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油的故事
文/张守权
小时候,考量谁家生活好坏的一个标准往往是看那家主妇做菜时是否敢于向锅里大胆地倒油。那时候,做菜时豆油的多少与孩子的营养及健康程度完全可以划上等号。
爸爸曾向家里人说我们郭家某队某家因家贫主妇每次在做菜时等到汤水下锅后才以筷子伸向油瓶中小心翼翼的蘸上一滴油轻轻涮在汤锅里,天长日久,那瓶油总是以一种没被用过的样子呈现在客人面前。
记忆中的豆油一开始就是一种贵重的东西,在白面和大米都卖到了四毛钱的时候,豆油就已经是两元钱一斤了。毕竟,那年月黄豆每斤能卖到四毛钱,每百斤的黄豆大约出油十余斤,豆油如果不卖到这个价那榨油的人岂不喝西北风了。正由于豆油珍贵,因此,我曾在一次放学后看见某个从下面农村来榨油的农民因为不小心将车上的油桶翻到沟里而拼命的将带有油水的脏土杂草都以水桶捞回。我想,这种洒油的事情如果发生在今天,大多数当事人一定会考虑到卫生问题而放弃在肮脏的沟子里努力捞取那些油水的。
豆油是我们北方的主要油料,我们每个人都是吃豆油长大的。而我本人却历经了一段无豆油日子。
那是在大约三十年前,一个经常来我家的回族人提到牛油价位极低,五角钱即可买到一斤。妈妈动心了,于是就让这位回族人帮助联系买了足够两年吃的牛油。此后,我家开始了顿顿吃牛油的日子。吃惯了豆油和猪油的我怎么也不适应这牛油熬出的菜(牛肉面另当别论),于是,慢慢的开始变得食欲不振,直到厌倦自家的饭菜,而妈妈却不思有所改善。 正在长身体的我渐渐地瘦了下去,我终日有苦难言。
1989年夏,我从长春帮助二哥运回一塑料桶荤油。当我把肮脏的荤油桶背回家时,正值姐姐在家做午饭,她从桶中取出半勺荤油炖了一锅豆角。时至今日,我清楚的记得那顿豆角简直是香得无法形容了,是我近两年来所享受的最美的一顿豆角。
然而,这种美妙的感觉仅仅持续了一顿饭的功夫便告以结束了,此后,我仍然不得不每顿都要面对我所不爱吃的牛油做出的难以下咽的菜。那时候,我多么盼望天下的牛儿都死绝了啊!
那阶段,我常到附近一个屯子的大坑野浴。每次穿屯而过时,都会被一家后窗台放的半桶豆油所诱惑,我多么需要一些豆油啊!那个后窗紧靠路边,行经于此的我只要一伸手便可将它据为己有。多少次我鼓起勇气要将它偷走,但每次的结果却都是良知战胜了冲动。时至今日,只要想起豆油或那个屯子,那个脏兮兮的油桶便会在我的脑海里晃动。
也是在那些年月的某个农历八月十四,在我们郭家农贸市场即将散集的时候,在市场无事闲逛的我忽然看见我们郭家名人——“傻老王”被市场上的一位闲汉纠缠住。“傻老王”其实不傻,只因他穷困潦倒,以捡破烂为生且与身边人格格不入而得此称号。人穷自然也不在意别人对自己如何称呼和评价,而此时的老王不能不在意他那被那个闲汉夺取的油瓶。油瓶不大,其实原本是个点滴瓶,仅能装满一斤豆油,被装得满满的,却没有瓶塞。围观的人一看便知那瓶满满的豆油一定是老王刚刚为了过这第二天的八月节而装的。
“老王,听说你会扭秧歌,你扭两下这油就还给你!”闲汉半举着油瓶对老王笑嘻嘻的说道。身边的无聊观众开始响应闲汉怂恿老王扭。而老王只是垂着头,默不作声。
“这一斤豆油两块钱啊,可不便宜啊,你要不扭,我可就拿走了!”闲汉要挟道。外围观者的起哄声更大了起来。老王还是死板板的静立在那脏乱的街市,仿佛一个无人掌控的木偶。“好!你再不扭我可真把它提了走了。”闲汉做出了假意要走的样子。这时,人们看见老王开始抬腿挥臂原地踏步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老王扭秧歌?
闲汉还不满足,“不行,得浪哥起来!”于是,众目睽睽之下,老王一边十分不规范的原地踏步,一边在嘴里胡乱哼呀着“龙格里格朗”,滑稽的表演惹来众人一阵阵开心的哄笑。最后,在众人尽兴后,闲汉才把那满满的油瓶递还老王。老王有如一直丧家之犬,拨开人群,灰溜溜的逃离了这个让他伤心的市场。
老式豆油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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