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妮回来了,快去看看吧!” 机械地,大妮向着来人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条道路,全用石子铺成,大妮走了数十载。犹记得孩时玩乐的场景。“大妮,来打石磙了…”“来了…”
往事历历…火辣辣的太阳,晒的路面直冒热气,烫着大妮脚步匆匆。左拐,飞奔,右拐,疾行。
大妮到了,看着眼前最熟悉的老宅子,那么的陌生,到处张挂着白幔帘。这还是那个我最熟悉的家吗?看着眼前刺眼的白色,大妞慌了,抬腿,却不知道把脚落在哪儿。脚落地的地方,是精细编制的草席。
大妮想起,爷最拿手的就是编制东西了。小时候,总是跟在爷的身边,跟爷一块编制笤帚,刷帚…而大妮总是调皮的拿起草芽尖撩拨爷的脖颈,逗得爷直发笑…而现在,爷最拿手的东西却成了他最后的归宿。
脚落,草席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响扎得大妮发慌。
“他二婶儿,别难受了。二叔走了。也算是去享福了。"是大爷爷家大伯的声音。那么熟悉,却又那么刺耳。
大妮大叫,"爷",除了风吹草席的声音,没人应;大妮叫第二声,”爷“,还是没人应,“咯吱咯吱…”。第三声,“爷…爷…”大妮声音已经渐渐沙哑。
滚烫的泪终于从眼眶里滴落,渗进了地下的草席。站在那扇熟悉的屋门前,大妮想着往日的光景,却是再也回不来。泪又不自觉流了下来。
推开门,她的爷躺在地上的草席上,很静很静,大妮的印象里,她的爷从没有这么安静过。她的爷脸上盖着火纸,父亲摊在她爷旁边,她的奶,挂着点滴。大妮伸手,想要揭开盖在爷脸上的火纸,颤巍巍,还是放下了。她不想打扰爷的清修,她知道,爷很安详的睡了。
“大妮,跪下给你爷磕个头,你爷生前最疼的就是你。”大妮双膝重重落在草席上,头抢地,“咚咚…咚咚…”声声作响。
模糊间,大妮看见了爷枯萎的面庞。泪水模糊了视线,爷的脸颊在模模糊糊中变得丰满起来了,大妮嗅到了爷身上熟悉的烟草味.......
“妮,快点啊,咱再不回家,你奶不给爷酒喝了!”“爷,我累..." "这丫头...."。轱辘轱辘,大妮溜到爷的推车上,爷推着大妮,走在石子路上,轻微颠簸,痒痒的,大妮和爷,咯咯地笑着。“回来了,老头子,妮,洗手,吃饭去。”
饭桌上,大妮给爷倒着酒,爷呵着:“多倒点。”大妮吝啬着,绝不多倒一滴。“小没良心的。”爷把脸皱成了菊花笑骂道。
泪,“啪…”落地,惊醒了陷入回忆中的大妮,她的爷离开了,永远离开了。那个和她上山摘果,下河摸虾的爷离开了。
日落余晖,请来主事的人,论辈分大妮得喊一声“老姥爷”的人,一趟趟地催促:“吃点儿饭吧,孩子们啊…”大妮爹起身,一个踉跄。大妮没动,只是想陪着爷,盼望着,爷能够醒来,盼望着奇迹在她的身边发生。
一个馒头递过来,大妮说爷告诉她,馒头压扁了会变甜。一杯水递过来,大妞摇头,说爷最爱喝的是酒。茶碗落地,碎了一地。大妮看见,是她爹,爹的眼,是干枯了的井,剩下了淤泥,被眼皮艰难的包被着。眼睑里全是血丝,不知道有几天没有合眼了。再回头,大伯,二伯,四叔,好像都是。大妮内疚,她知道,爹比她更难受,爹也永远失去了爹,只剩一个虚弱的老妈妈。
大妮和她爹,一口没吃.........
星河璀璨,似上天的祭奠。那夜,大妮无眠。
大妮时时看表,盼望着午夜十二点的到来,这时,大妮信了传说,她希望午夜,爷爷回魂,再喊她一声妮。
午夜的钟声敲响了,也为大妮敲响了一扇门。大妮大喜,四下张望,四处寻找她的爷,脖子拧了四转,不见,那个鲜活的爷。“爷…爷…”大妮大叫,声音沙哑。偷偷地,她去摸爷爷的手,那种冰凉让大妞儿心寒。
这时,呼噜声入耳,是陪夜人的,大妮恨他,如何能使入睡,爷生前为他家出了那么多力气。大妮转念又想起哥哥,那个从小一直陪她的哥哥,哥哥呢?他为什么没回来?求学就这么重要吗?“哥,你在哪儿?你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他可就这一个爷爷,她又恨她的哥。大妮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午夜到晨光熹微,大妞恨遍了她所有能恨的人,却终也没有等到她的爷。
恨,在大妞儿心中郁积了一夜。大妞好像中了魔。她恨爷的四个儿子,她的父亲伯伯叔叔,恨他们为什么不给爷最好的治疗。这恨,终于在清晨她见爹的第一眼爆发,大妮用尽所剩的所有力气去推爹,早已虚弱不堪的爹被她轻易给推倒。她从没想过爹会被她给推倒,爹曾经是那么的强壮啊。可是此刻,恨已经充斥了大妮的脑海,大妮怒吼着“你为什么不给爷治?为什么不带他去最好的医院?为什么…为什么?!!”他爹说““医生让我们回家,说爷再继续治下去也只是白白受苦。”听到这儿,大妮恨起医生来,耻笑他们枉费了白衣天使的称号,耻笑医学的无能。大妮将医生这个职业,从她未来就业的方向里永远移除。
终于,丧礼完毕。爷,下了葬。可大妮的恨,没有消去。
八月底的一天,妮见到了她哥,见到了那个一年到头不着家的哥哥,那个曾经最熟悉最疼她的哥哥。哥哥同她打招呼,大妮不理。哥转身,泪水甩在了妮身上。
杨柳寒食清明到,爷离开了妮三年了。妮大了,理解了父亲和哥的无奈。那年清明,大妮,哥,父亲,伯伯,叔叔一同扫爷的墓。
六人坐在爷爷编织的最好的最柔软的草席上举起酒杯,共同祭奠爷的亡灵。那是大妮第一次喝酒,妮醉了。父亲将妮扛回了家,那一夜,大妮在梦中笑地咯咯咯,似和她爷在石子路上的笑声.........
文中的大妮就是我,明白了生老病死,感受了骨肉分离的自然,却依旧不愿做个医生。
今夕,或许因曾经有过而久久不能忘却。今晚,我躺在当年的草席上,这下这篇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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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你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