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那年夏天的流星雨
李昆山跟汤小蜜约会回来,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即墨要撤县划市了。乔力正趴在床上,咬笔头。去田横回来,他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一件事:他得找点有意义的事做。卖海鲜妇女,热热闹闹的海市,赶集的两个女孩,波光粼粼的海,归来的渔船,在他心里幻灯片一样循环放映。他找出五线谱本子,打算写个小步舞曲。
刘晨正在第七遍读梁羽生的武侠小说《冰河洗剑录》,“这跟我们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关系!关系可大了,我们的履历上从此要填的是‘即墨市,不再是即墨县,高了一个级别嘛!”李昆山对刘晨的孤陋寡闻十分鄙视。
“我还是不觉得跟我们有关系。”刘晨正看到金世遗于邙山上,举手之间把七名大内高手的眼珠全挖了,心思根本不在即墨是县还是市上,“身份证上就是写着即墨省,我还是我。”
李昆山不屑跟他沟通,转而跟乔力说,“撤县划市,县长就成了市长,县委书记就成了市委书记,县级局长就成了市级局长。是不是每一级领导都升了一级?”乔力点点头。
“林晓敏爸爸就不是县级局长,而是市级局长,对吧?”李昆山撞了乔力肩膀一下。说到底,只有当官的得好处,没老百姓啥事儿。
“嗯,你这个亲戚,官阶又大了,恭喜你。”乔力没抬头, 用手在被子上比划三和弦分解琶音的手型。
“咱们同喜同喜。”李昆山开始唱《甜蜜蜜》,“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就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乔力不理会他说的同喜。刘晨从金世遗高强武功里分出一点注意力,逗李昆山,“甜蜜蜜!跟汤小蜜那个了?”
李昆山鼻子嗤一声,做了一个霹雳舞动作,很神秘的笑,“我们还去舞厅跳舞了呢。跳霹雳舞。男男女女,可疯狂了。”
乔力跳下床,跟李昆山一起跳。李昆山刚学会一点,虎背熊腰像黑熊走路,乔力早就会,瘦身板一会儿太空漫步,一会儿左右过电,机器舞。刘晨也兴奋了,跟在后面学得笨拙。
林晓敏突然开始浓妆艳抹,眼影又厚又艳,眼睫毛打个呵欠出来一点眼泪就会花掉,唇线夸张,嘴唇红得像刷了两刷子红油漆,香水浓得让人捂鼻子。
刘晨和李昆山以为女为悦己者容,林晓敏花这么大力气是讨好乔力。后来发现根本不是。两人完全没有预料中的你侬我侬,非但不见半点柔情蜜意,反比原来更冷淡了,各干各的事,几乎整天不说一句话。林晓敏照旧按时上下班。乔力照旧跟刘晨和李昆山他们四处混早饭和晚饭。他自行车丢了,去哪里都蹭刘晨和李昆山的车子,理直气壮,毫不客气。两个心虚的人干瞪眼没办法。
这个周末乔力没能去田横镇。他二哥在建筑工地上干活碰伤了腿,他跑人民医院去了。他用医院的公用电话给于蓝学校打了个电话,于蓝周日也来了医院,帮乔力照顾乔岩。乔岩来城里建筑工地有两三个月了,在工地上被钢板碰伤了小腿,骨头没事,肌肉撕裂开一条口子,缝了七针,需要在医院输液一天。乔力在急诊室照顾乔岩打点滴,于蓝楼上楼下拿片子,取药。
乔岩对于蓝很满意,问乔力是不是正跟这好姑娘谈朋友。乔力笑说还不知道人家家里什么意见呢。乔岩说得很严肃,“无论如何不能让这姑娘去了别人家。”
快进六月份了,于蓝穿着花半裙,浅蓝衬衣扎在裙子里,腰身纤细,脚上是驼色浅口皮鞋,露出白皙的脚踝,紧实的小腿。一说话,黑亮的眼睛闪着狡黠调皮。急诊室一屋子的人视线都有意无意的打量这个出众的姑娘。乔岩当天输完液,被乔力和于蓝借了一辆自行车送上车,回家养伤去了。于蓝也直接在车站坐上返回田横的车。
接下来,乔力一连几个周的周六上午都请假,急匆匆赶去车站,坐上去田横镇的公交车,周日下午将近六点才返回曾石南小学。刘晨和李昆山非常纳闷儿,田横镇怎么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乔力说田横有个音乐老师,邀请他去给初三要参加师范音乐专业考试的学生进行辅导。其中一个学生名字叫魏晓鸥,就是跟乔力有过一面之缘的魏强的老妹儿,嗓音条件特别好,是学民声唱法的好苗子。
“给辅导费吧?”刘晨看乔力热衷跑田横的劲头,断定乔力在赚钱,跟歌星们正流行的走穴差不多。李昆山也觉得乔力有鬼。
乔力发现人在城里呆的时间长了,就会变得软弱,怀疑一切。他自己曾经是,现在刘晨和李昆山也是。如果他没去田横,没在青山绿水间看过旭日喷薄而出的壮丽,没有在海边尽情呼吸傍晚含着咸味的海风,没有夜晚跟于蓝手挽手握着手电筒去海滩捉螃蟹,没有辅导过魏晓鸥和她同学练唱,没有跟于蓝一起拉着手风琴给学生们开音乐会,他也会是刘晨和李昆山的样子。
城市,是容易让人失去方向感的地方。他已经完全摆脱了前一阵子毕业分配带来的仓皇,心境安定又明朗。他写了两首钢琴小步舞曲,一首钢琴奏鸣曲。但是苦于没有钢琴,无法听到弹奏效果,也无法进一步修改。
六月七日,为期两个月的实习结束。回到学校,写实习报告,进行实习总结。对毕业分配有想法的人忙着削尖脑袋找各种关系和门路。
七月三日,学校宣传栏公布直升本科和留城名单。张咪咪,刘丹,林晓敏,在直升名单里,齐天大圣,乔力,李昆山在留城名单里。刘晨在宣传栏前看到乔力,哭丧着脸,“你跟林晓敏掰了,还能留城,你能耐!”
乔力自己也一头雾水呢,他都做好了听从分配哪来哪去的精神准备,现在知道留城了,心里还没转过弯来呢。可他实在不能跟刘晨说真话,人家会以为自己太矫情,更不能说其实留在城里也不见得多好这种话,这更太假。
皮影也没留城,心情不好。看到林晓敏在直升名单里,撇了撇嘴不服气,“学习好的,可以理解,学习成绩垫底的也能直升,奶奶的。”班上很多同学也对此指指点点,颇不以为然。
然后是照毕业集体照,开毕业典礼,忙着相互签毕业留念册,收拾自己的东西,恋人们忙着约会告别。六月份忙忙碌碌的日子,跟六月份的气温一样,一天比一天热起来。
即东师范随着撤县划市,更名为即墨市师范学校了。鲜红的毕业证书上,盖的章果然是“即墨市师范学校”的新章。大家都觉得,即墨市,确实比即墨县好听多了。
剩最后一个周日了,宿舍里人们把最后一周用不着的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收拾带回家。乔力不需要收拾,他留城,等七月份公布毕业去向,直接把东西一股脑拿到就业单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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