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春秋向来短暂，短到几乎无法察觉。
前几天一开窗突然发现海棠的叶子已经很绿了，露台上的桃花零零散散开了几朵，月季也抽了新芽。那时候我才发现，春天好像真的到了。但北京这地儿吧，几乎没有春天的样子，前几天霾和沙尘，昨天降温下雨，今天竟然下起雪了，我就只穿了一件卫衣，一下车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过两天是清明，我打算去看阿染。这事我谁都没说，前几天季兰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看阿染，我握着手机捂住脸，不知道。
她问我的时候，我是真的不知道。
你前几天不是还说要去看阿染吗，我花都订好了。
我心烦意乱的嗫嚅着，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季兰叹口气，算了，不去就不去吧，我在花店订的芍药你自己去拿吧。
行，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去拿。
也不知道季兰怎么找的这家店。七拐八拐的在胡同里，最后一段路车都开不进去。我只好打着伞走路过去。
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有一个女店员在给花换水。
你好，我是来取花的。
她听见我的声音才转过身来，不好意思，我刚才没发现。说着仔细扫了我两眼，你是....季夏？
说实话，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有人记得我，我微笑，是。
你订的什么花？没有你名字订的花啊，要是有我肯定会发现的！
是我姐姐的名字，季兰。
那束白芍是吧，说着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想问什么，于是自己接过话头来说，我女朋友很喜欢白芍。
你女朋友....不是....
对，清明了我去看她。
我说这话的时候很淡定，仿佛和别人去吃饭一样简单的事。可是我的心好像被谁挠了一下，疼的厉害。
那我送你两支白菊吧。说着就要去找，我叫住她，不用了，她不喜欢白菊，再给我包一束红玫瑰和粉蔷薇。
这三束花被我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副驾驶上，还绑上了安全带，以至于后来被撞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去看这三束花是不是还完好无损。
因为我来看阿染是临时决定的，到她老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她老家天气也不好，也下着雨，进墓园的路要先上一个坡，然后到十字路口左拐，我半年没来了，也记不清具体的路。我以为是四车道，打了转向就拐，结果是八车道，这一拐直接撞上了绿化带的水泥边。
本来吉普的底盘高，我开的慢，一撞也没事，但是我半个车横在路上，我还没来得及倒车，就被另一辆车直接撞上了左车门。估计是雨天路滑没刹住车，再说估计也没想到会有我这么个傻b想要逆行。
这一撞劲真不小，我系着安全带还狠狠地晃了一下，晃得我头晕。我缓了一下才下车，那辆车的人也下来了，看样子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走近一看，我的腿一下没了力气，直接跪在了地上。他看我跪在地上赶紧跑了两步过来，扶着我的胳膊问，你没事吧，我没刹住车，我....
我一抬头，他的话仿佛被截住了，他这张脸，跟阿染，有八分像，我仔细盯着他看，发现确实是个男生，于是摇摇头，没事，是我开错车道了，我全责，你.....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打断了我，季夏？
我心头一震，难道真是阿染？转世重生了？
你怎么认识我？
我姐姐是阿染。
我猛然想起来，阿染的确有个弟弟，但我一面也没见过。阿染去世的那年他还在上大学。
我还跪在地上笑，你好啊，真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见你。
这时候我还跪在地上，他已经放开了我的胳膊，撑着伞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的伞扔在了一边，细密的雨直接浇在我身上，冷得要命，周围的车灯断断续续闪成一片，喇叭声也不停在响，我一闭眼，脑子里闪过的句子全是之前机场伴着闪光灯那句话，是你害死了你女朋友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交警过来处理，见我跪在地上全身湿透，问我要不要先去医院。
我摇头想从地上站起来，他一把扯住我的胳膊，走吧姐夫，我送你去医院。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他，他看我了我一眼，对交警说，她是我姐夫，我们俩来给我姐姐扫墓，不小心撞了。说着走向我的副驾驶，把那三束花抱出来，走吧姐夫，咱俩走路去吧。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看见这三束花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觉得这是给阿染的
但是我点了点头。
因为事故很好认定，我也承认自己全责，交警也乐得早回家，等把车拖走，我们俩打着伞一前一后向墓园走去。
我身上披着他的外套，一手抱着花一手打着伞，他在前边走得飞快，好像要故意把我甩掉似的。我的腿还是没什么力气，又冷的要死，一不小心一束花没抱紧掉在了地上，在寂静的墓园里显得声音特别大。
他这才停下脚步，走回来帮我捡花。
那束白芍他狠狠塞在我怀里，带着哭腔恶狠狠地说，真不知道我姐姐为什么喜欢你！是个女的也就算了！还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他一抹眼泪又走了，我脑子一片空白，心揪着疼，一抬脚赶紧跟了上去。
没一会就到阿染的墓前了，看见墓碑上她小小的照片，我眼睛一酸，忍了很久的泪终于流出来了。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只双肩抖动着，不一会就哭出了声。
后来我们俩都给彼此单独留了一会和阿染在一起的时间，我们俩谁也不知道对方和阿染说了什么，甚至不知道他会在墓园门口等我。
我本以为他已经走了，正握着手机搜哪能租车，一抬头就看见他站在前面。说真的，他和阿染真的很像，甚至气质都有些像。
走吧，谈谈吧。他率先开口，同时低头点了一支烟。
我笑,可以，烟也给我一支吧。
他把烟递给我，我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你不说可以我也要和你谈。
我没接话，只是问，你叫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你叫我阿沐吧，我姐姐经常这么叫我。
我接着沉默。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这种情况，就是他打我我也不会还手的，其实人家说的也没错，阿染的死，的确是我的错。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姐姐跟一个女生在一起，你们在一起一年的时候她就跟我说了。他蹲在都上，狠狠吸了口烟。我当时想啊，男女无所谓，对她好就行了，人这一辈子开心不就行了。
你也知道,我妈那性子，要是让她知道了还不打断我姐的腿。我就想尽办法帮她瞒着我妈，甚至她过年不回来我也帮她找借口。
我姐一直说你对她很好，我开始也是信的，但后来你出名了，连我这种不怎么看八卦的人都知道你身边乱七八糟的女人一堆。
我那时候就想啊，你说这些女人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明知道你有女朋友也往上凑，自己不是同性恋也往上凑，就因为你长得好看？
你说我恨你吗，我当然恨你。我就这么一个姐姐，从小到大我好吃的都分给她一半，她却为你这么个傻b死了，我真tm恨啊，刚开始那几天我夜里醒过来都是一边哭一边想去北京杀了你。
我和他蹲在一起，手一直在抖，眼泪都擦不干净，听他说这些我真的有点呼吸困难，揪着头发都缓解不了。
他一边说一边哭，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混蛋呢？你和她吵架？吵完还去拍戏？她没有你一部戏重要吗？你那时候已经很火了，少拍一部怎么了！
我tm的也后悔啊，真的。
到后来我们俩哭的都有点意识不清醒了，仿佛这好几年的眼泪，爱恨，都在这一天发泄出来了，最后他狠狠揪了下我的领子，想说什么也没说，推了一把就走了。
那天我到北京的时候已经凌晨五点了，因为淋了雨，有点发烧，躺在被子里睡了一天一夜才缓过来。
那一天一夜我做了许许多多奇怪的梦，但无一例外的，梦里全是阿染。是我和她的过去和从未到过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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