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袁子卿独自从岭南回来已有多日,晋王不曾召见她,听涛榭已不是她想去便能去的地方了。苏秦在王府里住着却一直未能遇见,倒是晋王妃来找了她几次,明里暗里的试探。
“姑娘,这是小厨房刚送来的红豆汤。”绿柳将碗盏摆到桌案上,“小彩来找过我,向我打听铁犁。”
袁子卿端起碗,里头有小糯米团子,闻着有股淡淡草药香,“小厨房换厨子了?”
“没有,说是苏大夫关照的,府里女眷的甜汤都换了,这几日连王爷都在喝。”
袁子卿尝了一口,似乎没什么特别,“你是怎么回的小彩。”
“我叫她不要再惦记铁犁了,铁犁的差事今时不知明日,想多了只有一把心酸泪,就像……就像……”
“就像什么?”袁子卿抬眼看她。
绿柳抿了抿嘴,接着道:“就像我家姑娘。”
袁子卿叹了口气,若不是她陷害陈妃,小彩将来的出路该是不差。袁子卿虽出手狠辣,伤及手无寸铁之人多少有些不忍,看着绿柳道:“你既想得透彻,心里也要早作准备,你我主仆情分说断就断,亦是今时不知明日。”
“姑娘……”绿柳眼有泪意。
“苏大夫住哪个院儿,我找他去。”
“今儿一早搬到听涛榭去了。”
袁子卿心里一凉。苏秦,你不是个悬壶济世的郎中吗,搅合这摊子浑水,意欲何为?
傍晚,下了一场大雨,寒意彻骨。
袁子卿打着黄皮油纸伞,候在琴湖边的石子路上。自半月前有刺客夜探听涛榭,晋王大张旗鼓的提高了听涛榭的戒备,甚至调了好几个杀手过去。
“姑娘请回吧。”这是侍卫第三次来请她回去。
“转告王爷,我就在这里等他,多久都没关系。”
苏秦打着伞出来的时候,袁子卿心里有些小雀跃,你终究是不忍心。他走到她面前,面色清淡,“王爷精神不济,姑娘请回吧。”
袁子卿看着他,微微一笑,“可我等的是你,不见不安心。”
“我很好,如你所见。回去吧。”苏秦转身要走被袁子卿叫住,“苏大夫,不知我家王爷情况如何?”
苏秦转过身来,看着她道:“他的情况,恐怕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袁子卿笑着摇了摇头,压低声音,“有了苏大夫,情况或许就不一样了,你搬到听涛榭去是想用夜灸吗?”
苏秦叹气,“真没想到,你会把自己炼成鸠酒。”
“因为有人说,我做不回夏轻尘了。”袁子卿看着他笑,“苏大夫,你到汴梁来,求什么?”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袁子卿肃了脸,“你到的时间不对,收到信之前就动身了吧。”
苏秦并不回避她的目光,“我不会挡你的路。”
“你果然是为了晋王而来。”
是夜
袁子卿躺下没多久就有人闯了进来。她向来剑不离身,这个时候恐怕来者不善,想都没想就全力扑杀,一来二回对方渐渐不敌。
“子卿,是我。”
她收了剑,“熟门熟路夜闯姑娘的香闺,看来你在并州浪荡惯了。”
安寺劲也不恼,“这话说的,我可是出了名的爱干净,一般的姑娘我是不沾的。”
“冒险来此,有何要事?”
“刺杀辽王未成,你怎的还不动手,再耽搁下去恐夜长梦多,你也知道成帝的脾气,倘若辽王有所动作,他立即就会收兵回防。”
“如今听涛榭防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我如何下手,当日你派了何人行刺?”
“青衣教左右使君蜓和折柳。”安寺劲找了椅子坐,“虽是演戏,也得讲究些不是。”
“我会想办法。”一想到苏秦,袁子卿顿觉胸闷气短。
“我收到消息,辽王手下一个叫苏秦的谋士已经到了汴梁,这个人留不得,据说非但智勇双全而且医术了得。”
“他就在晋王府。”
“当真?”安寺劲眼中杀机四伏,这次亲来汴梁收获不小。
“不过……他救过我的命。”
安寺劲拨弄着手上的扳指,“你要杀红鉴,我可曾说个不字,欲成大事还是舍了这些身外物为好,你若不便动手,我来处理。”
“不,欠他的要还,约好的照办,孰轻孰重我自有分寸。”
“如此甚好,七日为限,子卿,你知道辽王并不比李瑍好对付,机会稍纵即逝。”安寺劲起身准备离开,“并州一切准备妥当,就看你了。”
袁子卿在屋里站了许久不曾动。苏秦,你这个骗子。
雪后的梅花谷,白的是雪、红的是梅,与远山近水相融,画境一般。
再入梅花谷,连城感慨万千。离开的那日暴雨,望乡亭中青弟的质问犹在耳边,她以为不会回来了。沿着石阶拾级而上,与离开那日一样不很好走。三步一滑,好在过了望乡亭,再往上的石阶已被清理过。风雪楼的烟囱里炊烟袅袅,不知现在的大厨可还是林枫。
让连城意外的是,正义堂里好不热闹,江湖上各大门派都派了人来,甚至还来了两个官差,看穿戴像是京畿门的。她找个不起眼的位子坐下,一打听,竟然是风雪楼一个月前广发英雄帖,于今日公开拍卖承影剑。本想趁夜悄悄取回,如今看来是没指望了。
承影剑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名剑。传说出炉时,“蛟分承影,雁落忘归”,故名承影剑,与含光、宵练齐名,并称为商天子三剑。
连城环顾四周,竟然吸引了这么多爱剑的武林人士。一会儿,丫鬟们端上好酒好菜,风雪楼大掌柜花倾雪将承影剑捧出来摆在正中间的兰錡上,一时间在场众人议论纷纷。连城只觉背脊一阵一阵发凉,封承影剑的地宫密室她用了江湖第一机关大师西山老人的九转玲珑锁,这锁是她曾经不眠不休三天三夜炼药医治西山老人的曾孙所得的馈赠,因其用料和做工极为精巧考究,本是要用来锁自己的嫁妆的。这样一把堪称江湖绝技的锁,到底是怎么打开的,是谁打开的,钥匙还在她兜里揣着。
“感谢各位江湖侠士、武林同道捧场,承影剑我便不多介绍了,想必在座各位都清楚此剑的来历和妙处,起价100两,每次加价10两,无人加价后喊价三次,顶价者得。”花倾雪看着众人说道。
“开始吧,我们都等得不耐烦了。”“是啊是啊,开始吧。”
喊价声此起彼伏,起先是10两10两的加价,很快变成了20两20两的加……叫价的人越来越少。当价钱从银子变成黄金的时候,就只是几个人之间的角逐了。连城好几次想站起来,大喝一声,此剑是我连城三少所有,不卖。但她忍住了,这不仅坏了规矩,也不合情理。倘若被师傅知道,估计会被气活过来。
最后拍得承影剑的人,瘦高个子,相貌平平、穿戴平平,完全看不出来历背景,但五百五十两黄金的出价却不是一般人能出得起的。
连城草草吃了几口酒席便佯装买了几种伤药匆匆离去,多看承影剑一眼都让她备感伤怀。
风雪楼前,一男子冲着瘦高个子恭敬一揖,“恭喜主子拍得宝剑。”
瘦高个子看着不远处渐行渐远的身影,沉声道:“派人跟上那女子,设法画下来交给冷颜。”
男子扭头看了一眼,“那女子……有何特别吗?”
瘦高个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特别不特别,要等掀出了老底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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