任,所以他决定来见这个女孩,决定逃离他的生活。
他们在一家面馆沉默了许久,这个女孩很年轻,超出他的想象。他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这么早就出来做事情,他不仅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她用细细的声音说她叫白溪。沈拙言听得心动了。那碗面沈拙言吃的很焦躁。他已经很久不在一个陌生女孩面前吃饭了。他的生活只是千篇一律的应酬,就算遇见一些姑娘,他也只会把她们带到一个看起来不会太寒碜的餐厅。
他来之前带好了钱的,但现在,他的内心仿佛被一只白皙的手肆意涂抹了一道道脏痕。
沈拙言提议出去走走,出门左拐不远处就是一个公交站。白溪告诉他她要回家了,父亲不久之前出车祸断了一条腿,他需要她。
沈拙言突然地就想去看看她的父亲。他也被这个突然蹦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你怎么都不说话,在网上不是挺能聊的吗。”白溪细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我去看看你的父亲吧。”
“我爸?其实……他伤的不严重。”
“权当……我的一份……心意吧。”
沈拙言点了一支烟猛得吸了一口。
他开始喜欢这种感觉,很像初恋,像是抓住了天使的羽翼,逃离了世俗的枷锁。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的是个自由的人,没有家庭,没有孩子,没有一切,他还可以自由的恋爱,自由的掌控生活与未来。他希望还可以年轻,去主宰一切。
二
沈拙言在医院旁的超市买了一箱牛奶,又专心挑选了一束鲜花。他没问花的品种,只看起来白白的,很好看,但又难免的透露着一股太过草率与世俗的感觉。很像眼前的这个女孩。像白溪这个名字一样。
在这一路他们已经彼此互换了基本的信息。当然了,沈拙言隐瞒了他有家庭的事实,白溪也隐瞒了自己还是职高学生的身份。
“爸,这是我舍友的,哥哥,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
沈拙言沉默的看着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女孩。舍友的哥哥。这个看着如此美好的女孩在父亲面前撒谎的样子让他难受。他仿佛看得见很多年以后,女儿这样骗自己的场景。
其实,一切都不重要。我们每天带着面具活在熟悉的人身边,只有在陌生人面前才会重新记起自己的最初的样子。
沈拙言手里握着买来的花,与医院任何白色的东西融合在一切,正一点点的而在他心里碎下去。同样碎掉的,还有这个叫白溪的女孩的面具。
他的心里已经默默笃定了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意图。
从医院出来,沈拙言就拉起来白溪的手,开门见山的说,我们找个地方住下吧。
关于沉溺于坠落的时刻,总是一刹那。你坚信,一生相信纯粹与正义,一生追逐风的低语,铁融化在雪里,缘分终会散尽,我只不过是先行一步。
“你知道菩提伽耶吗?”白皙眨着她那双看似毫无戒备的眼睛问沈拙言。
“不知道。”
“佛陀经历六年苦行后,来到菩提伽耶的干毕钵罗树下,在金刚座上结痂跌坐,悟道成佛。人们都前去朝拜,”
“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个。”
“因为我也想去,你会带我去吗?”
“你去哪干什么?不会是求一段姻缘吧。”沈拙言有些嘲弄的笑了。
“我去求佛祖保佑,让所有付我的男人都去死。”
一阵沉默。
沈拙言拉开了床头的灯。“这个故事你对多少男人说过了。”
“很多。”
“我想也是。”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知道在哪,只是一抬头,你就看见了最黑暗的光,一个影子踩着另一个影子的脑袋,所有的幻想毫无预兆的破灭。于是开始寻求安宁,所有的不爱都被表现出来。
沈拙言从钱包取出两千块钱,平平整整的放在床头的桌子上,用一本书压好就走了。
他以为白溪会叫住他,至少让他天亮再走,但并没有,是他多心了。
三
沈拙言站在楼下看着有白溪在的那间屋子的窗子,它依旧黑暗无比,像极了生活的样子。
他好像想明白什么了。
他的思想像此刻的白月光一样皎洁。白溪并没有变,从他两年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后来的两年时间里,白溪写的每一篇日记都会想方设法的让他看见,他看到的每一篇日记里都有自己。所以他以为原谅了曾经,找到了他所想象的东西。
在他结婚的那一天,当他的妻子给他戴上结婚戒指的那一刻,沈拙言觉得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婚姻仿佛成了他心底的一个心结,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渴望想要出去,他一次次的用一个谎言去圆另一个谎言,他做的很好。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人知道他的事情。
沈拙言摸了摸口袋,烟落在了白溪那里,他此刻还不想再看见那个女人。他冒着雨寻了片干净的叶子,含在嘴里,使劲的吸。他听到肺部因为用力过度而产生的不可描述的声音。
明天是否还值得担心,这真的重要吗?
沈拙言第一次觉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太多了。他想要自由,有想要安宁,想要爱情,又不想被它束缚,他想自己可以权衡一切但没想到越陷越深。
或许我们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是过早的承认一切都是对的。
他把嘴里的叶子狠狠地嚼碎,绿色的汁液流入他常被烟熏的喉咙,一切好像又归于平静,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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