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躺在地上,眼睛仰望着穹苍,喃喃笑道:“火……好光明的火……我宁愿做一只终年躲在黑暗中的蝙蝠,也不愿做被火烧死的飞蛾。”
这是古龙笔下王怜花的自白。
2001年的电视剧武林外史让大家认识了豪侠沈浪,却忽略了王怜花。这少年就如他的来处洛阳一般,繁华似锦,正是年华正好的翩翩佳公子。如此,绯衣一袭配俊美少年恰好不过,他也正是绯衣出场,音容笑貌如鬼魅一般惑人心魄。
此人可怕在何处?
他漫不经心地言道,“在下虽不才,但文的诗词歌赋样样皆能,武的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文武两途之外,天文地理、医卜星相、丝竹弹唱、琴棋书画、飞鹰走狗、蹴鞠射覆,亦是无一不精,无一不妙,你若嫁我这样的丈夫,包你一生一世永远不会寂寞,你若不信,且瞧着看。”
吹牛也就罢,偏偏是随意之下,这少年一样样绝活都可信手拈来!你想,这些学识技艺放到旁人身上,那可是八辈子都学不完。而这少年人却以双十年纪学艺精湛,如何不让人叹服!心有所属如朱七七,也是忍不住在心底惊叹,可这姑娘,她早已“心有所属”。
“除了沈浪外,你也可算是千中选一的人物,世上若是没有沈浪这个人,我说不定也会喜欢你。”
要我说,朱七七空有美貌,脑子确是不太好使。世间优秀男子,有谁愿意甘愿为“第二”,做“备胎”?也无怪怜花公子之后千番手段,要将沈浪碾压在脚下,好叫七七心折。
沈浪。
对于王怜花而言,这是一个带着宿命意味的名字。
人如其名。他是潇洒从容的浪子,着一袭青衫,持一把利剑。他那慵懒的微笑,可以打动无数怀春女子。“华山玉女”柳玉茹曾叹道:“女子若能嫁给这样的少年,也算不负一生了……”
他是王怜花生命中最最浓墨重彩的三位女子――王云梦,朱七七,白飞飞――都想得到的男人。
有些人生来就是敌手,有着既生瑜何生亮的嗟叹。王怜花与沈浪,是敌是友?
或许,亦敌亦友。
江湖,多的是一笑泯恩仇的快意潇洒。敌友二字,本就是一念之间,一步之差。出色的男儿之间,往往有英雄惜英雄之感。
王怜花最后与沈浪伉俪一同归隐海外。中年时写成《怜花宝鉴》,上面不但有他的武功心法,也记载着他的医术,下毒术,易容术,苗人放虫,波斯传来的摄心术等等。他所学之杂,武林中无人能敌,这也是他武道不精,多次落败于沈浪的原因罢。当然,这些便是后话了。
说到底,王怜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多情剑客无情剑》中天机老人言道:“他这人本在正邪之间,虽然邪,却并不太恶毒,做事虽任性,但有时却也很讲义气,很有骨气。”
在古龙先生的武侠世界中,或许只有他,亦正亦邪,惊才绝艳;少年英姿,桃花美目顾盼生辉;公子千面,素手红衣邪魅风流。
怜花公子在《武林外史》一文中,出彩之处不胜枚举,一言两语难以述尽。此处简单谈及四处。
第一,二度放走朱七七。说王怜花是小人,是魔头,一点也没错,可有时候,他又偏偏比谁都君子。无论是初遇朱七七,还是二人结成婚约,他终究放过了这个他最喜爱的女子,让她回到心爱的人身边。白飞飞放过了沈浪,王怜花放过了朱七七……这对姐弟其实何其相似,那样冷酷却又那样骄傲。
第二,扮做女子,亦是妩媚可人。这事大概是王大公子生平奇耻大辱。王怜花脸皮够厚,“不要脸”的事可真是做了不少。但是无奈下被朱七七强迫扮做女子,还迷倒了少侠胜泫,差点被许了“婆家”!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失了男子气概!
第三,只信仰自己。怜花公子狠毒自私,能屈能伸。他被母亲用仇恨喂养大,早已看透世间情爱。故事里他不止一次拆穿熊猫儿对朱七七的爱慕,看穿白飞飞的毒辣和智谋等等……他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瞧着这世间的爱恨情仇,恩怨纷繁……回过头来看看,“冷冷”,竟是作者对他最多的形容。
第四,为双亲之死痛哭。得知爱恨权欲纠缠一生的父母双双葬生火海,同归于尽,他褪去一切伪装,哭得像一个脆弱的孩子。这竟像是他第一次展露出真性情。
此外,我其实一直不明白,如此看重自己生死的王怜花,为何面对快活王时不曾袒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又或许,他的本心只是一个倔强的小孩,不肯向抛弃自己的父亲低头罢了。
他任性,自私,怕死,也怕痛。他那样坏,却坏得坦坦荡荡,坏得理所当然。沈浪让人想依靠,王怜花却让人想保护。当然不是因为他弱小。他看起来那样光鲜,那样炫目,却又带了一点疏离,疏离里头藏了一点防备,防备里头夹杂了一丝冷清……
这个极度自负却又极度自卑的男孩子,故事到头,烟花落幕,竟已是孑然一身。
哦,还有沈浪。
――天生的敌手,却也是天赐的挚友。
愿同做浪子,不做豪侠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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