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乘客

午夜乘客

一

时近深秋，天空飘着沥沥的细雨，冷风刮过空荡荡的田野。光秃秃的树枝，犹如无数条细弱的手臂，凄凉地战栗着伸向天空。

  两束微弱的灯光划破午夜的黑暗，一辆出租车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东岗镇公路上。

年轻的司机赵明龙，强打起精神，仍掩藏不住满脸倦意。他下意识地把手伸向的储物盒，想找一支烟来抽。里面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为了女儿的病，已经戒烟了。

拉开车窗，一阵冷风立刻灌进来，他打了个寒颤，一下子清醒了很多。

  女儿这时不知是否睡着了？他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一个漂亮的玩具娃娃，心想。

二

他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

妻子在印刷厂工作，温柔贤惠。他开出租，收入还算不错。只是经常早出晚归，难得有空陪伴家人，觉得很歉疚。

所以，只要不出车，他尽量帮妻子做做家务，陪陪漂亮可爱的女儿。

这样宁静而满足的生活，因为女儿的病彻底打破了。那是一种目前还无法治疗的病——白血病，除非骨髓移植。

为了支付高昂的医药费，他没有白天黑夜拉客，几乎没有时间睡觉。实在太困了，在等客人时随便打个盹。妻子收入微薄，而且已辞职在医院照看女儿。年事已高的父母拿出多年的积蓄，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30万的骨髓移植费用，无疑是天文数字。眼下，可怜的孩子只能靠透析勉强维持着。浑身疼痛常常使那张可爱的小脸扭曲变形，四肢抽搐。

娇小，柔弱的女儿是爸爸的掌上明珠，是妈妈的心头肉。每逢这令人揪心的情形，他心疼得躲到暗处默默掉泪。女儿才两岁，她像一朵正在遭受狂风暴雨的小花骨朵，随时都会凋零。

深夜，女儿又疼得厉害。要小人书，看了一眼，就扔在地上；要牛奶，喝了两口，又吐掉了；给玩具狗，不要，哭闹着要玩具娃娃。那是过生日是，姨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因为医院里的床小了，放不下太多，被妈妈带回了家。

尽管他刚载客回到医院了，疲倦得只想睡一会，就一会儿也好啊。可是，女儿委屈的眼泪，让他立即决定回几十公里的家，给女儿拿来玩具娃娃。

三

只要过前面的东岗镇，去县城的路就好走了，全是刚修的柏油大马路。只是，雨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隔一会儿就需要刮水器刮擦，才能朦朦胧胧地看到路面。好在这条路赵刚跑熟了，差不多闭上眼也知道哪儿有坑洼，哪儿有坡。

摇摇晃晃地，出租车终于把镇子甩到了后面，来到了通往县城的大马路。雨天路滑，他小心地驾驶着，不敢加速，反正离县城也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了。

前不见有车来，后不见有车往。路边的小店早已打烊了。除了车灯，看不见任何亮光。作为出租车司机，赵明龙习惯了夜间行驶，并不十分在意。

所以，当一个黑衣人摆着手，突然出现在车灯里，他下意识地踩了刹车。

那人上前几步，手搭载车窗上，急切问道：“师傅，带我们一程吧？我们的摩托车坏在路上了。”

这时，他身后闪出一个留着长发的，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

赵明龙心里发毛。这样的深夜，这样身强力壮的两个男人，别是要抢劫吧？

可是，万一他们是真的有困难，在这样的荒郊野岭怎么办？罢了，罢了，我一个大老爷们，除了一辆破车，也没有啥值钱的东西可抢。

“兄弟，我们不是坏人”，黑衣人见赵明龙没有立即开车门，赶忙解释说。“有几辆车不拉我们，我才让我兄弟站一边等着的。”

“嗯，没事的，进来吧。坐后面吧！”赵明龙摁了一下开门按钮，两个人打开车门钻进去，挟裹进一阵冷湿的阴风。

赵明龙从后视镜里观察着两个乘客。长头男子很安静地坐着，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而黑衣人则借着车灯，打量这车内。这是一辆半旧的大众车，但是整洁，舒服，甚至温馨。  副驾驶座位上端坐着硕大的玩具娃娃，极像一个胖乎乎的可爱女孩，安静地坐在那儿     

  “你们都淋湿了吧？座位后有条干毛巾，可以擦擦的。”赵明龙说，尽管他心里七上八下地胡思乱想，他还是沉着地试探着，掩饰着自己的紧张。

  “谢了！不用。” 黑衣人说道，“兄弟真辛苦啊。你是跑夜班的？要跑到几点啊？”黑衣人的家常话，多少让赵刚收起了几分戒备心。

“我一般都是夜里12点收工的。今天特殊，专门拉她来了。”他冲着玩具娃娃苦笑。“这是我今天的最后的顾客！呵呵！”

“这是怎么回事？”长发青年头也颇感兴趣地问。

“唉，我女儿病了。这会儿正在医院哭闹着要这个玩具呢！”

“什么病呀？严重吗？”黑衣人问道。

“白血病！都一年多了！唉！”赵刚本不是是一个善于言辞，喜欢到处诉苦的人。只是，这段时间太压抑了，和陌生人聊天，无拘无束。而和熟人诉苦，就有点博取同情和施舍的嫌疑。

“唉！你真不容易啊！”黑衣人也陪着叹气。谁都知道，白血病高昂的医疗费，足以拖垮一个家庭。最后的结局往往是人去财空，甚至负债累累。

随后，三个人各自怀着心事，陷入沉默，只有车外呼呼的风声刺破夜幕。

四

    在城郊，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低声交谈了几句话后，黑衣人说道：“我们家就在附近，在这儿下吧！”

  长发青年打开后灯，从宽大的风衣取出一个黑色的皮包来。黑衣人接过来，从中抓出一叠钱，向后座上一放，说道：“兄弟，这是车费，多余的钱给孩子看病用吧！”

赵明龙心里一热，想起刚才还怀疑人家是抢jie的，很不好意思。素昧平生，怎好要别人的钱！虽然，已经拖欠了医院半个月的治疗费了。

“不用，我能自己想办法!”赵明龙打开车门，追出去时，这两个人已经快速地跑到马路对面，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到了医院，女儿哭闹累了，已经睡着。赵明龙把硕大的玩具娃娃放在她脚旁，然后把钱如数交给妻子李娟。

李娟很诧异地质问他钱的来源，他只好把当晚的奇遇告诉了她。两个人一起数了又数，足有八千多元钱。李娟感叹说：“还是好人多！”

  可是，赵明龙还是很疑惑，老觉得哪儿不对劲。三更半夜，湿淋淋的两个人，出现在荒僻的路段，为何随身携带巨款？为何在城郊就下了车？

前思后想，不得其解，又累又困，赵明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只觉得像做了个梦一般，可钱又真真切切地在枕头下放着。

  赵明龙揣着不安，简单地吃了早饭，又去出车拉客了。

路上，他习惯性地打开收音机，一则新闻正在播放：

昨夜凌晨，东岗镇一家加油站被qiangjie。两名持枪歹徒，劫走两万多现金和数张银行卡，把值班人员捆绑后离开。之后，他们又连续作案，在城郊劫持一辆出租车潜逃。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赵明龙心下一动，急忙把车停在路边，搜索相关信息。他点开一个网页上提供的，抓拍的犯罪嫌疑人照片，虽然有点模糊，赵明龙百分之百肯定，正是昨晚的那两人——黑衣人和身材魁梧的长发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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