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向右》上卷05：争吵

原创/那年夏天的流星雨

乔岩伸手拍打他脸颊，他从熟睡中醒过来。太阳斜射在窗户上，让他睁不开眼睛。

父亲哮喘犯了，三哥乔林和乔母一起陪着去诊所。乔岩把早饭端出来。兄弟两个吃过早饭，坐着说话。

“你跟西村那个翠竹，有戏吗？”乔力问乔岩。乔岩长得不高，全身都黑得发亮。有人给他介绍了西村叫翠竹的姑娘，见了一面，再也没听说下文。

乔岩神态很丧，“没戏，人家跟镇上一家卖豆腐脑的订婚啦！”

乔力不知怎么安慰乔岩，忽然诡异一笑，“这算个球！有比这更坏的，你想不想听？”乔岩不说话，拿眼睛盯他。

“学校推荐我去青岛大学读本科，我去不去？”

乔岩吃惊，结结巴巴问，“公费，还是自费？”

乔力咧嘴笑：“当然是自费。哪有那么多公费的好事！”乔岩跟撒了气的皮球，耷拉下脑袋，嘴里咕噜，“越渴越给盐吃！”

三哥和乔母乔父从诊所回来，一听这个事，三哥跳起来指着乔力鼻子喊，“老四，你别得寸进尺，我们家什么样子，你还上学。你不能光顾你自己！”

乔力体内有股火忽然窜出来，他跳起来冲乔林怼回去，“那我还就偏去，怎么样？”

“你这个自私鬼，有本事别跟家里要钱！”乔林气急败坏。

“你有本事出去赚钱啊！人家都出去打工，你怎么不去？就知道窝里横！”，乔力仗着家里人都在，泼开胆子气乔林，看到乔林果然像个爆仗一样一跳三尺高，自己乐得跺脚。

乔林胸脯一起一伏，摸起一个笤帚疙瘩向他扔过来，他闪身躲过，俯身拾起又给乔林扔回去。乔父和乔岩一边把住一个。乔父喘着粗气训斥完两个小畜生，坐炕沿上问乔力这事的来龙去脉。

乔力本来就是说了逗逗二哥的，可一时没把住，把事闹开了，又被三哥挑起火，说了过头话，竟没法收场。

乔父乔母不作声，二哥愁眉苦脸，三哥气鼓鼓看乔力没心没肺的样子，对他横眉立目。一顿中午饭吃得十分沉闷。

下午两点老戴在门口等他。临出门，乔力对着躺在炕上的父亲耳语几句，乔父从炕上抬起上半身，惊问，“这是真的吗？”

“那还有假！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乔力把自己的包收拾好，背到身上。

乔父愁苦的看着老小，叹口气，“照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唉，咱家拖累了你，老四，你多担待吧！“

“没事儿，老爹！明年我就毕业了，不上本科也有出人头地的时候。”乔力给老爹抹抹眼角几滴浑浊的泪。迈出大门，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周到月末，他用生活费换的饭票快要用完了。嗨，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咬咬牙坚持吧。

他和老戴穿过于家庄，骑上青烟公路。老戴四下张望，“于蓝会不会在哪里等着我们？我觉得于蓝喜欢你。”

乔力勉强笑笑，“做做梦就行了啊。想太多晚上憋死你。”老戴笑得胸腔轰隆轰隆响。

老戴不认识于蓝家。乔力却知道，他看见于蓝妈站在院门外跟一个街坊说话。

于蓝妈模样不俊，于蓝爹也不是什么帅男人。于蓝有俩哥哥，长得都普通。不知怎么，基因却在于蓝身上来了个神奇的突变。于蓝脸盘身材完全不像她爸妈，也不像农村那些柴火妞。于家得了这个宝贝，从于蓝爷爷奶奶到于蓝俩哥哥，全家都宠着护着，从小到大把她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周围几个村庄的人都知道于家庄有个漂亮姑娘于蓝，尤其黑幽幽一双眼，像汪着一湖春水。

于蓝在乔力眼里，是一个刚做出来，鲜亮可口的奶油蛋糕，不止好看，大概还好吃。不过他没敢对任何人说。以前他只在电视上看过生日蛋糕，没见过真蛋糕的样子。有一回九零四班郝子铭，人称耗子，要给他看好的一女同学买生日蛋糕。耗子骑车带着乔力满即墨大街找蛋糕店，终于在坊子街上找到一家，丹香蛋糕店。店面干净整齐，大中小各式蛋糕陈列在大玻璃柜里。店员工作服也干净整齐，待客彬彬有礼。

乔力在耗子推开华丽的玻璃门走进去的瞬间，就在心里说了句：坏了。

果然一问价钱，耗子惊得半天没说话。为了面子，狠狠心掏出半个月生活费，要了一个最小的蛋糕，看起来比家里吃饭的大海碗差不多大小。玫瑰花朵浮凸有致，模样俊秀，巧克力写上去的生日祝福，优雅大方。

乔力后来看到于蓝就想到这个东西。于蓝白细瓷如天鹅一般好看的脖颈，白细瓷的手和脚腕，只要是于蓝能够坦露出来的部位，都会让他第一时间想起那个散发奶油香味的蛋糕。

这个蛋糕后来怎么样了，乔力不知道。但耗子跟那个女的，没有因为蛋糕发生什么进展。失恋那阵子，耗子隔三差五在乔力练琴的时间跑到琴房来发神经，把乔力从琴凳上轰起来，自己坐到琴凳上，西里咣当一通乱弹。害得乔力被琴房管老师一通教训，说钢琴原本三个月一调音，现在变成两月就要调一次，调琴费都能买一架新钢琴了。

乔力和老戴从于蓝家门口骑过去，出了村，拐上进县城的青烟公路。

老戴听乔力说刚才在柳树下站着说话的婆娘就是于蓝妈，惊得下巴差点脱掉，“什么！那是于蓝的妈，怎么那么丑！”

“哪有那么夸张。他们村井水水质不好，个顶个都长一口干狗牙，她妈只是牙更黑一些 ！”乔力想到西村介绍给二哥的那个翠竹姑娘，大概也有一口难看的牙，不然不会跟乔岩相亲。长了一口干狗牙还嫌弃乔岩，乔力为二哥叹了口气。

“于蓝的牙，好像不难看啊！”老戴仔细回想于蓝牙齿的样子，看到乔力对他使眼色，赶忙闭上了嘴。于蓝坐在龙华河桥上，自行车支在桥面上。

看见他们俩，于蓝拍拍身旁的空地，“时间不晚，先来坐一会儿。”

老戴有点累，下了车子，跟于蓝并排坐下了，“你怎么今天不穿裙子了？”

“到月末了，我得省钱，跟你们一起骑车。穿裙子骑车不方便！”于蓝从自己身旁的书包里掏出几块花生渣饼，一人递给他们一块。

“嘿，这是好东西！”老戴说了声谢谢，视线不自觉去瞟于蓝的牙。于蓝牙齿上的确隐隐约约看得出有黄斑，不留心看不出来，留心看才觉有点儿损色。

老戴有点遗憾，跟乔力挤挤眼，乔力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