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我心飞翔(海利)
<一>
繁星满天,月圆之夜。已是午夜了,女人、孩子都睡得香甜,唯独大成还没有熟睡,农村的夜晚来得早,只要是孩子们作业做完了,妇女们又不想缝缝补补,为了省点煤油,就早早地睡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从院子里传来,是猫吗?可没听见猫叫,若是猫碰翻了攫头锄头,猫一定会叫,为什么呢?是什么呢?大成满腹狐疑起床去看,动作很快,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种无以言说的诡异。右手拉门栓,左手拉门,像一名游走的侠客一样,一个健步站在了院当中。是的,什么也没有,只是邻居家立在门口的农用工具全都倒在了门口。大成的眼睛好像什么也没看见,可又好像看见了什么,是猫的影子吗?是一缕轻烟吗?是屈死的魂灵吗?大成宁愿相信是那屈死的魂灵,抬头望着天空,像在与谁说话“你就去吧,投生去吧!该让谁遭不是你能决定的,让老天决定吧。若有罪,谁也别想轻轻松松走完老天给他的时间。”月光亮堂堂的,难怪人们都说月亮是明灯,在宇宙之海上,月亮应是像海上的灯塔一样。
大成站了几分钟,他想邻居家的男人听到动静也会起床,这样他想与他说说话,说说佛海无边回头是岸的道理,让他管好自己的老婆。可是,邻居家的男人没有起床。“这个胆小鬼!不仁不义的家伙!”大成心里骂,可脸上却格外平静。大成返回屋里,一夜无眠。话说人死后七天之内每天都会回家来寻找,到底寻找什么呢?有人说,是寻找自己的过往;有人说,是寻找自己的精气神,找到后一并带走就不再回来了。
昨天早上,邻居家老马爷刚刚出殡。听说死因是受不了儿媳的虐待,一头扎进了儿媳家的水瓮里,淹死了,是老马的小孙子伟光发现的。伟光上一年级了,放学后,第一个跑回家,个头不高,刚够得着开门,进门后,先得喝一瓢凉水,解饿也解渴。可那天下午,当小伟光站在水瓮前,看见了他的爷爷坐在水瓮里,还睁着眼睛“爷爷,你坐水瓮干啥?”爷爷不理他。小伟光伸出双手去拉爷爷“爷爷,你出来,你坐里面干什么!我要喝水了。”可小伟光拉不动爷爷,爷爷也没动,这下小伟光害怕了,跑出门去喊人,大门口碰上了上三年级的二姐列梅上六年级的大姐改梅,“大姐,爷爷在水瓮里坐着呢,拉不动。”改梅和列梅跑进屋里,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向后退向后退,一个猛子转身跑出屋,瞪着眼睛喘着粗气“爷爷死了!”“快去找爸妈”三孩子撒Y子开跑,那股子饿全然忘到了脑后。
“爸,我爷死了,死水瓮了!”三孩子远远地看见了他们的爸爸马振强,大声喊。
强子正在刚刚分到的自家地里卖力地干着活,正想着:好好种地,有了粮食,全家就不用再饿肚子了,美娥子也不会天天骂我了,尤其是骂我爸是个废物白费粮食时,我就想捶她,可我又不敢呀,这要把她打跑了,孩子怎么办?唉,谁让咱穷不是,我爸又有病,我爸要是没病就好了。要是有了粮食,美娥子再骂我爸,看我打不死她!我要出这口恶气!她要再瞎花钱臭美,在村里晃来晃去,我就在大路上把她踏倒,骑在身上,扇她一百个,不,一千个耳光,亮亮的,让全村人都听见,尤其是那些个好像长了绿眼睛的男人。我要她给我爸爸做好吃的,恭敬地把饭端给我爸,让我爸爸高高兴兴的。给改梅列梅伟光一人买一盒彩笔,让他们画,画想画的……突然,一幅幅美景里传来了三个孩子的声音“爸,我爷死了,死水瓮了。”三个孩子的声音,像是从回音壁传来的,一声紧接一声。强子转过身,看见了三个孩子哭喊着向他跑来。
强子听明白了。拿起工具就跑!往家跑!孩子们虽然看见他们的爸爸向他们跑来,却并没有停止跑,好像只有靠近爸爸才觉得世界是安全的。在相会的地点,他们并没有停留,三孩子气喘吁吁地转身又去追他们爸爸的脚步。
“强子,你爸没了?”
“强子,你爸钻水瓮了?”
强子在跑,没功夫搭理乡亲们的问话。
“改梅,你爷咋死的?”改梅不说话,直摇头,眼泪叭嗒叭嗒地掉。“伟光,你爷咋了?”伟光看大姐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也直摇头,也掉泪。可没人敢问列梅,列梅横眼过去“问什么问!”乡亲们便不说话了,直撇嘴“这二姑娘,要吃人呀,长大了谁敢要。”
乡亲们也都在各自的地里干着活,听见了三个孩子的哭喊,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强子跑。强子像运动员在冲刺,飞一样,把三个孩子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强子把爸爸从水瓮里拉出来,哭,但没有声!他的眼珠子像要跳出来,要钻进水瓮里的水分子里去,去看个明白,看看爸爸在临死前的想法会不会从脑袋里分离出来,融化在水里。孩子们跑回来了,又像是滚回来的,一个一个东歪西倒的。
“改梅,去找你妈!”
“噢。”改梅转身跑出了大门,去找妈,可她不知上哪去找妈,她不知道她的妈妈在哪,可也不敢回去。她从来没看见爸爸像今天一样的模样,像一头斗牛?像一只老虎?像什么什么……反正很厉害的样子,要吃人!改梅扯开了嗓子喊“妈……妈……”
唐美娥回来了,肩上扛着锄头,可身上没有泥土,头发上倒是有几根没掸掉的干草叶,训着改梅“你嚎丧啊!”
“妈,我爷死了,死水瓮了。”
“这老东西,早该死了,可惜了我那条好水瓮!”美娥咬牙切齿地说。
要说美娥也真漂亮,圆脸大眼薄嘴唇,齐耳短发,穿的衣服在村子里当时就算是好的,也干干净净。可强子却整天穿的邋里邋遢的,像个叫花子,不过在当时,家家贫困,也就没人笑话了。可要是婆姨们扎一堆,一定会叽叽喳喳说东扯西,不时就会闹出点矛盾来扯出点不愉快,也会说到美娥的风流韵事,但又怕谁走漏风声去给美娥告密,大家都蜻蜓点水般的点一下,说个眉或眼,然后哈哈大笑,就算是满足了取乐的心里,给无聊的日子添了点色彩一样。
“看看看,美娥子是去地里干活了吗?那身上一点泥巴没有。”
“又给强子戴帽子去了。”
“怪不得强子不感冒,原来脑袋上帽子戴的多!”哈哈哈,几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
“老马爷死了,也算是脱了苦海喽。”
“孩子们快要放学时,我看见美娥急匆匆地扛着锄头走了,学校最后一节课铃声响时走的,我听真真的。”平日里眼最贼嘴最多翻舌头最快的彩云神秘地挤眉弄眼的说。
“多嘴的!”彩云的男人扛着锄头回来了,厉声喝道。可彩云哪怕这个。要是男人能管得住,彩云的嘴自然会少,用农民的话说,这娘们欠打,翻一回舌头打一回翻一回舌头打一回,看她还敢翻不!可要是真没有这些婆姨们翻舌头,这一年到头只与土疙瘩对话,未免太枯燥无味了。所以,男人们也只是在众人面前威风一句话而已,而不是真心想去管,他们也想听听这些下了调料的花边新闻,也当是生活中的色彩,说不定哪天也能与美娥子滚一回麦秸屋。
“老马爷死了!”彩云抢着说,好像这个世界上的新闻要是不经她的口,新闻便不称其为新闻,也好像对不起她自认为聪明的脑袋一样。
其实,彩云的男人二柱刚刚与美娥子滚过麦秸屋,但他不知道老马爷死了,听完还是有些吃惊,所以扔下锄头就去强子家帮忙去了。再者,看看与他云雨过的美娥,让人心花怒放的美娥。
美娥一进大门,强子抡起一把铁锹就迎了上去,眼看着那一铁锹就要盖在了美娥的头上,说时迟那时快,这当口二柱恰好赶到,抬手挡住了强子的铁锹,并一把夺下“像什么样子!不是说马叔咽气了吗?还有功夫打架?快给洗漱穿装,一会凉了就穿不上衣裳了!”
“可哪有衣服可穿呀。”强子像泄了气的皮球。
“看谁家有给老人预备好的,先借来给穿上,以后你再还人家新的。诶,虎军家好像有,去借。”二柱边说边想边决定。
夕阳像一个生命体一样,不停地流血,染红了近处的云彩。
大成从地里回来时,强子已经借来了衣服,在大成和二柱的帮忙下,几个男人手忙脚乱地给老马脱掉湿衣服,穿好新衣服。大成发现,老马爷的脖子上有被勒过的痕迹,可大成并没有说话。
很快,老马爷钻水瓮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村子里传开。村干部都来了。村长看完尸体后说“马叔不是水瓮淹死的吗?怎么脖子上有勒痕?”这一问激怒了强子,强子又要去打美娥,被大成拉开了。村长把美娥拉到门外“你说,咋回事?要说实话我保你,不报官,要不说实话,报官,交给公家来处理。”村长呲着大黄牙,眼神落在了美娥的胸脯处。
“我不知道。”美娥有些害怕了。
“好吧,我打发他们去报官。”村长要走。
“别~别报官!”美娥去拉要走的村长,村长一转身与美娥面对面,“是我用裤带勒的。”美娥的声音细小的大约听不见的样子。
“怕人发现是勒死的,你就又把他扔进水瓮,说是淹死的。要是没有痕迹,真是天衣无缝。好个蛇蝎心肠!不判你死罪,天理不容!”村长声色俱厉。
“村长,你不报官我就跟了你。”美娥心想保命要紧,况且村长早就对她垂涎三尺,只是她看不上村长。
“那可不准反悔!反悔了我照样能让公家办了你!”村长想拧一下美娥的脸蛋,抬起手臂又没去拧,而是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回到众人面前。
“马叔这是把脖子咯在水瓮边上,生生把自己硌没气了,唉,可怜人呀!”村长满脸同情。
“病的疼痛受不了了,走了也算解脱了。强子,别难过了,找艺人看个日子,让老人入土为安吧。”
就这样,老马爷入土为安了。头七的那天早上,刘安起得早去地里的路上,也就是老马爷出殡的那条路上,刘安看见了一只狐狸,跑得很快,一眨眼就没影了。要知道,这里有很多很多年没见过狐狸了,而后也再没见过,所以,大家都说,老马爷投胎转世成狐狸了。
就这样,美娥逃过了强子的打,逃过了法律正义的制裁。
<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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