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为小女儿过16岁生日的关宝雯感慨不已。
她的这三颗掌上明珠，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情形仿似仍是昨天，人生不经意一个眨眼，她们已齐齐变成如花娇娥。
也不知道自什么时候起，她的三个女儿，不再像小跟屁虫一样黏在妈妈身后哭闹求抱，也不再时时刻刻“妈咪”“妈咪”叫个不停，开始整天把“私隐”二字挂在嘴边，知道接电话要细声细气避开家长视线，除了一日三餐其余什么都要求自己作主。
关宝雯倒是希望她们能永远停留在三四岁的孩童时期，淘气也惹人怜爱，现在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可恶，讲又讲不听，打又打不得。
一个不留神，穿白色波点比基尼的二妹从屋内跑到了泳池边。
关宝雯心口一震，远远大喊：“二妹！即刻同我过来！”
那二妹转头发现妈妈，只得老老实实走过去，心中懊悔应该装作听不见立马跳入泳池。
走得近了，关宝雯看清二妹瘪着一张嘴，满脸的不高兴。
她觉得好笑，但是面上仍然一副严肃的神情，拿起旁边躺椅上的一块白色大毛巾，将二妹裹起来：“你看看你穿的这是什么，不像话。马上回房给我换掉它。”
“小妹生日，我就穿一次嘛……”二妹苗条的身段裹在肥大的毛巾之下，像个滑稽的太空人。
“不准同妈妈顶嘴。”对于二妹的半是撒娇半是恳求，关宝雯立场坚定，马上打断话头。
二妹知道没戏，恨恨地跺一跺脚，很不情愿地拖着步子往房间去。
一直坐在花圃旁吹风的林玉香站起身，给关宝雯端来一杯酒。
“生女要操一世的心。”林玉香笑道：“本以为你退隐可享清福，我还好羡慕，现今看来，这少奶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当。”
“你选择独身是对的。”关宝雯接过酒，小抿一口，也笑了。
“可能我天生没爱心，情愿独自一人过潇洒日子。”林玉香语态轻松地自嘲，“当年你那么红，却激流勇退，这份勇气，我至今钦佩。”
“我内心传统，始终渴望安定的家庭生活。”旧事重提，关宝雯云淡风轻，“况且我这个人得过且过，实在不适合做女明星，太没野心。”
林玉香爱极关宝雯这份恬淡。她仔细端详关宝雯的面容，发现岁月对关宝雯倍加恩宠，廿几年过去，除了眼角那些不太明显的细纹，其余一切竟同当年艳绝香江的她相差无几。
林玉香叹一口气，“家庭生活埋没了你。”
关宝雯十七岁出道，一出道即谋杀无数菲林。石破天惊的美貌兼具纯真不造作的性格，为她积累良好的观众缘；演技青涩的她却拥有强大票房号召力，因为大家都愿意等这个可爱的少女磨炼成长；她的衣着、她的妆发、她随意的一个小动作都被那一代的新潮少女争相模仿；刊登有她写真的杂志往往一发售就被抢购一空……
在那个属于她的黄金时代，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人都说她为荧幕而生，个个是她裙下之臣，她却在二十二岁时宣布退隐，次年结婚生女。
林玉香与关宝雯同年出道，在一次合作中相识，交好至今，从未闹过什么不愉快。林玉香没有关宝雯那样堪称传奇的人生，她兢兢业业，一步一印，拍电影、拍电视剧、上节目、做采访、参加活动……与同时代的大多数女星一样，她攀上事业巅峰，渐渐人气滑落，年华逝去，后起之秀的异军突起，她从绝对的女主角，转变为为女主角作配的姑姐妈妈。
林玉香事业上无功无过，情路也不如关宝雯顺遂。几番起起落落，倍受伤害的她虽然偶尔也羡慕关宝雯的平平淡淡，但还是决定终生不婚。
（二）
小女儿的生辰挑正好日子，正值热辣的暑假。Form3的小妹与Form5的二妹自不必说，而在美国念大学的大姐也回来了。看到这三姊妹开开心心聚在一起，关宝雯也会很高兴。
“……大姊，你那条吊带裙好时髦，是否美国新款？借给我穿几日好不好？”
想也知道这种拿腔捏调的话肯定出自最爱臭美的二妹之口。
还未走进大姊房间的关宝雯在门外故意咳嗽两声。
“妈妈！你又在外面偷听！”房内爆发出二妹抱怨的叫声。
关宝雯推门进来，发现她三个女儿都在。二妹蹲在地毡上，身旁是被翻得乱糟糟的大姊的行李箱；大姊斯斯文文坐在床边，含笑看着二妹；小妹半跪在床，自背后环抱着大姊的脖子，将她俏丽的瓜子脸抵在大姊肩上。
“门都未锁，自己讲话又大声，反而栽赃妈妈偷听。”关宝雯交叉双手，倚在门边，戏谑她二女儿：“你都知道心虚吗？大姊刚回来，你就想抢人家靓衫。”
“哪里是抢！我不过是问大姊借来穿几日而已。”二妹朝大姊努努嘴，辩解道：“人家大姊都未出声，妈妈你真是多事。”
这时依偎着大姊的小妹说话了：“二姊赖皮虫，说是‘借’，从来没得还。上次借走我那条格纹裙，现在还没见还给我。”
关宝雯拍手大笑，“你瞧，这可不是妈妈故意挑你的错，连你妹妹都这样说。”
二妹从地上站起，伸手要去拧小妹脸颊：“你这个小叛徒，几时被妈妈收买！”
小妹躲在大姊身后，咯咯笑个不停，“大姊救我！二姊她欺负我，你快打她……”
“……那条裙你喜欢，大姊就送你啦。”大姊一边安抚张牙舞爪的二妹，一边又像个老母鸡一样护着小妹：“但是你要把人家小妹的那条还回来……”
“大姊不要给她！”一向乖巧的小妹也犯起调皮瘾，不停挑衅她二姊：“二姊你欺软怕硬！就知道欺负妹妹，怎么不见你去找妈妈出气……”
……
说着说着，三姊妹嘻嘻哈哈滚作一团，把被单搅成坨。
笑够了的关宝雯上前清扫战场，一手拉一个，把二妹和小妹从床上拖起来：“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快回房去，你们大姊还要倒时差，别闹你们大姊了。”
小妹紧紧抱住大姊一只胳膊，不愿意起来，向关宝雯撒娇道：“我刚过完生日，我就要跟大姊睡。”
二妹见状也去抱大姊另一只胳膊：“那我不管，我也要跟大姊睡。”
关宝雯无可奈何，也只得由着她三姊妹去。
都凌晨三四点钟了，起夜的关宝雯发现大姊的房间仍然亮着灯。
她有些发恼，走过去想敲门催三姊妹熄灯睡觉。
“……大姊，你有无喜欢的男生？……”
“……有无英俊的外籍男生追求你……”
“……美国好远，你会不会挂念我们……”
“……不要老是惹妈妈生气......生气会老得快……”
“……”
三姊妹的悄悄话似有若无地从房内传出，伴随着盛夏清晰的蛙叫蝉鸣，适时的夜风，令关宝雯顿觉心中平静。她忽然想起，也曾是这样的一个盛夏不眠夜，少女的她满怀心事，一样有着没来由的愁绪，一样有着漫无边际的奇思妙想，一面感叹过往，一面又憧憬未来。
她决定放这三个小女生一马，于是她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轻轻走开了。
（三）
关宝雯特意嘱咐女佣不要吵醒三姊妹，于是三姊妹一觉睡到了中午。
用完午餐的关宝雯，同丈夫吴先生一起去叫三姊妹。
身形长足的三姊妹彼此依偎，缩手缩脚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全都一副憋屈又略憔悴的睡相，看起来亲昵又好笑。
“起床啦，三只小懒猪。”关宝雯先去推睡在最外的二妹。
二妹咕哝一声，并不理会关宝雯，一截白手臂搭在大姐的身上，仍然贪睡。
要说关宝雯丈夫十足的慈父形象，他温柔的笑声就是最好佐证：“大姐一向听话，小妹又最乖，睡得这样香甜，叫醒她两个，总觉得我这个做爸爸的太残忍。”
“二妹睡着，也是个小天使。”关宝雯含笑看她三个女儿，伸出手捋一捋她们乱蓬蓬的发丝，而后收敛起笑意，板起脸孔：“快点起床！再不起床我就把你们奶奶请过来长住了。”
三姊妹恍惚听到“请奶奶过来长住”的话，瞬时睁大双眼，齐齐哀嚎。
“你看，始终要请奶奶出山。我这个做妈妈的，简直全无威严。”关宝雯和丈夫说笑着掩上房门，留她三姊妹去换衣洗漱。
“母亲若是知道我们那三姊妹如此惧怕她，定然哭笑不得。”丈夫搂住关宝雯肩膀，二人往花园走去，结婚几十年，亲密浪漫，完全不输年轻爱侣。
房间里的姊妹三人因为争抢厕所有限的洗漱空间又吵闹起来。
关宝雯的婆婆是个虔诚的天主信徒，由小到大读的一直是封闭式女子书院，是以锻就了一种刻板的淑女脾性。她讲求礼仪规矩，一言一行必须完完全全符合旧时上流淑女规范，年轻时甚至严苛到有些刻薄的地步，年老后脾气有所好转，但却更爱说教晚辈。三姊妹对这位奶奶可谓是又敬又怕，尤其三姊妹中较为反叛的二妹，至今仍然活在奶奶造成的阴影之下。
（四）
关宝雯刚吩咐完佣人不必预备晚饭，转身就看见小妹瘪着小嘴委屈巴巴地朝自己走来。
这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让关宝雯忍不住将小妹搂入怀中。
“怎么啦，我的小公主。”
“妈妈，二姊霸占了整个梳妆台，还要抢我的衫。”
“确实不像话，你们三姊妹，就数她最多靓衫了，还要抢妹妹的，待妈妈教训她。”
小妹说得一点不差。房内的二女儿正七手八脚地描眉画眼，桌上的瓶瓶罐罐堆得乱乱的，盖子摊了一桌面，被她挑拣过的衣服张牙舞爪地铺了半张床。
看到关宝雯，二女儿翻了个白眼，接着恶狠狠地瞪着小妹：“都说了还你了，还要去找妈妈告状，真是块做汉奸的好材料。”
小妹没被她吓到，反而躲在关宝雯身后对她扮鬼脸。
“你的那点本事就全用来欺负你妹妹了。”关宝雯对臭美的二女儿很是无奈，只得走近梳妆台帮她收拾，“只是同你玉香姨吃个饭逛下商场，何必这样大阵仗？”
“既然是出门，就不可太邋遢。”二女儿将亮闪闪的眼影粉扫满眼窝，才回关宝雯一句。
“你们这个年纪，正是清水出芙蓉，本就不需太多粉饰。”
关宝雯知道讲也无用，这时想起大姊来，于是又问小妹：“你大姊去哪里了？”
小妹掩嘴笑，“大姊一早穿戴好，她说她冇眼睇二姊，帮工人淋花去了。”
“还笑，你也给我赶紧换衣服去。”
关宝雯随手拿起一条嫩黄色的连衣裙递给小妹，将她推进卫生间；接着又把梳妆台前的二妹拽过来，从衣柜内拿了一条红色的背带裙挂在她手肘上，让她回自己房间的卫生间换。
有了妈妈的干预，二妹和小妹的进程明显加快。
关宝雯松一口气，又去找大姊。大姊和工人相谈甚欢，见到关宝雯，笑意满盈：“妈妈，可以出门了吗？”
白衬衫牛仔裤的大姊简单清爽，别有一番法式优雅风情。
听话懂事的大姊一向让关宝雯省心。
（五）
关宝雯和她的三个女儿迟到了半粒钟，林玉香在45楼的落地窗包间内百无聊赖地欣赏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好在推门而进的关宝雯母女四人漂亮得没有令林玉香失望。
“玉香，真不好意思，要你等我。我这三个女儿，实在磨蹭。”关宝雯满是歉意，挨着林玉香坐下。
林玉香并不介意，反倒仔细端详起这三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
小妹最乖巧，甜甜一笑，首先开口：“玉香姨好。”
于是林玉香的目光落到精灵一样的小妹身上。小妹是最像关宝雯的，瓜子脸小翘鼻，本该含情脉脉的眉眼由于她的年纪尚小纯净得像一泓清泉，嫩黄的衣裙更是衬得她肤色白皙，青春无限。
二妹随即跟着小妹问好，林玉香含笑答应，又打量起二妹来。二妹将关宝雯夫妇的长相优点综合得很好，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机灵，娇媚一袭红裙，很是讨人喜欢。
大姊反而慢条斯理：“玉香姨，抱歉要你久等。”这个大姊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娴静有礼，五官没有讨巧的出彩之处，但胜在端正大气，明明不争不抢却也有她的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在。林玉香认为，最能承继关宝雯淡泊性格的人，还属大姊。
再看向辛苦养育三个女儿却依旧美丽的关宝雯，林玉香羡慕不已，感叹道：“有时候，真是不得不抱怨上帝不公。阿雯，你看你，好处全部占满，少女时万人迷，成婚后家庭幸福美满，三个宝贝女儿还这样漂亮。”
关宝雯摆摆手：“那是你没见到她们三姊妹在家中可恶的样子。”
闻言，三姊妹彼此对望，咯咯笑个不停。
（六）
美味佳肴，又有女儿与好友作陪，一餐饭吃得关宝雯很是舒心。
关宝雯满足于这样闲适自在的生活，比起做受人追捧、出门必须黑超口罩遮遮掩掩的大明星，她还是宁愿做个普通市民，慢悠悠地逛商场，随时随地买一份小吃、一杯冷饮，与好友一路谈天说地，为孩子丈夫添置衣衫，像大多数主妇一样满载而归。
关宝雯和林玉香在为是否购入一件前卫新装交换意见，三个年轻女孩在附近的咖啡店叽叽喳喳笑闹着拿手机自拍。
又逛了两家时装店，林玉香突然警觉起来，悄声对关宝雯说：“阿雯，我总觉得不妥，好似是被狗仔盯上了。”
关宝雯身躯一震，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不会吧，我早已退圈，他们没理由跟我啊。你最近有新剧上演？”
“我一个过气老演员，更没理由跟我。但你曾经那么红，都应该明白这种敏感有时不会是空穴来风。”
虽没看到狗仔的身影，但关宝雯与林玉香还是决定离开商场。关宝雯往咖啡店看去，三个女儿还是坐在橱窗边的卡座，但是多了一个戴着鸭舌帽的格衫男人。
关宝雯看不见这个男人的脸，而这个男人又不知道在跟她的三个女儿絮絮叨叨说着什么。这样一个陌生人，很容易就激起了身份特殊的母亲关宝雯的愤怒，于是她和林玉香急急忙忙赶过去。
看见关宝雯，三个女儿齐声打招呼叫道：“妈妈！”
那个滔滔不绝的格衫男人转过身子，看到关宝雯和林玉香，先是一愣，接着咧嘴大笑，忙不迭地自我介绍：“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关美人的孩子，也是美人。你好，我是宏发经纪公司的David Chen，这是我名片。”
关宝雯按捺着怒气，一言不发将三个女儿护在身后。林玉香将他递名片的手推开，问他：“你想做什么？”
David Chen还是咧着他的大嘴，又把名片递了上来：“关美人三个女儿资质这么好，难道就不考虑一下入圈？我们宏发最擅长包装炒作，无论选择做模特儿或是电视电影明星，我们都一定捧得红。”
关宝雯只觉得这个嬉皮笑脸的男人面目可憎，话已到此，关宝雯再也按捺不住，冲上去抢过他的名片一撕，扔进垃圾桶。
“不可能！”
关宝雯拉过三个女儿即刻离开。David Chen很可惜，还想追上去再争取一下，但林玉香很快带着关宝雯母女四人进了商场的VIP通道，驱车走了。
三个女儿理解不到妈妈无缘无故的怒火，但也从来没见过她如此生气，是以一路安分，不敢多说什么。
等红灯的间隙，还是林玉香出言劝慰：“女儿生得靓，被星探发掘也是正常事。阿雯你也毋须动怒。”
关宝雯还是满脸怒容，过了一会，气渐渐消了，才说：“我不会让那些人打搅我女儿的生活。”
关于做明星这件事，三个女儿各有想法，但是年纪轻轻的小女孩，不免都会有一些关于明星梦的幻想和期待，何况她们的母亲，又是曾经的大明星。
三个女儿对于关宝雯的职业生涯知之甚少，而且关宝雯自隐退之后也十分低调，几乎不怎么提起她以往的经历。女儿们也是长大后才从一些长辈口中得知关宝雯的明星史，难以猜想她们母亲当初有多红，也更因为知之甚少而没有探知的欲望。
总的说来，三姊妹已经过得很好，除了好奇，对娱乐圈并没有什么野心。
（七）
时隔廿十几年，关宝雯又登上杂志头条。
《一代美人关宝雯现身商场扫货，保养得宜美貌不减当年》、《风韵犹存！关美人低调逛商场，好友林玉香作陪》、《重回视线，45岁关宝雯星味难掩》、《重温旧时代，传奇美人关宝雯》、《娱圈真密友，关宝雯与林玉香廿几年友情之路》、《关宝雯大驾光临，店员：难以相信她有四十岁！》……
一时间，吴宅又成了狗仔们蹲守的新地点。
盼望度过开心暑假的三姊妹被勒令不准出门。大姊得闲便饮茶作画，好心情完全不受禁足令的影响；小妹忙于爱好，傍晚都要随家庭教师学拉小提琴；二妹最是懊恼，只得天天电话打个不停，和她那一班朋友交换女生之间的八卦秘密。
（八）
“二姊，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小妹在房中调试她的小提琴，被突然推门而进的二姊吓了一跳。
二姊将手中的冰冻柠檬水放在书桌上，讪笑：“天气热，多饮水。”
“无事献殷勤。”小妹两眼一瞪，不容分说将她推了出去：“不用你在这里扮好人。我的提琴老师已到楼下，你快走，别妨碍我学琴。”
谁知二姊从小妹手肘下绕了回去，端起玻璃杯将那柠檬水一饮而尽，“不领我情，那别想喝我的水。”
小妹骂一句“二姊衰人”，扬手就要打。
二姊嘻笑着夺路而逃。
（九）
晚间小妹洗完澡，听到客厅里妈妈训斥人的声音，悄声跑到走廊外。
大姊坐在沙发上，神色淡然；二姊站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
看来是二姊做错事，小妹心想。
大姊眼尖，看到楼上凭栏偷看的小妹，给她打个眼色，示意她不要下来。
向来温和的关宝雯丈夫难得当一回恶人，也跟着教训道：“大晚上的，有什么约你非赴不可，连你妈妈的话都不听？”
关宝雯反倒不说话了，沉着脸上下打量二姊：头发披散着，上身一件露肩短打，牛仔热裤底下两条长腿。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能有什么想法？关宝雯心如明镜，但为人父母，哪里有不担心的道理。
二姊要强，被训斥往往强忍眼泪，再怎么懊悔，在面子上也绝不示弱。只是这次被从来不说重话的父亲教训，抑制不住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到也叫人心疼。
大姊看关宝雯已不出声，大概消了点气，于是出来帮二妹说话：“爸、妈，二妹已知错，现在也不早了，我陪她上房冲凉。”
关宝雯仍然默不作声。丈夫摆手令大姊快点带二妹上楼。
当大姊将呆若木鸡的二妹搀到房中，小妹连忙凑过来问怎么回事。
还是大姊替二妹开的口：“你二姊叫你那提琴老师将她带出去了。”
“二姊！你好大胆！呀！我知道了，难怪你无端端给我送什么柠檬水……”小妹惊呼，含怒打了一下她二姊肩膀，“你搞什么你！……”
二姊捂脸哀嚎，一下躺倒在床上，“妈妈不准我们出门，我又约好了人，只能出此下策……回去时本想叫计程车，谁知道一出门口，那些无良记者就对着我狂拍不停……”
“他们怎么那么无聊！”
“难怪妈妈那么讨厌那些记者……”
（十）
完全不出关宝雯意料之外。
关宝雯一家隔日又有了新头条。
《少女怀春，关美人千金夜会小男友》、《翻版关宝雯，不进娱圈浪费天资》、《难管教，关美人爱女正值青春期》、《爱女拍拖小男生，关宝雯有排头痛》、《最美星二代，关宝雯美貌后继有人》、《20岁关宝雯与她爱女的对比照》……
“妈妈，那些杂志乱写的！我没有同人拍拖！我们是五个朋友一起，有男有女，是狗仔缺德，故意影我同那个男仔的二人照来造新闻……”
二妹追在关宝雯身后不停解释。
“阿雯，不必太紧张，我们家这三个女儿各有志向，外边的事情，干扰不到她们。”
丈夫这样安慰关宝雯。
“我经纪人跟几家报社的总编关系还可，你若觉得烦心，我叫经纪人同他们谈谈，撤下一些报道……”
林玉香也打来电话。
关宝雯留心观察她三个女儿的反应，三个女儿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抵触情绪，作为当事人之一的二妹也只是偶尔咒骂那些侵犯她私隐的狗仔。这样一来，稍稍松一口气的关宝雯行事更加低调，尽量减少了曝光量。
也许是关宝雯当年太红，隐退得也太早，观众似乎很好奇褪去明星光环，全职太太身份的关宝雯的生活，关宝雯的关注度一直居高不下。
（十一）
频繁的爆料使得事态的发展越来越超出关宝雯的想象。
不单之前跟三个女儿在商场逛街照片登了报，就连她丈夫和婆婆的照片、三个女儿的生活照以及相关的信息资料真实的捏造的都齐齐登报，被人大写特写。
《关宝雯风华绝代，三个女儿难以超越》、《当年关美人的匆忙下嫁有何内幕》、《起底关美人老公，无貌无财怎样捕获美人芳心》、《可惜！三千金似足爸爸，长相跟18岁的关宝雯完全没法比》、《关美人二女儿性格早熟，恋情细数一匹布》、《关美人三千金，最美还数小女儿》……
关宝雯自踏入娱圈起，就已渐渐习惯应对这样的狂风浪潮，但三个女儿却未必有这样强大的心理来面对这些越来越离谱的新闻内容。
小妹是最头痛的一个，大概因为她年纪最小看起来也最乖，那些星探、广告商、甚至是同校或隔离学校不知道怎么要来她联系方式的无聊男生们纷纷来骚扰她，无处不在，像一群怎么赶都赶不走的苍蝇。
护子心切的关宝雯婆婆也坐不住了。那些对她儿子、她自己夫家的离奇猜测无不表达着同一个主旨：她儿子一无是处，她的夫家沾了关宝雯的光。
关宝雯既要应付对她发难的婆婆，又要时刻关注着她的三个宝贝女儿，外面的舆论风向又将她紧紧裹挟压得她根本喘不过气。
好在关宝雯的丈夫明事理，与她一同分担的同时，还照顾到三个女儿的感受，提议将三姊妹送到国外度假。
三姊妹当然非常乐意，连夜收拾好行李，订好机票，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她们的欢乐假期。
又剩关宝雯与丈夫二人世界。
“相识多年，我令你平白遭受如此多舆论攻击，你有否怪我？”
“你都说了，我们廿十年夫妻，风雨同舟是应该，我要怪你什么？”
（十二）
远在大洋彼岸的三姊妹避开了风暴中心，玩得不亦乐乎。
关宝雯一天能收到好几条三姊妹的讯息：三姊妹的合照、大姊的风景照、二妹偷拍的大姊和小妹的丑照、小妹录制的日常视频。
舆论热度也随着关宝雯的低调逐渐减退，很快又有新的八卦爆料霸占头条。
回归了平静家庭生活的关宝雯时不时约林玉香到家中喝喝下午茶，偶尔做做美容。
她对林玉香笑说：“我还真有些想我那三个女儿了，明明可以一家欢度暑假，那些狗仔非要将我们拆散。”
“现在只是去旅行，你这个当妈的都舍不得，那以后三姊妹嫁了，你岂不是要肝肠寸断？”
（十三）
三姊妹也没有让关宝雯失望。
凌晨四点，三姊妹打来越洋电话。
“妈妈，我是大姊。”
睡眼惺忪的关宝雯一个激灵，将身边的丈夫推醒：“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们现在在哪？”
“妈妈不要担心，我们在机场，准备启程回家。”
“才过一周多，你们就玩够啦？”
“想家了，想爸爸妈妈了。”
“好，妈妈知道了。下飞机再打个电话给你爸爸，叫爸爸去接你们。”
“那不妨碍妈妈睡觉了，我们到家再聊，再见。”
“再见。”
挂了电话，关宝雯仍然觉得不对头。
丈夫笑她：“三个女儿不在家，你觉得寂寞，现在女儿说想你，你又这样一副表情。”
“也许近来敏感，我总觉得大姊有事瞒我。”
“你多心啦，大姊从来不撒谎。”
“也是，大姊不似二妹，她最令我省心。”
（十四）
事实证明，还是关宝雯更了解女儿。
回到家的二妹和小妹谁也不理谁，见面就掉头走。
关宝雯问大姊怎么回事，大姊说，两个人在当地一家女装店同时看中一件衣服，都不肯让给对方，吵了起来，二妹一气之下订了回来的机票，一起出去的总不能让二妹自己一个人回来，于是大家就都回来了。
关宝雯去找二妹，二妹直接让她吃闭门羹，摆明了是不想沟通。
关宝雯又只得去找小妹。小妹很乖，不会使什么小性子，但是关宝雯一提起这件事，小妹便哭得抽抽搭搭，十分委屈。
“别哭啦，妈妈知道你受气了。你二姊贪靓，脾气也坏，是妈妈平常太惯她了。”
小妹还是哭了好一会儿，吸吸鼻子，哽咽道：“那件衫我其实不是非要不可，只是二姊对我说了很过分的话，我很生气……”
“小妹你一向乖，妈妈知道你不会因为一件衣服同你二姊吵成这样，既然是你二姊态度不好，我叫她来给你道歉，你看好不好？”
小妹摇摇头，接过关宝雯递来的纸巾擤鼻涕：“不好。妈妈，你不要管我们了。那天二姊就是骂我平常在你和爸爸面前装乖卖巧，现在你去叫她向我道歉，她一定更加憎我……”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们两个都是我女儿，我岂有不管的道理？我想你二姊是不知哪里受了气，往你身上撒呢……别理她那些混账话……”
安抚过小妹以后，关宝雯再去找二妹，敲了好久的门，二妹既不开也不愿出声。这下连大姊也看不下去，一齐过来敲门。
“二妹，是大姊。不要再闹脾气，快开门。”大姊少有严肃的时候，但需要到她时，她一定不同于往日的温柔，有她自己的一股长姊风范。
二妹将门打开一条缝，看到关宝雯也在，冷哼一声，索性放弃挣扎，一屁股坐在床边等着受训。
“那只小马屁精一定又讲我不少坏话，是啦，全都是我不好，我没有她乖，没有她靓，没有她讨你们欢心的本事，你骂我吧……”
二妹不知悔改反而还满腔怨怒的神情令关宝雯感到火大，她忍不住厉声斥责：“先不提那件衣服的事，那个是你妹妹，你怎么这样说她！”
“我说得不对吗？小妹长得最像你，又乖嘴又甜，大家都偏爱她。而我只会惹你们生气，整天挨骂……”
说着说着二妹也哭了，两行热泪哗哗在脸上流。
二妹突然的眼泪和莫名其妙的话使得关宝雯有些好笑，她不禁逗弄道：“原来你都知道，那为何不改？”
闻言，二妹一羞恼，抬手将眼泪抹去：“你就偏心！小妹长得最靓，又会讲话，你就疼她，我和大姊也是你的女儿，你一点不关心……只有大姊没脑，像块呆木头，小妹油滑到分走了她那份宠爱，她还傻愣愣护着小妹，只会在我面前扮长姊，狐假虎威……”
脾性软绵的大姊也被二妹这一番话激怒：“我好端端又没惹你，你干嘛把我也扯进来！”
大姊怒容满面，只回这一句话，转身就出了房门。
“你讥讽人的本事见长啊，连脾气最好的大姊都被你气走，我应该考虑下让你去电视台做个脱口秀，刻薄尖酸，没人是你敌手。”关宝雯在二妹身边坐下。
“我怎样配做明星？家中只有小妹最靓又最会讲话，她最适合上电视台了，我算什么玩意儿？反正那些杂志不都说我和大姊不如她吗……”
二妹酸溜溜的语气，让关宝雯豁然开朗。她终于理解何以二妹一定捉住小妹一顿炮轰：二妹心高气傲，为人要强，那些无聊报刊非要将她三姊妹划分等次，一言一语捧高踩低，二妹这样较真，忍一肚的不舒服借着那件衣服的理由爆发了。
（十五）
睡前关宝雯向丈夫抱怨这些令三姊妹反目的小报记者。
丈夫耐心听完关宝雯的牢骚，笑了：“二妹表面大大咧咧，却是最心思敏感的一个，看来很容易被人策反啊。”
“二妹上有‘大’，下有‘小’，大的优秀，小的乖巧，她可谓在夹缝中求生存。若没有一点她的脾气，恐怕也难以取得平衡。”
“还是老婆你看得通透，我这种蠢材，就想不出你这样绝妙的比喻。”
“讨厌，别拿我说笑。”被丈夫逗笑的关宝雯用手肘推他一下，转而感慨道：“作为这三个孩子的母亲，我已尽量做到公平。但我也是人，有所偏爱是不假，但二妹不懂我用心，我有些失望。说实话，三个女儿，二妹最难管教，我也最牵挂，我愧对大姊，因为大姊是长姊，又太懂事，我有时会忽略了她。”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能理解，相信女儿们也能理解，作为一个母亲，阿雯你可打满分。”
丈夫伸出他结实的长臂，揽住关宝雯，轻拍她肩头表示安慰。
（十六）
真正的姊妹，情谊是溶于血脉之中的。它的维系不像寻常的友情那样艰难，一旦产生间隙，需要的不是互掏心窝的修补话语，而是时间和信任。外人无法干涉它的进程，甚至有时什么也不必做，但始终它会复原，像最初产生的那样，紧紧黏连，密不可分。
关宝雯和丈夫竟都没察觉，三姊妹何时又重归于好了。
和好的时间短到好像争吵从未发生，亲密的程度仿佛那些听到的伤人气话已随风消逝。
关宝雯神奇不已，林玉香说，你是独生女，你领会不到，姊妹本当如此。
（十七）
漫长的盛夏快要结束，吴宅也忙碌起来。
家庭聚餐，朋友聚会，大姊衣物的添置，二妹小妹升Form的功课预习，丈夫初秋项目的新计划，婆婆当选某个女子理事会的荣誉主席等等各种大事小事堆在了一起。
为此关宝雯稍微放松了对三姊妹的管教，三姊妹暗自高兴不说，二妹更像是脱了缰的野马，整天不见人影。
二妹打扮得花枝招展，老是往外面跑，关宝雯看在眼里，想着也快开学了，破例让她疯几天，就装作不知道。等得她闲下来有心要约束二妹，二妹反倒像是知道她心思，安安分分哪儿也不去了，除了整天鬼鬼祟祟地躲着她聊电话，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林玉香接了新戏，难得休工一日，约关宝雯到影视城附近的餐厅吃饭。
“阿雯啊，最近还在忙？”
“我这种家庭主妇，比起黑白颠倒的你，哪敢说自己忙。”
“小妹都有16岁了，我还记得起不久前参加她生日派对的情形。”
“是啊，光阴一眨眼就过去了，大姊也都快21岁。”
“生三个女，偏偏又一个比一个靓。你可真得看紧些。”
“你瞧你这话说的。”
“我可听说了，那些记者又拍到二妹同男仔一齐去玩，到时还未知会怎样写呢。”
“又是那些无东西可写的无良狗仔，只会捕风捉影。无所谓，就由得他们写啦。”
“不是喔，连拖手的相片都摆上网了，恐怕这次不会只是普通同学吧。”
林玉香轻笑关宝雯大意，竟让二妹这段秘密恋情瞒天过海了。
关宝雯拿出手机一搜，果然看到林玉香说的那张拖手相片。
那个年轻男孩戴着一顶鸭舌帽，打扮时髦，拖着二妹的手大剌剌走在前头，二妹背心热裤，紧紧跟随，相片拍得不甚清晰但都看得出她满面笑意。
关宝雯惊得目瞪口呆。
“看来你又要花多点心机了，这个年纪的女孩，正是多故事。”林玉香将香烟掐灭，走出包间去结账。
（十八）
关宝雯是绝对不允许她的二妹在这个时候拍拖的，尤其对象还是她很不喜欢的那种花心小男生。
她还没预备好对二妹的说教内容，二妹便来自投罗网了。
二妹兴冲冲地跑过来，摇着她双臂，恳求道：“妈妈，下个礼拜日我好朋友生日，你资助我买一套稍微正式点的礼服裙好吗？我已在官网上看中了一个款式，你只需给钱就好，不用那么麻烦陪我去商场看，好吗妈妈？求你了……”
“男生还是女生啊？叫什么名字，我可见过？”
“哎呀女生啦，妈妈你好啰嗦。直接说给还是不给嘛，你不给，我就去求爸爸。”
看情形就知二妹在撒谎，时机正好，关宝雯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戳穿。
二妹一开始还狡辩，不肯承认，只说那是普通朋友。
关宝雯说到拖手相片，二妹才咬牙切齿地招供了。
二妹似乎最能踩到关宝雯痛点，恨恨地把房间门一甩，说出一句极伤人的话：“我有时真不想做你女儿，完全无私隐可言！就因为是你关宝雯的女儿，就做什么都要置身镜头面前，无故被人大肆评论！”
别说下个礼拜日，开学前的这一段时间，二妹都被禁止外出。
连关宝雯丈夫都全力支持对二妹的禁足处罚，因为他也认为二妹为一个男生而顶撞自己妈妈太不应该。
（十九）
临近礼拜日，二妹的焦灼清清楚楚写在脸上。
任二妹怎么撒泼耍横，关宝雯都置之不理。
真的到了礼拜日这天，二妹将自己反锁在屋内，叫嚷着闹绝食。
关宝雯也不妥协，直接叫佣人不要煮二妹那份饭菜。
二妹在房内大发脾气，直说什么“这个家里没人权”、“限制她人身自由，要报警”的幼稚话，听得大家也是一笑。
就这样闹腾了好一会，眼见快要八点钟，二妹渐渐偃旗息鼓。
大姊来到关宝雯房中替二妹说好话。
“妈妈，二妹说她知道错了，她肚饿了，求妈妈让佣人煮点宵夜给她。”
……
关宝雯哪里受得了大姊的软磨硬泡，于是下楼要吩咐佣人开小灶。
花园隐隐约约发光的萤火吸引了关宝雯的注意，她刚想感慨工人绿化做得好，见到大姊一脸心虚的神情，觉得不对头，立刻按下屋内的灯光总闸。
漆黑的花园瞬间亮如白昼。草坪中央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提着一双高跟鞋，头也不回拔腿狂奔。什么萤火，原来是二妹的抹胸亮片裙，长度连膝盖都盖不住，真是上露下也露。
也来不及责备大姊，关宝雯即刻追上去，一面打电话到安保室嘱咐他们不许开门。大姊跟妈妈在后头，也为二妹捏了一把汗。
小妹早已在安保室等着，也不知道以什么借口骗得安保他们暂时走开了，为二妹打开了最里的两道电子门。
赶来的关宝雯见到安保室的小妹，又是一阵头痛，连忙去制止。
小妹好似老鼠碰见猫，一下子扒在安保室的窗口，将一串锁匙扔出窗外，大叫：“金色那条是铁闸门的锁匙，你从外面打开！快点！快点！我妈妈来了！”
关宝雯抢也来不及，钥匙已被扔了下去，她站在窗边，只看到一个戴蓝色头盔的男生开摩托搭着二妹一闪而过。
阴谋已得逞，为免引火上身，小妹拉起大姊飞也似的逃回了自己房间。
关宝雯气不打一处来：这三姊妹，做起坏事来倒是一条心。
（二十）
将近凌晨两点，二妹还没回来。
本就空旷的吴宅此刻静悄悄，方圆十里内没有一点车辆来往的动静。
关宝雯守在客厅的座机旁，焦虑得坐立难安，时不时看一下挂钟，又抬头远眺大门外是否有车灯的亮光。
大姊和小妹这时也晓得闯祸了，担心二妹的同时，暗暗祈祷她快点回家。
丈夫拿着手机在花园内来回踱步，打了十几通电话给二妹的同学，结果个个都说不知道二妹的行踪。
关宝雯心力交瘁，站起来：“算了，再傻等下去也是无济于事。大姊和小妹先回房睡觉吧，过半小时二妹还没回来，我就和你爸爸报警。”
大姊和小妹才上楼梯，远远听到吴宅门闸打开的熟悉响声，齐齐下楼往花园外狂奔。
门禁系统里传来安保老张的声音：是二小姐！二小姐回来了。
关宝雯和丈夫也追上去。
大姊和小妹一人挽着二妹一只胳膊，二妹妆花了一脸，眼泡红肿，似是大哭了一场。
二妹的狼狈模样使关宝雯满腔怒气全都转化为心疼，也没有了责备的心思，她走上前去将二妹抱在怀中。丈夫将拿在手上的外套轻轻裹住二妹背脊。
二妹紧紧回抱关宝雯，嚎啕大哭。
“爸爸妈妈对不起……”
“二妹，是否那个小毛头欺负你？你告诉爸爸，爸爸去教训那个不知死活的混账，欺负吴家的女儿，看我不打死他，XX……”
丈夫捏紧拳头，激动到连脏话也飙出来。这是三姊妹眼中温和的爸爸第一次大动肝火。
然而关于今夜发生的事，二妹什么也没说。
三姊妹挤在二妹的房间一起睡。
关宝雯站在二妹紧紧闭锁的房门外，她很想做二妹的倾听者，也很想告诉二妹爸爸妈妈永远是她坚强后盾，但她明白，二妹只愿意让这件事成为三姊妹的小秘密。
丈夫有些不依不饶，一定要调出监控找到那个男生严加惩戒。
关宝雯虽然也恨那个男生，还是劝止了丈夫：几乎每个女孩都有一段伤心初恋，既然二妹不愿追究，那我们也不要再跟这个小混蛋多加纠缠，让这段小插曲随夏日一同离去吧。
（二十一）
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天大的事，睡一觉醒来又是神清气爽。
趁着天气晴朗，关宝雯在佣人的帮忙下洗晒被褥，收拾房屋。三姊妹抢过园艺工人的淋花喷管玩闹，在草坪上嬉笑奔跑，全身上下没一处干的地方，头发湿哒哒一片贴在脑门和脸颊，好不淘气。
佣人累得腰酸，看着草坪外的三姊妹，感叹：“年轻真是好，精力旺盛。”
关宝雯笑笑，不置可否，令佣人坐下歇歇喝口茶。随即她也坐下，拿起方才书柜内找出的那本老相簿翻看。
她的少女时代，可比三姊妹精彩得多。
不知何时，玩累了的三姊妹凑到了关宝雯身后。
大姊难得调皮，笑嘻嘻指着相簿中的一张照片说：“妈妈只许州官放火！”
二妹忙不迭接口，嘟着嘴巴表示她的不满：“妈妈你看，你当年不也这么赶时髦，现在我穿这样的衣服，你就说三道四，这也不准那也不准。”
小妹最爱撒娇，用她的脸颊不停地摩挲关宝雯的颈脖：“妈妈真漂亮。”
那张照片像素不甚高，还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泛黄。关宝雯身穿一袭挂脖的大摆红裙，旧式的太阳镜推入蓬松的卷发里，她在泳池边旋转舞蹈，相机捕捉到了灵动的侧影。
那袭红裙大露背的设计，使得关宝雯裙角飞扬的同时又得以展现她白皙的美背。
娇俏又性感，活脱脱玛丽莲梦露的样子。
关宝雯将相簿阖上，挨个捏了捏女儿们饱满的脸蛋，得意地笑：“因为我是妈妈，妈妈都是这样。”
（二十二）
暑假宣告完结，大姊最先要走，一家人送她到机场。
临入安检，两个妹妹齐声大叫：“大姊！”然后撒丫子跑了过去，熊抱大姊，依依不舍。
关宝雯和丈夫并肩站在远处，很觉欣慰。
大姊温厚可亲，性格稳重，最像爸爸，让大家很放心；二妹长身玉立，是三姊妹中最高的一个，却最为叛逆，最爱惹事，但可爱起来，又会让人不忍责备她的顽劣；小妹心性单纯，乖巧黏人，爸爸最紧张她，成日担心她被那些臭男生哄骗。
亲眼见证吴家三个女儿长大成人，这种成就感和幸福感，是关宝雯在成名后得到的那些光环掌声、奖杯荣誉中根本体会不到的。
丈夫悄悄牵住关宝雯的手。
关宝雯抬眼看身边的丈夫，问他：“你会否遗憾？我未能给你生一个儿子。”
丈夫回答说：“我有什么遗憾？我已有四个宝贝，这一生富足美满，别无他求了。”
关宝雯有些嗔怒，将丈夫的手甩开，“是三个。这样愚蠢的口误真是不合时宜。”
丈夫哈哈大笑，像往常一样把关宝雯揽入臂弯：“数漏了吧。难道你不知道，除了三个女儿，你也是我极其珍重的宝贝？”
关宝雯被她丈夫噎得说不出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吴家三姊妹互相挤眉弄眼，偷笑她们那肉麻又恩爱的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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