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媳那一家子（九）

童养媳那一家子（九）

五六年初，十七岁的琼与二十二岁的元宝成亲。年底，他们有了一个男孩钟，这时，哑巴已是四个孩子的娘（一女三男）。这个已有十一口人的大家庭显得热闹而拥挤，但三兄弟仍处一室在同一锅里吃饭，并未分家。

当琼的儿子钟长到两岁时，中国社会已进入大跃进时期，农村一个大队的民众俨然一个大家庭，几百多人在同一口锅里“吃食堂”，只是越吃越饿。

那个时候，大人小孩都饿得慌，人们最大的期盼是吃顿宝饭。地里长出的作物不论是生是熟，只要弄到手，都会拿来充饥。什么大豆、胡萝卜、洋姜都是好东西。学生早晨上学，书包里带去的中餐路上就吃光了，仍填不饱肚子。

当时有规定，既然有公共食堂，私人家庭就不准动火煮吃的。有一次，琼的隔壁邻居不知从哪儿弄到点黄豆，就偷偷地用碳火在衣柜里煮着，稍不注意衣服着火了，浓烟滚滚。

没办法，邻居只得大呼“抢火”，大家便都来救火，事后，大队干部上门调查着火原因。邻居最终豆没吃成，人反倒被狠狠地批斗一番，并且还挨了打。

那个时候，成人男女白天饿着肚子有气无力的在田土里劳作，劳动效率极低，可每个晚上几乎都要开斗争会，斗地主，斗“反动派”。

除了少数干部家庭，民众大都生活在食不果腹且胆战心惊的环境中。

因此，那三年，普通民众夫妻都没有孩子生，一时间，大多数乡村妇女失去了生育能力。

在这样的恶劣生存环境中，琼的大儿子体质差，病了也没什么钱医治，三岁多点便夭折了。所幸的是，哑巴的孩子都安然无恙，也许是“没毛鸟儿天照应”吧。

直到六十年代初期，食堂下放，百姓的生活才有了一丝转机。琼和哑巴便都恢复了生育能力，此后六七年，两妯娌都生了三个女儿。

婆婆的年龄越来越大，看到家里的女孩越来越多，她便有些不耐烦了。琼的孩子是自己带，可哑巴已有七个孩子，自然麻烦婆婆的机会多些。

看到女娃哭闹，婆婆有时会给她一个耳光，而后自言自语道：“要这么多妹几做么子吧！”不过她从未打过琼的女儿。

六十年代中期，婆婆的大儿子病逝。此后，两个儿子分家。婆婆伴着哑巴，主要是帮忙操持一些带孩子，择菜，缝补之类的家务活。

又过了几年，婆婆日渐衰老，看到周边老人都置办了“千年屋”（棺材），也想儿子给自己置办。元宝一直是三兄弟中最正直善良也最孝顺母亲的人。

于是他毅然决然将家里当年喂养的两头肥猪卖了，给母亲做了“干年屋”。而后对琼说：“这棺材，老兄也出了五十块钱。”琼将信将疑。

数年以后，当元宝的老兄和母亲都去世以后，他才对琼直言，“当年给娘做棺材，老兄没钱。别说是五十元，连五元也未出哩”。此刻，琼没说他半句。

在哑巴的小女儿七岁时，五十二岁的大宝因病去世。此时的哑巴还只有四十七岁，虽然她大女儿已出嫁，三个儿子已成年，但都尚未成家，三个女孩子都还在上学。

十几年时间，婆婆眼巴巴地看到两个儿子先后离世，她悲从中来老泪纵横。她知道光凭哑巴是无法支撑起这个家的，也只能寄希望于琼夫妇了。而此时，琼已有五个儿女，都还小，正是家庭困难时期。

就在大宝去世后的第二年，一直伴着哑巴的婆婆突然半身不遂，生活完全无法自理了。长孙便将奶奶背到叔叔家，由婶子琼照顾。

从此，扶上扶下端屎端尿照顾婆婆的重任完全落在了琼的身上。婆婆虽躺卧床上，大小便失禁，神志却很清楚。

一旦弄坏了裤子，她会及时对琼说：“满妹几，我的裤子又湿了呀。” 琼二话不说，马上帮她换上干净的，及时清洗弄脏了的。

那是没有烘干机，也没有尿不湿。只能用火缸将湿衣裤烤干，雨天，日夜都必须翻烤。婆婆床上，琼特制了几块棉片，替换着给婆婆垫上，使她身下保持干爽。

婆婆在床上躺了两年多，直到八十三岁去世，都是琼一人护理，无人替代过。婆婆临终前，动情地对琼说：“满妹几，我搭帮有你，你后来会有好日子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