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晚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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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人生中的第一次离家出走，居然是为了卖西瓜。
燥热的清晨，空气里都是煤烟的味道。一辆辆拉着煤的超载东风大卡车从身边缓慢地驶过，八个轮胎压得路上的柏油都快要融化了。车窗开着，司机们一个个光着浅褐色的上身，湿嗒嗒的毛巾在脖子上随着油门的起伏晃动着。
我和爷爷坐在汽车旅馆旁边的小饭店里吃着早饭。油泼辣子里加上一些青椒末和蒜泥，伴着醋舀一勺放在满是肉块的包子馅里，油腻配着酸辣一起下肚，真是美味，就在辣得受不了的时候，早已晾在桌子旁的小米粥就可以派上用场了。如果还是辣得难以接受，饭店隔壁就是刚到货的一卡车新鲜西瓜，随便杀一个吃掉，连眼睛都是清凉的。
刚吃好西瓜准备离开，一个熟悉的小身影出现在眼前。枣红色薄棉夹克校服衫的拉链一直拉到下巴，紧身的大红色健美裤松松垮垮地裹着细长而有力的双腿，长臂猿似地胳膊边走边晃动着，仿佛跳舞的精灵。乌黑的短发在阳光的闪耀下闪闪发光，眯眯笑的眼睛在巴掌大的脸上奋力地寻找着存在感。
这就是我的妹妹，一个即将上三年级的小姑娘，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独自乘车从六十里以外的老家来到了我前一天刚抵达的县城。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离家出走。看到她的一瞬间，我和爷爷不约而同地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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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猪粪没有白上，你看这西瓜长得像个胖娃娃，一个娃根本就抱不动。”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刚洒落下来，西瓜皮上晶莹的露珠还未褪去，就听到田边有人嚷嚷着。放眼望去，好几亩瓜田连成一片，墨绿色的瓜蔓自由地延伸着，瓜蔓之间均匀地躺满了圆滚滚的碧皮大西瓜，瓜棚里除了一张门扇做的床，就只有一把随时准备给路人切西瓜的菜刀了。到底是丰收的日子，空气里弥漫着无限的快乐与香甜。
傍晚时分，一辆天蓝色的东风车停在了瓜棚旁，我们知道是爸爸回来了，车上还载了好几位来卸瓜的叔叔，邻居们也都拿着笼和蛇皮袋子一起来帮忙，我们小孩子力气实在不够大，就挑一些个头小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小心翼翼把一个瓜抱到车旁。
卸好瓜之后就要商量卖瓜事宜了。与其说是商量，也就是决定。理所当然我即将升初一，会算帐，也认识称，肯定是我跟随爷爷去县城卖瓜啦。而我那跟屁虫妹妹，竟也要跟着我们一起进程。卖瓜是去吃苦有不是玩，再说，带着一个小孩去卖瓜，瓜还没卖，小孩被人拐走了可不得了。于是我们一车人就眼看着她哭着喊着消失在后视镜里。谁能想到她第二天一大早会独自离家，走了七里路到镇上，借了同去县城的同村爷爷的车费，找到了正在卖西瓜的我们。那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看到她笑盈盈地朝我们走来，只想仅仅拉起她的手，想好的批评与教训一句也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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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爷爷卖了一早上瓜，也没有赚到什么前。我害羞，不敢叫卖，有人买的时候抱西瓜。爷爷说这一麻袋瓜是给你张爷爷的，他孙子一会过来拉，那一蛇皮袋子是给你李爷爷的，他一会过来还钱，顺便送一袋。对，一卡车瓜就这样一麻袋一麻袋的送了很多人。实在没人可送了，就开始卖吧。
妹妹那会连什么是直角三角形都不知道，锐角和钝角更是傻傻分不清，更别提让她算账了。于是我们决定，也不过称了，就是一麻袋二十块钱，妹妹负责吆喝，我负责收钱，爷爷负责搬瓜。就这样分工明确之后，也就大半天的时间，卡车里送剩下的西瓜就变成了人民币。
当天晚上，爸爸为了奖励我们，同意载着我们一起去西安送煤。我们高兴地一蹦三尺高，因为这次的目的地不是某个化工厂或者火电厂，而是非常有名的西北大学。我和妹妹挤在司机楼后面的休息室透过窗子仰望星空，对每一个即将路过的小县城都充满了期待，几乎一夜未眠地说着关于每一个县城的传说。抵达西北大学眯了一会天才蒙蒙亮，蝉鸣和鸟叫声唤醒了沉睡的我们，看着那些大学生们一个个青春洋溢地说笑着拿着热水壶来打水，我们的内心充满了对大学的无比渴望。
自这次卖瓜事件之后，我和妹妹从敌对变成了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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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腼腆听话，她胆大倔强，再加上我是长女，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我就是发号施令者。比如我们商量好今天要去别人家地里偷果子吃，我觉得计划可行，那么一般都是我负责放哨，她负责执行。被抓现行或者回家被父母责罚的，永远都是执行者，为此她付出过惨痛的代价，罚站，挨扫把，挨皮带。几次惩罚之后，她就不同意这套制度了，并且倔强的说道：不需要放哨的，要吃就一起去，要不谁都别想吃。新制度因为我的胆小懦弱，再加上物质生活不断得到满足，外出偷果子吃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
说她胆大，除了敢离家出走之外，学生时代也一直是班级的大姐大。因为天生个子比同龄人高，所以小学一二年级老师就选她做班长，再加上高年级开始写作文，她的文章经常因为满分被老师点评，从此便于班长一职深深结缘，以至于在四川上学的第一天，妹妹被选为学生代表发言，当台下的爸爸听到妹妹用普通话自信流畅的演讲时，真不敢相信台上的就是经常惹祸的妹妹。
女大十八变。曾经的短发假小子如今长大了。正当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她的倔强劲又犯了。放弃了外省知名婚庆连锁店店长一职，回到了家乡重新开始一切，只是因为她觉得我们姐妹三人总得有一人留在父母身边，虽然平日里家里有弟弟照顾，但是有个女儿在未来也好有个照应，我已成家定居外地，小妹还在异乡求学，唯有她回去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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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始终是她的婚姻信条，哪怕这段姻缘来得晚了一些也没有关系。到底是一辈子的手足，当她告诉我要准备结婚的时候，我激动地泪眼婆娑。
多想再回到从前，吃着她攒了很久的糖果。
多想再回到从前，让她在我面前肆无忌惮的挑战权威。
多想再回到从前，告诉她挨揍的时候千万别愣着，快逃。
虽然时光不会倒流，但是很庆幸，她遇到了那个可以分享糖果的人，遇到了那个可以挑战权威的人，遇到了那个会保护她，不让她受半点伤害的人。
漫漫人生路，齐心协力，并肩作战，未来一定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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