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川南的一个小镇里读小学,每到寒假,一家人便都要回山上的农村老家过年。
川南地区山里的房子大多是按姓氏族群分布,这一姓氏的在这边山头扎堆住一个大院子,那一姓氏的住在几里路外的另一处,互相在有什么婚丧嫁娶的大事时偶有来往,但小孩子大多就是在各族院子里玩儿了。
我老家的大院儿一共有五户人家,除了爷爷奶奶家,还有四户近亲,五户的爷爷一辈之间是堂兄弟关系,房屋呈“U”字型向南排开,院子正北的屋子便是我们这一支宗族的祠堂,供着爷爷一辈老人家共同的爷爷的牌位,到我这一辈,得叫“天天”。“U”字的开口处是这位老祖宗种下的核桃树,古老的树根盘到了院子边缘,长出了一颗小核桃树。一般在腊月二十几号,各家在外工作、上学的大人小孩就都回来了。
酸奶的老家一角实拍(仰拍角度)回老家的公路有一段没有铺水泥,还是土路,我们平时回去都是坐摩托,过年的时候带的年货多,就要坐面包车了。车到了院子背后的大水塘,我和姐姐便迫不及待地拉长了声音喊“爷爷!奶奶!我们回来啦!”不等大人卸下年货,便沿着水塘一旁的竹林小径一路尖叫着冲到院子背后的小门,逗一逗后屋的鸡鸭和猪圈里的小猪,然后嘻嘻哈哈地一头撞进家门。
酸奶的老家实拍印象中,小时候的年,要到大年三十晚上年夜饭,才算真正开始。傍晚时分,各家年夜饭都吃完了,男人们便张罗着在院子里摆上一张张方桌,支上电灯,大人们围着打扑克——“斗牛牛”、“斗金花”、“斗地主”、“跑得快”等等,不想打牌的老人、妇女就回屋子里看春晚、摆龙门阵,聊聊近来的趣事。而我们小孩子呢,当然是玩儿捉迷藏了!朦朦胧胧的白炽灯光下,四处都暗暗的,正是捉迷藏的好时机。落光了叶子的老核桃树下常常摆放着很多干木柴,是藏身的好地方,祠堂里置备的木棺背后甚至也能成为藏身佳处。这些活动其实都只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守岁。
临近零点,打牌的、看春晚的、捉迷藏的、太困去打盹儿的,就要准备跨年的大家伙了——大烟花。这是我们院子里每年跨年必备节目,各家的年货都会置备至少一个半米长的正方形大烟花,摆在院子正中,到了零点便点燃引线,放烟花跨年。
图源网络,侵权请联系删除闭上眼睛,小时候跨年夜最美的一幕记忆犹新:屋檐上挂着红灯笼,院子中间大人小孩嘻嘻哈哈地放着各种烟花,漫天的烟火印得天空亮堂堂的,也印得人们的脸上红彤彤的,“新年到喽!过年喽!”大家都大声喊着,笑容像是要溢出来了一样。小孩儿兴奋地跑到长辈面前磕头拜年,“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那时候我总爱把压岁钱揣到里面的衣服口袋,留着年后买火炮儿、买零食。
大年初一头一天,没睁眼,我就能听见旁边二伯爷家里开到最大音量的歌将我迎进新年。“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年年放,年年迎好运。
我一直觉得二伯爷可能只有一盘音碟,不然怎么年年初一都是好运来这首歌。
这天一大清早,大人们就会拉着孩子们去山里祭祖挂坟,因为是一个宗族,几家人的路线不免重合,有时路过了兄弟家的坟也会拜一拜。
回到院子,留在家的大人们就已经在张罗着杀年猪的工具了。按我们院子的风俗,初一到初五,五户人家一家一天,到了哪家杀年猪的日子,另外四家都会帮忙,这天也就一起吃这家的年猪汤儿。
虽然我是女孩子,但却莫名其妙地一直很爱围观杀年猪。壮汉们把选中的肥猪从猪圈扯着耳朵赶到院子里,用很粗的麻绳绑住猪的一只后腿,倒挂在老核桃树的树干上,请来的杀猪师傅拿着一把锋利的尖刀,趁着挣扎的猪一个不注意就一把捅进猪的喉咙,然后立马抽出来,猪血便汩汩地流下来,流进地上的大盆里,在幼小的我看来,画面血腥又残忍。接着就等着血流完再进行下一步了,这时大人们会去准备热水,而我就会蹲在地上,守着被杀的猪,看着盆里的血越来越多,看着猪慢慢停下挣扎,瘪着嘴悄悄抹眼泪。
血放完了,就会把猪放下来,用滚烫的热水浇在猪的身上,烫过之后,杀猪师傅会用特制的铁片刀沿着猪的每一寸皮肤挂掉猪毛。然后就是开膛破肚,宰猪肉了。一般猪头是要用来供祠堂的,其余猪肉便会由妇人们抹盐、穿线,挂在灶房(也就是农村的厨房)的土灶上边的房梁上,熏腊肉,还要洗干净猪大肠做香肠。
我们院子里初二中午的年猪汤儿,小孩子们一般都吃不到。因为这天是我们办过家家的日子。注意了,这天的过家家,可不是拿点树叶野草玩游戏的那种,是真枪实战的过家家。
这是我姐姐她们那个年龄段的孩子们开始的习俗,倒是个新习俗,也就是说,家族里正处于豆蔻年华以及这个年龄段以下的小孩子们,这一天要一起在院子旁的田地里自己起灶做饭。
记得有一年,我和小伙伴们是在幺伯公家背后的田地里办的过家家,几个人分工明确:有的带锅碗瓢盆、有的带油盐酱醋、有的找合适的位置挖坑起灶、有的去山里捡柴火、有的去菜地摘白菜,当然了,肉就是去找初二这天请年猪汤儿的长辈要一盘切好现成的了。力气大的男孩子负责用锄头挖好坑,把锅架好,会烧柴的小孩负责掌控火候,什么都不会的就去家里的水缸洗菜、择菜,而我一般负责煮,毕竟从小就是“贤妻良母”体质!哈哈!
虽然这顿过家家其实就是一堆小孩照葫芦画瓢地煮一锅大乱炖,还没有米饭,但我们总会吃的特别香。小时候只觉得这是一次很有趣的经历,长大之后我愈发地明白,这一顿过家家,也预示着孩子们新一年的新成长。
记忆里,儿时的过年不像如今,只是群里抢个红包、街边放点鞭炮就过了,儿时的年味也不只是跨年夜的漫天烟火味儿、不只是年猪汩汩流淌的血腥味儿、不只是过家家时的大乱炖味儿、不只是腊肉味儿、不只是香肠味儿......而是一大家子团团圆圆的温暖、是家家户户互帮互助的人情味儿、是共同迎接新年好运的喜庆味儿。
过年的各类习俗也并非仅仅为了一个仪式感,它们的内涵,远远不只跨年的仪式感。它们代表着过去一年里每个人的成长与蜕变,代表着我们正满怀欢喜地向着新的一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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