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废尔他有点不相信,和百否认识这么多年,他怎么能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他。
“小白老师,给我新专辑做个feature好不好嘛~”
“白老师白老师,下周我来重庆巡演,咱们一起去吃火锅嘛~”
“小白老师小白老师,俺给你亲手织了一条围巾,你看看好不好看嘛~”
“白老师白老师白老师白老师~……”
废尔和百否聊天,却发现自己身边的人总是那么不冷不热的。就拿最近来说吧,他总推托说自己有事,连请他吃他最喜欢的火锅都要爽约。
考虑到百否是个小学语文老师的缘故,废尔他已经准备向自己隔壁家的三年级小孩儿借一本语文习题集,然后就更有理由每天都追在白老师后面了。
“白老师,您看这个‘美妙的’,为什么要连‘音乐’,怎么就不能连‘爱情’呢?”
“你再看看,这题里面有‘爱情’两个字吗?”
废尔看得出来,百否这是故意在回绝自己的问话。
“白老师。”
“嗯。”
“我喜欢你啊。”
稍迟了迟,百否才点了点头,低头看着手机,指尖敲下几行字,一张秀气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嗯。”
也许百否只是把这当成一桩熟悉的烂桃花吧。
2、
百否的本名叫顾梦遥。废尔的本名叫王旅。
录音室里的顾梦遥叫百否,音乐节上的王旅叫废尔。可只要出了录音室,一个还是那个优秀人民教师顾梦遥;下了音乐节,另一个还是那个素质教育漏网之鱼王旅。
“你属于他,我没有家,但这样才更刺激难道不是吗……”
那是歌里面百否对废尔的爱,百否演一个多情人,废尔饰一位风流者。
但现实里的顾梦遥,并没有想过对王旅表示这些意思。
现实里的顾梦遥永远都是一个人,那些过客来了又去,去了又走,走了不还。
虽然是个男生,但顾梦遥长得很漂亮,有一种很妖娆的清秀感。他活着的这二十多年里没少见过桃花,有女桃花也有男桃花。——肉眼可见的男桃花较多。
烂桃花最多。
他想过去追逐几段大家都喜欢的感情。其实他不是没追过,只是在追完了之后他发现,那只是他名字里遥遥的梦。
“下一个,31号,顾梦遥……”
看起来刚二十多岁的小护士站在病房门口,校对着手上的名单,轻声喊了一句。
3、
“白老师,出来吃火锅吗~”
顾梦遥躺在病床上,瘦瘦的小身板上盖着医院里那种蓝白色条纹的被子。侧腰上手术过的伤口才刚拆线不久,身子只动一动就觉得疼。
“不去了。”
他似乎终于觉出了孤零一人的不好受,给王旅,或是给废尔回过去那条消息后又破天荒地加了一句。
“搞么了咩遥别……”
王旅越正经的时候便会用起他家乡的方言,说话的时候更显得低沉且磁性。这顾梦遥多少还是知道的。
“在医院。”
顾梦遥用三根手指打着字,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却没来由笑出了声。
难得有人邀请他去吃火锅呢。
4、
顾梦遥他没想到王旅会打了黑出租,半夜两三点钟从酒店出来赶到这边的医院。
重庆那天难得的下了场大雪,王旅进来病房的时候头上戴了一顶棕色格子的猎鹿帽,前后帽檐还挂着小雪片,有些进门便化了,帽子上粘上一些阴影。
“王旅?”
顾梦遥没戴眼镜,看见来者的一瞬间还有点迟疑。
“怎么了遥别,伤到哪儿了?”
王旅把手里提着的两个大购物袋放在顾梦遥床头柜下面的地板上,床上的人还隐隐可以闻见那其中一个兜里面鸭血粉丝汤缓缓飘出来的热气,蛮香的,但闻起来没加油辣子。
“就胆结石啦,小毛病,做个小手术,再养几天就好了嘛。”
顾梦遥轻轻笑,可能就是因为刚才走进这间病房的王旅,他不想哭,便想要去笑。
“这还小毛病啊,我担心。”
“那么晚了,打黑出租来的?”
身旁的人点点头,喉结动了动,笑起来有点憨厚。
“又浪费钱。”他一声娇嗔。
“我担心你,但是我只想过来找你,我不在乎钱。你看我人高马大的,那黑司机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啊。”
王旅嘻嘻笑出来,撩撩衣袖,拍拍自己露出来的花臂。本想还说些别的,可看着顾梦遥白净的脸上绽出笑意,他一时间却竟然也只是会憨憨地笑了。
“那今晚上快点休息吧,哪不舒服了叫我,我还在呢。你放心,吃的我不跟你抢,知道你这个病号要吃我还特地没加辣椒呢。我都给你留着,都留着呢……”
王旅他好像又不知道自己说过什么了,不明白为什么床上躺着的顾梦遥会笑得那般花枝乱颤。
“我叫你有什么用啊,我按护士铃还差不多。”
其实顾梦遥病挺多的,这医院里不少护士医生,都快被他烦了个遍了。
“我也是小护士啊~”
王旅笑了。把自己头上帽子系着的两边护耳放下来,摆出一种类似卫生巾护翼的那种样子,还故意做了个桃花朵朵开似的可爱手势。
“你傻逼吧……”
顾梦遥把被子扯到头上偷偷笑。
5、
王旅觉得他这辈子过得挺失败的。
从小爹不疼妈不爱,一个人在街头当了三四年混混,最后在十七八岁的时候混得倒好,把自己给混到监狱里蹲了几年。
他刚出狱的那几天具体是怎么挺过来的,现在差不多都忘干净了,或者只是说他什么都不敢想了。他不敢想那段时候了。
忘了是哪一天了,总之应该是他刚出来不久的那点日子。王旅和孙轩刘康去街边的大排档撸串。王旅晃晃悠悠地拿着两瓶冰啤酒回到座位的时候发现孙轩的旁边多了一个人。
“孙轩……你朋友啊?”
王旅喝的有点脸红了,但还没醉到失去意识,迷迷糊糊地能看见孙轩身侧坐了一个好看的人。白白的脸,鼻梁上架着副金框眼镜,头戴着顶黑色的渔夫帽,两边有黑色字母印花的飘带在苍白的两颊边轻轻擦着,右耳的银色耳环柔柔动。
说不出来怎么,就是很难得的觉得一个男人他妈的怎么也会那么漂亮,很好看。
感觉来吃路边摊都委屈了这个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儿似的人。王旅觉得这么嬲腮的人应该是去高山流水那种地界的。就算是和他开房,也应该是开一个五星级起码的大酒店,床上洒满粉红色的桃花。
“对啊,百否白老师,音乐节跟咱一起表演的。”
孙轩应该是喝醉了吧,搂过他旁边那个叫“百否”的美人就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怎么样,我的人!好看吧!”
刘康不禁一脸嫌弃地看向旁边笑得像个傻子似的孙轩,倒是王旅一直看着他,只不过是看着他怀里的人入了迷。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爱上这个百否了。虽然他那时候还是什么孙轩的人。
现在再想想的话,废尔一开始自认为的自己爱上了百否,应该就是所谓的馋他身子而已。
那天在录音棚的时候百否就坐在废尔的旁边。废尔入迷地看看着百否那只苍白的手。——他瘦长的两指间是一根蓝色的女士香烟。
没想到,现在一晃都好多年了。
不管是废尔还是王旅都一度觉得那百否,或者是顾梦遥,都是真真的好看,好看到想让王旅把顾梦遥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块身体都刻进他的骨子里。
6、
现在王旅坐在顾梦遥旁边的副驾驶上,那张脸算不上俊朗却看着让人舒服,现在正显着酩酊,耳垂边都映着粗糙的红。
“康别,冒点烟哒……”
王旅把胳膊圈在旁边顾梦遥的颈窝里不肯出来。他说着长沙话,声音很厚实,又有种与这男人气质不符的俏皮。
顾梦遥刚开始接到王旅的电话,听他呜哩哇啦说了一堆自己听不懂的东西,虽然是个语文老师,但对这种类似自创的语言还是所知甚少。于是把这些旅言旅语转给刘康翻译。
“梦遥,王旅这是说要我给他买点烟。”
刘康为自己这个脑袋缺根弦打错电话的兄弟苦笑。
“梦遥,我这会儿正在上海跑巡演,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重庆啊。”他又发过来几条消息。
“要不还是先把王旅接到你那儿去吧,麻烦了麻烦了,回来请你吃火锅。”
于是顾梦遥莫名其妙地就把王旅从酒吧里背回到车上,自己还替他付了五十多块钱的酒钱。
“康别,恁晓得白儿老师欢喜莫?”
王旅还是说着顾梦遥听不懂的那种话。他便索性忽略过去,把这身子扶进副驾,一边给他系上安全带。刚要把车打着火,旁边的王旅又倒下来,大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最后索性躺在他腿上不起来,两只手还紧紧搂着他的腰。
“康别,你觉得白老师是不是喜欢孙轩?”
王旅显得有点委屈,粘人猫一样窝进顾梦遥身子里,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车前玻璃上的雨刮器。
这次语文老师顾梦遥倒是听懂了他醉拉拉的普通话。
“白老师不喜欢孙轩啊。”
他一方面是想快点把这个小磨人精哄好,再者他也是真对孙轩没什么意思。刚认识王旅的时候他也就和孙轩在一起两三天,后来两个人没什么火花了之后也就算了。顾梦遥只当那又是一桩烂桃花。
“那废尔喜欢白老师吗?”顾梦遥故意逗怀中的人。
“嗯嗯……喜欢呀,最喜欢了!”
王旅傻傻地点了点头,仿佛他还是刚出生时那个单纯可爱的小孩子。没入过狱,没坐过牢。
“白老师……也喜欢废尔。”
顾梦遥一辈子可能没对什么人说过真心的话,但这绝对算得上是他真心话排行榜上的前三。
哈哈哈,就当是被这个王旅感动了吧。
“顾梦遥喜欢王旅。”
7、
王旅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掉进了一片海里。
他梦见自己深陷于那片桎梏中,该是再也出不来了吧。
他做着梦,当时就觉得要不在这摊泥淖里多沉一会儿吧,反正也没什么的。
但是迷迷糊糊地有个特别好看的人把他指引了出来。
“别走啊,别离开我啊……”
他这辈子经历的别离多了。从小时候亲眼见着唯一爱自己的外婆病逝,再到法院判刑的那天穿着看守所衣服的他看着父母离开的背影,最后是出狱那天空荡荡的大门口。
“越是坚强的人,内心越是脆弱,因为体会过脆弱的代价,不得不坚强。”
他只看得到他的手,但只凭借这一只手,他就固执地认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顾梦遥喜欢王旅。”
如果这真是个梦就再也别醒了。
王旅终于触摸到了那只手。
——最后轻轻吻了上去。
“让我脆弱一会儿吧,我的百否老师。”
王旅看着顾梦遥,对方白净的脖颈上还挂着之前亲手给他织的那条围巾。
这一定不是烂桃花。
顾梦遥点点王旅的鼻头,娇俏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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