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堂主
转眼入秋,夜长昼短。
现在每天下午六点钟下班,天就已经黑透了。
我的公司在郊区,房子在市区,这两个地方距离挺远,每天上下班,都要开车跑一段高速。
为了节能环保,我们四个住得近的同事,商量着轮流开车,大家每天只开一辆车上下班。
好吧,我得承认,节能环保是其次,省钱才是最要紧的。
今天,轮到我开车。
今天的运气很不错,往常上下班时间都特别拥堵的高速口异常通畅,我们毫不费劲地就上了高速。
少了塞车的时间,大家都说七点之前就能到家了。
“那就看看能不能创个新纪录吧,回家最早的记录!”
看着前方车灯照射到的一大段畅通无阻的道路,我自然而然地加重了油门。
时速表上的针往弧顶上走,车窗外能见之物变得更加模糊。
突然,我看到前方不足十米的路中央站着一只四条腿的活物。
它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被车子的灯光笼罩着。
它看着我的车,有些踌躇,似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跑。
等到我终于意识到它应该是一只猫,而它也终于决定要跑的时候,我的车已经从它身上碾压过去了。
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之后,是两下明显的颠簸,我差点叫了出来,全车的人都被吓到了。
坐到后排的同事阿经紧张地问:“怎么了?撞到什么了?”
“应······应该是一只猫吧。”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讲话都不利索了。
“好可怕,怎么会撞到呢?”一听是撞了猫,女同事小梨更害怕了。
“没办法的,突然之间蹿出来,距离又那么近,阿唐根本就没有机会避开。”坐在副驾驶的同事老陈说道。
他大概是担心我被这突发的事故弄分心了,接着又对我说:
“没事的,别多想,只是撞了一只猫,又不是撞了人,别太往心里去。”
“是啊,阿唐,你又不是故意的。而且照刚才那个情况,你急刹车或者突然变道反而更危险。”
“我们······用不用停车去看看呀?”小梨问。
“不用了吧,都轧过去了,肯定是死了的,看了也没用。”我说着,没有停车。
我们说话的时候车子已经过了有一段路了,而且高速上停车非常危险。
车子继续朝前走着,只不过时速慢了许多,维持在八九十码。
四个人都没什么话,很默契地沉默着。但这不代表我没把猫的死当回事。
对我来说,惊吓只是刚才的一瞬间,现在纠缠我的,是良心的不安,那毕竟是一条生命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把三个同事都送到家。他们每一个临下车前都跟我说了诸如“没事”“不要自责”之类的话。
我也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宽容一些,但我想我的表情看上去应该不怎么自然。
回到自己家楼下,我有些迫不及待地下车检查。
车头没有凹陷,也没有看到明显的血迹。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看一看车底。
我跪在地上,慢慢地弯下身子朝底盘看去,我不自觉地紧张,生怕看到一堆模糊的血肉。
万幸,什么都没有。
我本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看得更清楚些,但我没有,准确地说,是不敢。
我只想匆匆地看一眼,然后得到一个“车底下什么都没有”的结论就够了。
这一整晚,我吃饭、喝水、洗澡、看电视、上网全都心不在焉,撞猫的瞬间无数次在脑子里重演。
我不想去想,但是控制不了。
深夜,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我知道这件事在别人看来不过是撞死了一只动物,没有犯法,不是故意,不至于这样。
但我一直认为,猫啊狗啊,终究是跟其他动物不太一样的,它们似乎······有人性。
它们有人性,这句话现在看来多么瘆人啊!就像我撞死的是一个人一样。
过了很久,我才被身体的疲惫感强行拉进了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我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于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下床四处寻找声源。
我开灯,灯没亮,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一直走,一直找。
鬼使神差地,我竟然走到了自己停车的地方。
我忽然挪不动脚了,那个奇怪的声音,正是来自我的车底下!
我像中了魔咒一样,再一次,慢慢地趴了下去,用手电筒朝车底下照去······
我照向左边,一切正常,照向右边,还是什么都没有。
那奇怪的声音也似乎在我趴下去的同时消失了,我松了口气,看来又是虚惊一场。
可这时声音又出现了!
我的心脏差点跳了出来,那窸窸窣窣的动静就在前车轮那里,然后两条毛绒绒的腿从车底伸了出来。
紧接着,是一个血肉模糊的猫头,它还会动!
它似乎被卡在车轮缝里,暴凸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
突然,伴随着一声极凄厉的猫叫,它竟然挣脱了,疯了似的朝我扑过来!
我惊叫着,一下子坐起身,发现自己还在床上,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
“吁——”敢情是做了一个噩梦。
我抬手擦掉额头的汗,拿起手机看时间,才发现睡过了头。
我赶紧下床,这时电话响了,是同事阿经,今天轮到他开车,他说快到我家楼下了。
我打开免提,一边刷牙一边跟他说:“你等我一下,我睡过头了。”
电话那头阿经吊高了嗓门说道:
“我还以为你昨晚会失眠呢,结果你说你睡过头,可以啊你!”
“无缘无故我失什么眠?”其实我知道阿经为什么这么说。
“嘿嘿,昨晚那只猫没有来找你算账吗?”
“少他妈扯淡!我洗脸刷牙呢,先不说。”
“那你快点咯,等下还得接上老陈和小梨,你要是来不及你就自己开车去哦!”
“别别别,马上好!等我一下。”
别的时候无所谓,今天我是千百个不愿意去碰自己那辆车。
阿经还是抓紧时间调侃了我:“小样儿,明明怕得要死还嘴硬!”
我没理他,直接挂了电话。
像往常一样,四个人,一辆车。
到了公司,几乎每一个人都来问我撞猫的事。
我除了无奈也只能惊讶于公司里八卦传播的速度,他们是有多无聊,屁大点事都津津乐道。
事发时车里就我们四个人,老陈算是我们四个里面最稳重成熟的,传八卦不像他会做的事。
我一度坚信是阿经那个幸灾乐祸的家伙,可他就是不肯承认,还跟我急。
没想到小梨竟然主动来找我,说她非常抱歉,昨晚跟公司另一个女孩打电话的时候随口提到这件事。
换成别人我或许会有意见。但我不可能生小梨的气,毕竟,我有点喜欢她。
小风波就算到此为止吧,转眼便到了下午六点的下班时间。
上午到的时候,公司里的车位已经被停满了,阿经只能把车停在大门外。
当我们几个经过大门保安亭的时候,门卫张伯叫住了我们,准确地说,是叫住了我。
张伯几乎没有看其他人,直接走到我面前,他的面色有些凝重:
“唐先生,你刚才一路走过来我就注意到了。
“有几句话,你可能觉得我是胡说八道,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给你提个醒。”
“没关系,张伯你说吧。”
张伯盯着我的脸看了几秒钟,说实话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过了片刻,他才说:
“你乌云盖顶,印堂发黑,恐怕最近会有血光之灾,要小心啊!”
没等我开口,阿经就插话了:“张伯,他昨晚撞死了一只猫,算血光之灾吗?”
张伯摇摇头,没有回答。
实际上,刚才他的话一出口,我就觉得后背发凉。
我不想在大家面前显得太过怯懦,所以笑了笑,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
“张伯,您这话说的跟电影里的一模一样啊。”
张伯看着我,叹了口气:
“那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他就转身走回保安亭里。我们四个面面相觑,也没再逗留。
当我回到自己家楼下,远远地看着我那辆车,它依旧停在车位上,规规矩矩,纹丝不动。
我的心里莫名地冒起一丝恐惧,随即又觉得可笑,我竟然害怕自己的车,害怕一堆没有生命的机器?
我强迫自己停止瞎想,去面馆打包了一份鱼皮水饺,孤家寡人大多数时候就是这样子。
打开家门,第一件事是开灯,明亮的房间让我安心很多。
碗里的鱼皮水饺腾腾地冒着热气,我不喜欢吃太烫的东西,就准备洗完澡再吃。
浴室里,水声哗啦啦,我闭着眼,享受着淋浴。
突然,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同时把水龙头关掉。
我静静地听,可那动静又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过一样。
我轻轻地把厕所的门打开了一条缝,朝外看去,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任何异样。
我只好把门关上,重新打开水龙头。刚才那动静到底存不存在,我现在也不确定了。
洗完澡,刚走进客厅,我的心就跳到了嗓子眼。
洗澡前,我把那碗热腾腾的鱼皮水饺放在茶几上。
现在,它依然还在茶几上,只是旁边,多了一只直挺挺坐着的猫!
它那双圆鼓鼓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仿佛等候多时。
我惊呆了,浑身上下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它,它也盯着我,我们就这样僵持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先下手为强,把它赶出去!
我挪到门边拿起了扫把,准备赶它,它却似乎知道我的用意,龇牙咧嘴地向我冲过来。
我的鸡皮疙瘩一层接一层地冒,冷颤一阵又一阵地打,我竟被它追得狼狈不堪,满屋子逃。
它浑身上下尽是杀气!
我躲无可躲,只能进厨房拿起了菜刀,看现在这情形,我跟它之间非得有一个要见红了。
我大喊了一声为自己壮胆,挥舞着菜刀准备跟它正面交锋。
这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屋里这只猫便像是接收到了什么特殊信息,转身跳上客厅的窗户,一个纵身消失在夜幕中。
我赶紧追到窗边,外面黑灯瞎火,已经不见那猫的踪影。
我看着那扇打开着的窗户,这大概就是它突然出现在我家里的原因。
我这里是二楼,对猫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
而且,我有很强烈的感觉,这只猫跟我撞死的那只是有某种联系的。
或者说,它就是我撞死的那只猫?!
我把那碗水饺扔了,天晓得那只可怕的猫有没有伸出舌头去舔汤水呢?
这一夜,我把家里大大小小的角落都检查了一遍,生怕还藏着其他的猫。
最后,我锁紧了所有的门窗,尽管如此,我依旧到了下半夜才睡着。
说不上具体原因,我隐约觉得,这事还没完。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里,却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要说唯一有些奇怪的,是我住的小区里似乎多了不少猫。
转眼,又到了我该我开车的日子。
距离撞猫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我一次都没碰车。
今天早上,我不得不重新启动它了。
我坐进驾驶室里,目视前方,调整呼吸,按下电子启动键。
这时,眼前的挡风玻璃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整片玻璃上面稀稀拉拉地粘着一些东西,如果不细看,很容易就忽略了。
我凑近过去看,好像是短短的浅色毛发一样的东西。
我脑子里立马跳出来一个念头——猫毛!
一想到这个,我浑身不自在。
玻璃上怎么会有这些东西?我不解。
这时候,手机响了,是小梨:“阿唐,你出发了没有呀?”
“来了来了,马上就到。”挂了电话,我用雨刮器喷水冲扫掉那些毛发便赶紧发动了车子。
这个时间还算早,市区的车流并不多,我不想让小梨等太久,所以开得快了些。
当车子即将进入一个路口拐角,我轻踩刹车想减速,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本来还好好的刹车,突然之间不灵了,无论我怎么踩都没有刹车的反应。
车子在毫无减速的情况拐进了那个路口,我已经要奔溃了。
我不停地按喇叭,不断地变换车道躲着前面的车。
尽管如此,我几乎绝望,今天这一劫实在是躲不过了。
就在我要放弃挣扎的时候,我看到前方刚好有一段正在维修的道路,路边堆着高高一堆沙。
此时车速慢了一些,我没有犹豫,朝着那里冲过去。
车子撞开了一个又一个雪糕筒,在撞上沙堆的同时,我拉起了手刹······
在惯性的作用下,我的头重重磕在方向盘上。
在那一瞬间,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
当我抬起头,手摸到额头上的血,感觉疼痛在蔓延,我却笑了——还活着,我还活着!
车子已经抛锚,我从车上下来,不自觉地联想到挡风玻璃上的那些猫毛。
到此时此刻,我不得不开始担忧,也许那只猫真的来复仇了!
我打给小梨,把事情告诉了他们,让他们自己先开车去上班。
我又联系了保险公司和拖车,等到处理完了这堆麻烦,才打车赶回公司。
走进公司大门的时候,我看到了坐在保安亭里听着广播的张伯。
几天前他跟我说的那些话这时又浮现在我脑海里,我想了想,朝保安亭走了过去。
看着我贴着胶布的额头,张伯似乎早已心中有数,他说:
“血光之灾啊,由不得你不信,对吧?”
“张伯,您看······这事儿应该怎么办?”我恳切地问。
“所谓因果报应吧,你撞死了猫,这就是因,血光之灾就是你的果。
“我认为,你还是应该祭拜一下那只猫吧。”
“好!我一定去拜!是不是祭拜了,我就没事了?”
张伯不置可否,说:“先试试吧,我也不太确定。”
“那······拜这个,有没有什么讲究?我要准备什么东西?怎么祭拜法?”
“今晚十二点,你准备好纸钱香烛,最好再备两条鱼,你当时是车头撞的猫对吧?”
我点头,张伯继续说:
“那就把东西放在车头前面,对着车头拜吧,记住,香烛在前,纸钱供品在后。
“拜完之后,纸钱要化掉,那鱼就由它放在那里,不要去动它。”
“谢谢!谢谢你,张伯。”我对着张伯深深鞠了个躬。
张伯忙摆手,说:“不用说这些,希望你吉人自有天相。”
晚上下班之后,我便抓紧时间去买齐了所有需要的东西。
快十二点时,我带着东西来到楼下停车的位置,开始布置。
夜太深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零零散散的路灯散着幽幽的光。
我点亮了蜡烛,又点着了三根香,接着恭恭敬敬地跪在车头前,手里举着香。
我开始对那只猫说话:
“猫兄,不知道你的性别,姑且称你为猫兄吧,不小心撞死你,是我不对,我非常抱歉,这几天里,我一直都很自责。
“真的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吧!请你安息吧!你应该去投胎,重新开始更好的生活······”
就在我说得动情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声哀怨地抽泣。
我的心立马就疯狂地跳动起来,头皮一阵阵发麻。
我慢慢回过头,只见在我身后不过两米的地方,竟然有一个“人”正趴在地上哭着!
他似乎是察觉到我回头了,开始一步步地朝我这边爬过来。
我吓坏了,连忙站了起来,退开了几步。
他双膝跪地,两手撑着,头始终没有抬起来,他并没有朝我这边过来,而是爬向了供品。
在供品前,他的头垂得更低了,他在吃那两条鱼!
“你······你是谁?”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问出了这么一句。
听到声音,他停下了吃鱼的动作,突然,他猛地抬起了头!
就在这一瞬间,我差点魂飞魄散,我终于看到了他的脸,那竟然是一张猫的脸!
他没有给我太多反应的时间,开始加速向我爬过来。
我简直要吓尿了,惊叫着连滚带爬地往家里逃。
好在总算进了家门,我锁了门,又搬来最大的沙发顶在门后。
这一夜,我坐在那张顶着门的沙发上,硬生生熬了个通宵。
天一亮,我就赶去了公司,把事情从头到尾跟张伯说了一遍。
张伯越听,脸色越凝重。
他沉思了好一会儿,终于才又开口对我说:
“看来那只猫怨念太重了,这样吧,今晚我去你家,做场法事,看看能不能超度它。”
“那太好了!张伯,我可全靠您了!”
我感激得要给张伯跪下,可他拦住了我说:
“我只能尽力一试,结果怎么样,还得看你造化。”
到了晚上,我在家里焦急地等着张伯。
本来我们可以一起从公司回来,可是张伯要准备做法的东西,我就给他留了家里的地址。
“叮咚。”门铃终于响了,我连忙开门,张伯背着大布袋,像救星一样出现在我的家门口。
我赶紧把人请进屋,说:“今晚您一定要帮我搞定它啊张伯,我一定会好好感谢您的!”
“尽力而为吧。”张伯淡淡地说。
我让张伯先坐着,我去冲茶,等我端着茶从厨房出来,客厅里却没有了张伯的身影。
我刚要叫他,身后突然有人用手锁住了我的脖子,一块潮湿的布料随之压向了我的口鼻,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恍恍惚惚醒了过来。
发现我被牢牢绑在椅子上,而那个长着猫脸的人就坐在我正对面。
恐惧再一次占据了我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
家里灯火通明,我终于看清楚那张脸,原来是一张仿真的猫脸面具。
正当此时,猫脸说话了:“因果报应······血光之灾······”
“张伯!”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张伯却没有卸下猫脸,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弯下腰,把脸紧贴到我的耳边说:
“你撞死了小虎,你那是撞碎了我的心啊······
除了让你下去陪它,我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你冷静点好吗?张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很内疚很自责啊!
“你千万不要冲动,杀了我你也要坐牢,你会被判死刑的张伯!”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我想挣脱,但是绳子绑得太紧了。
“你放心,我会做得干干净净,没有人会发现的。”
他说完这句话,竟然又发出了一声诡异的猫叫。
紧接着,屋子里一下子蹿出好多只猫,它们龇牙咧嘴,双眼暴凸,向我围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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