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上传来有规律的脚步,伴随着脚步声的其实还有潮湿的霉味,所幸雨后的空气掩掉了这些。
楼上正襟危坐的是个长髯的男子,并不英俊也不高大,长相极普通。只是气质与一般的酒客略有不同。楼上只有他一位客人,一截楼梯完全隔绝了楼上与楼下的鼎沸声,却让他清楚地听到了趋近的脚步。
“你来了,玄德。”
看着刚刚露出头部的来人,他并未起身,或许是觉得太过熟识了吧。他很快收回了目光,转而拿起酒壶,斟满了一杯。
来人面相就更粗糙了,穿着一身绿袍,脚下的靴子也沾满了泥土。他没有犹豫,径直坐到他的对面,但没有急着出言,而是看向了楼外。雨虽停,天色尚阴,街边屋宇皆是灰蒙一片,仿佛已是几百年后的模样一般。
“今年新酿的梅子酒,我特意命人盛出一瓶,留待今日与你共饮,顺便借此好雨,好酒,好楼,一叙而已。”
曹操递过那杯早已斟好的梅酒,但眼前人却依然沉浸在眼前万籁俱寂的场景中,丝毫没有应答的意思。
须臾他终于回过头来,端起酒杯,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怎么知道这是好雨呢?”
刘备把玩着酒卮,嘴角的酒水挂在了胡子上,尚有余香。
“雨润万物生,也要在对的时候下才行,就像理政,也要对的人来执掌方可。”
曹操不觉眯起了双眼,目光投到刘备的脸上,却宛如锥子一般。
窗外不知从何时开始又淅淅沥沥地掉下雨来,雨势渐大,楼下的往来已完全被雨声遮住,极静,又极不静。
“那这个人,凭什么是你呢。”
轰隆!
一道响雷乍起,两人的脸上都被照得惨白无色,却还紧盯着对方,舍不得眨一下眼。
刘备的神情无法缓和下来,因为他不知道这个回答该怎样讲出。他在进门时已经窥见楼下酒客腰间突出的握柄,显然,那都是曹操布下的兵士。
“因为你是刘姓么。”
曹操终于又自斟自饮了一杯,淡淡地说道。
被戳中所想,刘备突然有些恍惚,又感到如释重负,他看着眼前已满饮三杯的曹操,显得不卑不亢。
“玄德,想必你见过几年来国乱之下,‘白骨露於野’的场面,可这成千上万的森森白骨,有李姓,有张姓,有王姓,恐怕唯独刘姓,却是最少的吧。”
曹操突然正色,对着刘备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你那点微薄的兵力能做什么呢?而我,我清楚,不只是你,天下人都认为我是个乱中夺位的贼子,但我要向天下人证明,让后世千秋万代来见证,生民不是毁在一个人手上,而是会毁在一个姓身上!到头来只有我,我曹孟德,才是心忧天下的那个人!”
刘备感到自己背上有些湿润,他意识到自己已控制不住冒出了冷汗来。那是他面对生死都不曾有过的惊恐。
“所以我选了你,玄德。”
“可楼下满是刀手……”
“那是检验你的最后一道关卡”
曹操起身说道,“因为只要向死而生的人才配与我对垒。玄德,这是我最后一次放你,下次再见面时,且听这雨落在谁的一边吧。”
雨再次停了,街边一家不起眼的酒楼走出了两个不起眼的男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一个利落地捡起了刀,一个小心地藏起了玉玺。
街边一个卖货郎看着远去的两个身影,指着其中的一个说道,“那个人耳朵真大,有皇帝相。”
煌煌出京洛,路遇一行人。
俯首啜涕泪,未知是何因。
起身附耳诉,相顾泪染襟。
屈指点关注,足以慰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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