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生躺在沙发上,嘴里的豆子还没有完全咽下去,上眼皮下垂,狠狠的压在眼球上,一秒钟也不想睁开了。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这时候了,又会是谁呢?”他心想。“砰砰砰”又是几下敲门声,砸的更重了。他不打算开门,他把灯关了,好让他们认为他不在家。“他们?”他心里怎么会想“他们”这个词。应该是所有人。
秦生等待着第三次砸门,但半个小时过去了,敲门声也没响。他转过身来,沉沉的靠在门上,深陷的两颊旁边突出一块骨头,在月光中像一把刀子。夜里他做梦了,他梦见自己在一家大饭店里吃饭,桌子上摆着颜色好看的食物,一只巨大的烤全羊摆在中央。他吃了几口素菜,正准备切开这只金黄的烤全羊的时候,背后有人拍了他一下,梦醒了,他恼怒的逼自己继续睡,他要把这只烤全羊吃完。但他努力了半个小时,仍然睡不着。他不想吃烤全羊了,只是单纯的想睡觉,还是睡不着。他点着一支烟,烟雾冲向屋顶,撞击一下再向窗户飘去。忽然,窗户上出现一个黑影,他用余光看到一个影子闪了过去。他心里一震,“今天这是怎么了?什么事都和我作对。”他心想。屋里越来越暗,他感觉眼皮再度发沉,他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秦生肚子饿醒了,他打开冰箱,里面还有昨天剩下的半个肘子,他切下一块塞进嘴里。忽然一阵反胃,他飞跑进卫生间,感觉有东西卡在喉咙里面。吐又吐不出来,只能用手抠,他的脸涨得通红,劲儿使大了,两眼一黑昏了过去。几分钟之后,秦生慢慢苏醒,他慢慢爬起来,只见半个拳头大的毛球躺在马桶里。这是从哪来的?难道是我吐的?他心里想。如果是自己吐出来的,那这个毛球又是从哪来的呢?
临近中午,朋友大斌打来电话,询问秦生画像画的怎么样了。秦生这几天有时间就和酒混在一起,把画像的事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大斌这一问,他才缓过神来:“哦,马上好了,再等两天。”
秦生上个月刚完成了一幅画像,画像的主人是一位美籍华裔老太太。画像上个月就画好了,付的全款,但就是没人来取画像。从画像画好以后,秦生每天都做梦,各种各样的梦,就像在刺眼的雪山行走一样,阳光充足,可是看不清前方的路。
一个月以后,秦生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说是老太太的侄子,说抽时间过来取画。秦生问起老太太,老太太的侄子说老太太已经过世一个月了。秦生猛然想起自己做的梦,还有窗前闪过的黑影,不禁心头一震。那这幅画就是老太太的遗像了。几天后,老太太的侄子取走了画像,临走时说老太太是服毒自杀的。秦生沉默了一会儿,送走了小伙子。
八月十五这天,秦生早早关了画室,下厨给自己做了两个小菜,开了一瓶朋友送的好酒,一个人自斟自饮。大约十一点左右,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秦生摇摇摆摆去开门,门口没有人,只见一把雨伞放在地上。秦生捡起雨伞,关门回屋。他打开雨伞,仔细观察这把伞,这把伞很特别,粉红的伞上画着一个姑娘,只有一个背影,长发披肩,看着远方的群山。
秦生看了几分钟,他又开始喝酒,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他着了。梦里一个姑娘问秦生:“我的伞呢?”秦生回答:“在我这里。”姑娘还是背对着他,披肩长发开始一点一点的脱落,掉在地上风一吹团成一个毛球。秦生捡起毛球,刚想仔细看看,这毛球像有一根线拽着一样,钻进了秦生的嘴里。秦生被这团毛球堵住了嗓子,他一阵急促的呼吸然后晕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做了一夜梦的秦生醒了。他口渴难耐,起身刚要去厨房取水,胃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从嘴里有突出一个毛球。他吓了一跳,难道梦是真的?不可能,他想。那这团毛球是从哪来的?又是怎么进了他的嗓子的?他越想越奇怪,自从给老太太画像以后,他就经常做这样的梦,这已经是第二次吐出毛球了。
内心充满恐惧的秦生打电话给朋友大白,大白是秦生的发小,平时游手好闲,没什么正经营生。不过他跟他老爹学过几年算命之类的,倒也可以借此讨些生活费啥的。你要睡他什么都不会,倒不也不是,他还是有些道行。大白听秦生这么一说,便起了劲。中午,大白来了,一进门就问秦生有没有好酒,秦生瞥了一眼大白说:“我让你来帮忙的,忙还没帮,就先要酒喝,你是什么兄弟啊!”说完话,秦生就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好酒,20年珍藏版白酒,大白老远就能闻见酒的香气。
“好酒好酒,今儿个我是有口福了。”大白得意的说。
“先别着急,好好给我看看,说准了再给你喝,要不然半滴没有。”秦生没好气的说,大白看看秦生的表情,摇摇头,无奈的说:“看看现在的人多势利,好兄弟都要讨个便宜。好好好,你再把你的事说一遍。”
秦生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给大白讲了一遍,大白顿了一下,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里,一脸严肃地告诉秦生:“兄弟,你这几天是不是睡得不好?”
“废话,你是明知故问啊!整晚做梦,早上起来还要经历吓人的事情,能睡的好吗?”秦生无奈的看着大白。“你真的吐出头发来了?”大白说,秦生点头说是,还把今天早晨从嗓子眼儿里吐出的毛球给大白看。大白一脸疑惑:“这哪是毛球,这分明是水澡。你这个呆子。”
“水澡?不是头发吗?”秦生端详着这个毛球,“这毛球今天早晨还是黑的,怎么现在变成白色的了?”
“兄弟,不是我说你,你这段时间招什么东西了。”
“什么意思?”
两人都沉默了,一个劲儿地抽烟,不一会,这屋里就成了险境,只有两个人影在那里晃荡着。谁也不说话,就这么坐着呆了一个小时。
“额……我前段时间给一个老太太画过肖像,想不到一个月没到,老太太就死了。这算不算有事情?”秦生说。
大白想了想,皱着眉头说:“这么一说就对了,这太太是哪的人?多大岁数?有什么故事?”
“只知道老太太是美国人,额,是个华人。留了电话,其他就不知道了。老太太死后肖像是她侄子拿走的。”秦生说。
“哦,那要会会这个侄子。”
第二天,秦生联系了老太太侄子。幸运的是小伙子还没走,再晚两天就见不到了。他们约好在一家安静的餐厅见面。当秦生和大白到餐厅的时候,老太太侄子已经到了。
“你们好,我叫徐贤,老人家的侄子。你们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再晚我走了,再来的机会就少喽!”徐贤爽朗的笑起来。
“我就想了解一下老太太的情况,可惜没机会见面了,老太太是我见过的客户里面最优雅的女人。太可惜了!”秦生说。
徐贤点着一支烟,吐出一口浓烟,然后进入了回忆:“嗯,这么说吧,我也不太了解老太太,我很小的时候见过姑妈,她那时候可美了,披肩长发乌黑乌黑的,特别柔顺。后来她去了欧洲,我们一家还在美国,一眨眼就是几十年,这次回国我们才见了面。想不到没几天姑妈就去世了。”
“哦,原来是这样。你觉得你姑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秦生说。
“额,不一样……不一样的地方。就觉得老太太没以前爱说话了,总是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和谁在说话。”徐贤说。
大白看问不出什么,就用眼神示意秦生差不多了。回到家后,大白呲牙咧嘴的对秦生说:“我觉得这老太太有问题,是不是她本人都是问题。”
“你这是什么意思?”秦生疑惑的说。
“你没听徐贤说嘛,老太太和以前很不一样。虽然分开了几十年,也不至于变了性格吧。我那天进了这门,就觉得你不对劲,还有这屋子,什么乌烟瘴气的东西都在这里飘着,不好,不好啊。”大白神神叨叨的看着秦生。
“什么不好?你说。”秦生一些着急了。
“还是找高人来吧,我这小虾米有些也搞不懂。”大白起身要走。
“别走啊。”秦生一把把大白按在沙发里。
此时天色渐渐暗下来,秦生点了外卖,鱼头火锅,大白边吃边喝,一副老将军的样子。酒足饭饱之后,秦生还想问问大白,但大白总是回避这个问题,就说家里还有事情,请了高人再过来。
接下来几天秦生的梦越来越多了,而且比以前更加清晰,醒来的时候还感觉到浑身酸痛。他总是梦到长发女子,而且背对着他在奔跑,他跟在后面拼命地追,想看清楚女子的模样,可总也追不上。秦生感觉很沮丧。
秦生白天忙活,晚上做梦,人越来越瘦,脸色蜡黄,眼圈发黑,两个腮帮子都塌陷下去了。大白一看秦生变了个人似的,更着急了。
几天后,大白打电话来,说他师傅来了。第二天可以安排见见。当晚秦生失眠了,他整夜睡不着觉,吃完饭看电视,关了电视看手机,翻来覆去总会想起梦中的女子。折腾到凌晨四、五点,秦生迷迷糊糊睡着了。刚睡着,秦生就陷入了梦里,长发女子出现了。这一次她转过身来,脸是模糊的,像一团雾一样浮在脸的位置。秦生拿手在空中抓,怎么也够不着女子的脸。“呵呵呵……”女子笑了,“你不用来找我,我回来找你的。”
女子说话了,秦生像打了鸡血一样,在梦中“哈哈哈”的傻笑着。“你是谁?”大白说。“我们见过面的,这么快就忘了我了?”这女子说。秦生想,我见过你吗?女子看得出来秦生怀疑自己,便说:“秦大画家,你很少给人画肖像吧。”秦生一头雾水,“我啥时候给人画过肖像?哦,想起来了,就给一个老太太画过,其他人我根本没画过。”
“嗯哼,想起来了?”女子神秘的摔着长发,转身走了。“你站住。”秦生声嘶力竭地喊,女子根本不理他,自顾自的朝黑暗中走去。秦生想追过去,但前面越来越黑,一股阴风吹来,刺骨的冷。
“叮叮咚咚”闹钟响了,天已经亮了。秦生有些恼怒,“为什么天亮的这么快,真不是时候。”秦生又沉沉的睡了。
大概9点多钟,大白的大话吵醒了秦生。
“谁啊,让不让人睡觉啦!”
“兄弟,还睡呐,快起来,我师父要去你家。半小时就到,别安排其他事情。”电话那头的大白很兴奋,他不断地叮嘱秦生把自己收拾利索点儿。
秦生尽力起来,穿身衣服,晕晕沉沉的走向客厅。不一会儿,门铃响了。起身开了门,一个白胡子老头站在门口,大白在后面站着。
“师父,这就是秦生……”大白还没说完,师父便说话了:“秦画家,你这脸色很难看啊。”秦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低下头低声细语的说:“这段时间总做噩梦,梦到一个姑娘长发披肩,但又看不清模样。脸上像是有一团雾罩着一样。”
大师沉默片刻后说:“我看你这屋里阴森森的,有什么东西来过?”
“什么人来过?哦,我想想,这半年除了大白,就一个老太太来过,老太太给的价格高,不然我不可能接这个活的。”
大师似乎明白秦生说什么,面无表情地说:“是不是价格比一般人高出几倍?”
秦生点点头,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两撮头发。“大师你看,我嘴里就吐出这东西。”
“你不说我也知道,她是有冤呐!不过找到活人头上就不太好了,这东西就靠这个吸干你的精血,你很危险。”大师说。
秦生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是进了脏东西的迷魂阵了。不过这与老太太有什么关系?梦里明明是个年轻女子!“大师,我是给老太太画像,可梦里是个年轻姑娘。”
“你以为这东西不会变化?她们可狡猾嘞。别说人变人了,人变猪狗都是可能的。至于为什么她们找上你,那还需要你自己琢磨。”
“什么?我怎么自己琢磨啊。我根本就搞不清楚情况,连这是怎么回事都没弄明白。”秦生说。
“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还有很多细节你隐瞒了。”大师说。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秦生一个劲儿地抬头,大师却不以为然。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年纪轻轻,但可以看出他内心的阴暗。
“如果你不说,我也保不了你。”大师起身要走,秦生赶紧拦住他:“我说,我说。大概两年前,我找过一个年轻的模特,是个女的,很漂亮的那种。为了一幅画,我们在一起整整三个星期,她每天早晨来,下午走,很准时。不过有一天她突然失踪了,我还以为她有什么事,也就没太在意。”
“真的吗?你真的不知道她上哪了?你如果不说实话,三天之内就会死于非命。”大师说。“不不不,我真的没有隐瞒什么,真的。”秦生说。
“好吧,你要自寻死路谁也没办法,走了。”大师和大白都走了。秦生坐在沙发里狠狠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念叨着:“不,不可能。”多天疲劳,又担惊受怕,秦生迷迷糊糊睡着了。等他醒来已经是半夜两点,忽然感到肚子很饿,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包方便面,赶紧泡了吃。吃完之后,又觉得浑身犯困,脑袋肿胀疼痛,感觉要遁入深渊。
“秦生,秦生……”他梦到一个女人在喊他,双手不断的乱抓。在空中、在自己身上,快要喘不上气来,一阵恶心,“哇”的一声,吐出几缕很长的头发来。
“喂,大白,大白,我要找大师,我要找大师……”秦生打电话喊,大白说:“你又怎么了,大半夜的。大师也不是想请就能请得来的,等过几天吧,昂!”秦生急了:“不行,天亮就要见大师,我快不行了。”大白把电话挂了,秦生蜷缩在沙发的一角,慢慢熬到天明。
中午,大师来了,微笑着说:“想起什么了?说吧。今天要不说,下次可就没机会了。”
“我,我昨天给你说的那个女模特,她……她不是自己失踪的。是我把她扔出去的。”秦生说。
“说清楚一点,不然我帮不了你。”
“我,我们开始关系还挺正常。她也很信任我,画了第一幅画后,我觉得效果并不好,就让她把头发剃了,她不愿意。我拿着推子强行剃光了她的头发,她剃光头发真的好美,她越反抗厉害,我越兴奋,最后我把她捆起来,强奸了她。她不再挣扎了,然后在那里哭,我觉得很害怕,就把她装在一个麻袋里,又用胶带裹了几层,然后开车把她抛在野外了。”
秦生话音刚落,大师起身把门打开,几个警察进来了:“秦生,走吧。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如果有就到警察局去说吧。”
秦生瞪着眼睛看着大师,大师慢慢撕下脸上的胡子,眉毛,还有假发。“你……你就是老太太的侄子,不这个片子,大白,大白,你也合起伙来骗我,好哥们呢!呸!”秦生被警察带走了,女孩的尸体也找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老太太的侄子导演的,老太太是他的老婆,只是画过妆而已。他做过导演,手下有一大批易容大师。他窗前的黑影,半夜吐出的头发,产生的幻觉,都是他和大白亲手做的。那个死去的女孩,是大师的妹妹。他找了很久都没有音讯。他不相信妹妹会想不开,更不相信妹妹会离家出走,他查了妹妹的通话记录,里面有很多是秦生打得。他找到了大白,大白对秦生很了解,他知道秦生肮脏的过去,傲慢无礼的性格,秦生当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出于良心,大白不得不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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