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是周边几个村庄里唯一养牛的农户。他在种田上是一把好手，曾经，他和他的伙计——一头正在茁壮成长的小牯牛，在几个村庄上确实风光了几年。
随着农业机械化的逐步深入，庄稼人对牛的依赖性越来越小。早些年的村庄上，经常能够听到大牛小牛的“哞哞”叫声。有一户独自养一头牛的，也有两户三户合伙养一头牛的，因为那个时候，农村的耕地是离不开牛的。要想在农村把那几亩地种好，不养牛的话，到了耕种季节，就要四处求人找牛。花了钱倒是小事，有时候因为找牛不及时，就会耽误了庄稼，影响了收成。
当“突突突”的耕田机声音响彻在田间的时候，很多人笑了，这下子，他们终于不用再养牛就可以把地种好了。
养牛太浪费时间了。
一年当中，耕田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其余的时间里，除了冬季的水净草枯外，每天都要出去放牛，让牛啃新鲜的嫩草。圩田里可供牛吃的草太少了，牛多草少，为了让牛能吃到更多的嫩草，只有延长放牛时间，提早打晚地把牛牵在田埂上吃草。冬天虽然不能放牛吃草，除了雨雪天气，每天早晚都要把牛拉到外面去跑一圈，这也叫“跑牛”。
现在好了，有了耕田机，农户不用再养牛了，省下了大把的放牛时间，算经济效益的话，不知道要提高多少倍呢！所以纷纷把牛拉到集市上卖了。
老刘心里那个失落呀，做了一辈子田，也和牛相伴了一辈子，倘若忽然没有牛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
老刘迟迟不肯卖牛，自己家里的十多亩地，如果全部让耕田机来耕的话，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他这个年龄，除了在土里刨食，其它地方也做不了什么事，想跟人出去打工，从没出过门的老刘两眼一抹黑，他不想受这份罪。不如就在家里，把牛养着，把地做好，多多少少也有一份收入在那里。
村子里就剩老刘家里的一头牛了，这下子老刘放牛就舒坦多了，随便拉到哪个地方，牛吃草是一吃一个饱。老刘把他的牛养得也是精精壮壮的。
到了播种季节，老刘和他的牛忽然吃香起来，村里的农户排着队要请老刘和他的牛，争先恐后地要把各家的那一小块秧苗田平整好。因为耕田机虽然耕田很快，但在那窄小的秧苗田里却转不过身来，只能靠牛和人来操作，村里人自然想到了老刘和他唯一的一条牛。老刘和他的牛成了村里的香饽饽。老刘和他的牛从东家忙到西家，不乐亦乎。
老刘在把自家田地耕好的前提下，还把村里大小农户的秧苗田也代耕了。乡里乡亲的，一户几个小时的活，老刘不好意思收钱，但村里人也没有望他的呆。老刘喜欢抽烟喝酒，都是那种价格低廉的烟酒，村里人就买一些便宜的烟酒送给他。这样老刘一年的烟酒开销也就节省了不少钱。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老伴和儿女们见老刘离不开地离不了牛，身体上还能吃得住，也就由着他的性子来。
但机械化就是机械化，有了耕田机，就必然会有人想到了插秧机和育秧盘。这不，某公司派人来到村中，向农户宣传介绍育秧盘和插秧机。农户只要根据自家的田地，向公司预订一定数量的秧苗，到了插秧季节，公司会连育秧盘带插秧机，一条龙服务。农户就站在田埂上当甩手掌柜，直至绿油油的秧苗插满田块，让农户满意为止。
有这等好事？那传承了千年以来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耕时代不就结束了吗？大多数农户当然希望这样的时代尽快来临。
老刘失业了，牛也没了用武之地，养牛反而成了累赘，从牛屁股里拉出的牛屎堆在路中间，显得刺眼和不协调了。
儿女们开导老刘，劝老爸把牛拉到宰坊去卖了吧！这是大势所趋的好事呀！
老刘怪罪起儿女们来，你们的心真狠哟！这牛是我从小把它养大的，现在正是青壮年时期，我怎忍心把它送到宰坊去，转眼成了人们口中的美味。我把它拉到集市上去，让需要它的人去用它。
老刘把牛拉到卖牛的集市上去，以前的集市上，总能见到一些牛在那买卖。可现在，只有老刘孤单单的一条牛杵在那里，哪里还能见到有买牛人的影子？
老刘的心里非常焦急和难受，如果没有人来问牛的情况，难不成真把它送到宰坊去，让它成为人们的美食。老刘寻思着，真到了那一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冥冥之中，这牛好像还没到被屠宰的地步。这不，远处有一个五十多岁的人，盯着那牛看了很久，他来到老刘跟前，问这牛是卖的吗？
老刘忙说，是卖的。那人扳开牛的嘴巴，数着牛嘴里的牙齿。老刘说不用数了，这是一条六齿的青年牛，我养了它三年多，眼下正是能出劲的时候。
那人看了看，问老刘为什么要把它卖掉？
老刘说，它没地耕了，总不能养着一条闲牛啊！
那人又问老刘，你打算它卖多少钱？
老刘说，这牛拉到宰坊去的话，不会少于五千块钱。但这条牛和我伴了几年，我不落忍送到宰坊，你如果想要的话，我便宜一点卖给你。但我必须要看着你把牛牵家去，而且你家里也确实需要这条牛。如果你转手把牛送到宰坊去，那我岂不是落下口实，被人笑话了。
那人笑了笑，可以！可以！你可以一道去我家里看看。那人继续说，我那儿是山区田，地块小，机械在田里转不过弯来，还是养条牛耕田适合些。
老刘到那里一看，果真如此！便以三千块钱的价格把牛卖给了那山区人。
老刘回到家里，田里的活基本上不要他来操心，没有了牛，老刘不知道做些什么，整天闲着没事，反倒怀念起以前那忙忙碌碌的日子。
儿子笑着对老刘说，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种田大户来承包村里的田地了。到那时，我们就坐在家里等着承包户来预付种田的租金，不用到地里去做一丁点的活，收到的租金，和以往累死累活在田里挣到的钱，也差不了多少。老爸，以后你就在家里把身体保养好，等着享福吧！
老刘想，这日子，咋过成这样子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