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记事起,我家里就很穷。穷到什么程度你可能无法想象?我老爹是不允许任何人犯错误的。一旦犯错误,多数情况是打碎东西,家里没有钱赔,老爹是心疼钱,所以他在我懂事起就给我约法三章。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准弄坏他人的物品。我牢记在心。每次去小伙伴家玩耍时,我总是小心翼翼。生怕把他们家的珍贵的东西弄坏了。到时候父亲可能赔偿不起,或者说即便赔偿的起,我要挨上一顿毒打。
我们家是村里经济最落后的家庭。既然经济落后,那么我的父亲在众人面前说话自然无力。好在他还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伙伴,对方家里也很穷,他就是我们家右前方的邻居。他是从北边宁县迁移过来的。据说是他的父母死了,又认的干亲。他来我们村要为他认的干爹养老送终,他名叫春生。
春生刚来我们村时,眼皮非常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非常好。
春生来到我们村后第二年,他的干爹出钱,在市场上买了一头牛,春生负责喂养。那年月牛是非常值钱的牲畜。谁家如果有一两头牛,那么在村里就是被人看得起的,春生自从养了牛之后,一下子变得神气起来。
春生家的堂屋和灶屋全是土坯房,在外人看来这么穷的家庭,春生的干爹一定藏了不少钱,才能买得起牛,牛喂养在和灶屋紧挨着的一间小屋里,一家人把它视若珍宝。这样喂上一两年牵到集市上去卖,能换不少钱。
最主要的在庄稼季,它还能出不少力呢?犁地、播种都是一把好手,春生家自从养了这头牛之后,左邻右舍的邻居和村子里的人对他家的态度也都发生了转变。同宗族的人,有时也可以把牛借过去两天去干地里的活, 这牛好像通人性,没有主人跟着,说什么也不掏力气,气得借牛的人拿鞭子在它身上很抽,鞭子挨得多了牛就淌眼泪,春生也惦记着他的牛,他看到牛淌了这么多眼泪,身上还有被抽的印痕,心疼的不得了,说什么牛也不在外借了,即便得罪人,他也要坚守底线。
这期间潘叔去借过一次牛,潘叔在我们那一片也挺有威望,谁家有个红白喜事总要请他出面,那样事情办完之后才有面子。他以前干过村长和电工,因为走的路多,腿又有一些毛病,后来电工和村长的职务都不干了,一心在家务农,偶尔外出也跑跑生意,挣上几个闲钱。
这样一个有威望的人,不轻易向春生张口,他潜意识里也瞧不起春生一家人,除了牛值俩钱,一家人穷的叮当响。
潘叔到春生家串门,春生一家人一下子愣住了,别看两家距离很近,潘叔从来没有去春生家串过门,他跺进喂牛的小屋,一阵刺鼻的牛粪味,把他熏的捏着鼻子往外跑,即便这样他还是把牛夸赞了一番,临走时委婉的把借牛的事给春生说了,没成想春生婉言拒绝了。
春生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牛这一段消化不良,这两天刚喂了药。潘叔碰了一鼻子灰,心情不悦的走了。在整个村庄还没有人驳过潘叔的面子。
三个月后的一天夜里,春生家的牛被人偷了。
从现场来看,至少要两个人以上才能完成这件事,喂牛小屋的后墙,被人挖了个大洞,拆下来的土胚,在旁边码的整整齐齐,作案的时间应该是后半夜,而且几乎不发出声响。
春生早上起来喂牛时发现了牛不见了,屋子也被人掏了个洞。气得大病一场,那年月没有监控,只能去村子里的南北两个出村路口,问问有没有人看到牵牛的人,深更半夜谁也不会看到有牵牛的人,从村子里出去。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偷盗,春生的大女儿在县医院当医生已经成年,看到父亲气成这样,每天站在房前屋后,用恶毒的语言咒骂偷牛的人,连续忙了几天后,被春生制止了,丢就丢了,都怪我们没有看好。
春生也怀疑过这场偷盗与潘叔有关,没有证据也只能是猜测而已,两家的关系,以前陌生,现在更陌生了。潘叔有时看见春生从自己的身边经过,会笑脸相迎的跟春生打招呼,春生总是面无表情的嗯一声,边快步从潘叔身边走过去,该干嘛干嘛。
春生的干爹去世后,春生便住进了县城的大女儿家,很少在回村了。
潘叔的儿媳快生产时,出了一点小状况,乡里的医生建议转到县里去做手术,这一突发状况让潘叔一家人很着急,人被转到县医院时,主治医生正是春生的大女儿,潘叔有些犹豫,问医院的医生能不能换一个医生给我儿媳做手术?医生把潘叔训斥一顿,你以为这是儿戏,在你家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手术进行了两个半小时,结果还算好,潘叔带着儿子去找春生的大女儿,一个劲的点头道谢,后来又买了些东西去了春生的大女儿家,和春生东一句西一句的聊聊天,末了问春生什么时候回村里,大家伙都想的慌。
春生说没啥事,是不准备再回去了。
春生在翻盖村里自家的新房时,潘叔没少帮忙,路边卸的砖和瓦,水泥和沙子,潘叔自告奋勇的说,我帮你照看。保证一个子也少不了。潘叔说大队里让他当护林员,村子的四周都有新栽的树苗,怕人偷了,夜里必须有人巡查,每一次巡查潘叔都会先经过春生的家,用手电筒照一遍,春生白天卸的这些东西,直到春生的新房盖好时,春生没有丢过一砖一瓦,新房的水电,潘叔忙上忙下,排的整整齐齐,热情又上心。
偷牛的那桩悬案至今未结,春生也不再计较。
春生有一次在和别人闲聊时才知道,村里的护林员早就没人干了,有的干了两三年,还没有拿到钱,有人说潘叔自己干护林员,那是他夜里睡不着觉,总想出来溜达溜达。
春生摇了摇头,经常走夜路,他就不害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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