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县跌打名医陈十方被延请入府,他查看伤情后,摇摇头,走出内室,对沈仲夫道:“令兄手腕本已受剑伤,手筋在欲断未断之间,将息数月,或可痊愈,终究也不能复原,此刻却急火攻心,使力过猛,击打重物,致使手筋寸断,再也无法复原。老朽只得开些止痛散风,调理气血之药了,再无他法。”
沈穆夫之妻吴氏闻言,哇一声大哭起来。沈仲夫只得温言安慰。陈十方提笔唰唰开了一副药方,叮嘱如何内服外敷。沈仲夫付了诊金,送走大夫,又安排下人抓药煎药。天色将晚,正在此时,沈警闻讯到家,一身酒气,想必喝了不少,问明情况,沉思半晌,哼了一声道:“好你个沈预,真真好手段。”
沈仲夫有些不满,道:“爹爹贵为现任掌门,在座长老皆为爹爹平辈,素来交好,怎么能将掌门拱手让与他人呢。”
沈警坐下,喝了口茶道:“仲夫,今日之事,人家是有备而来,你我父子皆大意了。”沈仲夫道:“愿爹爹赐教。”
沈警道:“穆夫比武失利之缘由,你也猜透了,沈预是早有预谋,处心积虑。族中诸位长老估计他也早已买通。就在二人一胜一败,须以人望定胜负之时,我提议穆夫,诸位长老皆默不作声,而提议沈预时,他们却赞不绝口。此时此刻,我岂能违背众意,推举穆夫呢。”
沈仲夫闻言,昂然道:“岂能让小人猖狂一时,五年后,我们再卷土重来,复夺掌门。”
沈警嘿嘿笑了一声道:“恐非易事。你们兄弟二人,论习武悟性,穆夫为高,你即使再练个十年八年,也难赢沈预。况你知沈预为何刺中穆夫手腕,令其手筋欲断未断?”
沈仲夫一脸疑惑道:“孩儿不知,请爹爹明示。”
沈警喟叹道:“此人心机之深,当真是深不可测。他既利用穆夫宅心仁厚,定下这出其不意之计,为何单单要刺穆夫手腕,手臂,大腿,胸腹何者不可刺,且又易中,你想过没有?”
沈仲夫还是一脸茫然,呆呆看着父亲,沈警不由得笑了,道:“我家孩儿皆是一般迂直。他使这一招刺中穆夫手腕,却使其手筋将断未断,其中大有深意。若是他这一招使得重了,将穆夫手筋切断,因其使诈,必然引起众怒,这掌门显是坐不成了。而这电光火石之间,能拿捏得分毫不差,将人手筋刺伤而不断,想必这一招,他不知演练了凡几千百次。”
沈仲夫听完,后背一阵阵发凉。
沈警又缓缓续道:“比武这一阵,沈预是势在必得,已经稳操胜券了。人望这一节,他虽已买通诸位长老,我若坚持推举穆夫,众人也必不敢逆我之意。然穆夫手筋已伤,武功大损,即使能当上神剑山庄掌门,江湖险恶,日后若有个动刀动枪之时,岂不是自寻死路。想通此节,我便断然推举沈预。”
沈仲夫听后,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沈警叹了口气道:“我本因早些将这番道理与你们兄弟分说,然今日新旧掌门交接之时,我无暇分身。沈预恐早已料到穆夫性情刚正,返家后必复盘比武情形,知晓缘由后,必急火攻心,遂酿成大祸。穆夫右手已废,何能重夺掌门呢。这神剑山庄掌门之位恐永留沈预一系了。”
沈仲夫咬牙切齿道:“沈预此贼着实可恶,孩儿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为大哥报仇。”
沈警呵斥道:“休得胡言,沈预好歹也是我沈氏一门,虽然用心险恶,岂能自相残杀。”
沈仲夫一拜到地道:“孩儿定当勤学苦练,他日必重夺掌门。”
沈警笑了笑道:“这劳什子掌门不坐也罢。当年我祖景高公创立神剑山庄,为得是在这乱世之中,令族人修习武艺,不至于敌人来时,引颈受戮。我已坐了三届十五年掌门,非是我武功高强,实是朝野人脉广泛,能维护一方安定,给族人以庇佑。现如今我退居林下,无职无权,宗族另选贤能,也是应当。况当今圣上,雅好文学,一般文学优长之士,皆得重用,我看穆夫弃武从文,更是正途,你也要好好研习儒学,不能整日里喊打喊杀,日后爹爹托人,为你们寻个一官半职,光大我沈家门楣。”
沈仲夫点头受教,父子二人进入内室,探望沈穆夫,吴氏在床边喂汤喂药,穆夫儿子沈渊子此刻年仅五岁,在床边跑来跑去,尚不知父亲为何躺倒,不陪自己玩耍。见到沈警进来,急忙上前,叫声爷爷,搂腰抱腿,好不亲热,沈警抱起沈渊子,在他那柔嫩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对沈穆夫道:“穆夫,你安心养伤,趁此机会,多读书明智,日后爹爹为你寻个官职,你做个万人敌,不必稀罕神剑山庄那个一人敌。”
沈穆夫听了,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欲起身向沈警行礼,被沈警止住,沈穆夫口里称谢道:“多谢爹爹关爱,孩儿谨遵教诲。”
过得几日,沈预亲自携重礼上门探望,沈仲夫将其迎入,看到沈穆夫卧病在床,手缠夹板,脸色蜡黄,几步走到床边,握住沈穆夫右手,满脸歉疚道:“彦合兄,这几日我初任掌门,诸事纷繁,来迟一步,望兄莫怪。我听闻你手筋断裂,怎会如此呢,我那招灵蛇吐芯只是点到为止,未下重手啊。”
沈仲夫在旁冷哼了一声道:“人在做,天在看。”
沈穆夫淡淡道:“是我学艺不精,自作自受,与掌门无干。掌门不必自责。”
沈预干笑了一下,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告辞出门,及至走出百步,沈预忍不住仰天大笑,从人皆以为怪,问道:“掌门有何喜事,因何发笑?”沈预道:“无他,今后我可安睡矣。”
待沈预走后,沈穆夫怒不可遏,起身将桌上沈预所送礼物,尽数横扫于地,他这一大动干戈,又引得金创迸裂,血流不止,沈仲夫忙请陈十方再来诊治,陈十方到后,重新给沈穆夫包扎伤口,送服汤药,沈穆夫这才躺下休息,慢慢睡去。
陈十方把沈警,沈仲夫父子叫到外厅,面色沉重道:“大公子手筋断裂,本应静养,奈何怒气郁积于胸,又引发金创迸裂,旦夕之间恐有性命之忧啊。”
沈仲夫啊了一声道:“先生莫吓我?”
陈十方正色道:“昔年东吴时,孙策、周瑜英年早逝,皆死于此疾,老朽岂敢妄言。”
沈警道:“还请先生妙手回春,施救则个。”
陈十方道:“老朽才疏学浅,只能尽力而为了,然心病还须心药医,大公子气结于胸,要多方开导,否则针石无效,神仙也难救啊。”
陈十方又开了一付散风祛邪的药方,便告辞出府了。
沈仲夫忧心忡忡地对沈警道:“大哥对此次比武仍是耿耿于怀,这可如何是好?”
沈警思忖半日道:“无妨,我在京口任文靖公(谢安)参军之时,与天师道长孙泰交好,其人有通天彻地之能,起死回生之术,我休书一封,请他前来为穆夫诊治,当保无虞。”言罢,沈警立刻提笔写信给京中天师道教主孙泰,说明缘由,请他来家为穆夫治病调养。写毕,命下人即刻携带礼物,快马送往京城,去请孙泰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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