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与远去，年复一年的迁徙

每年春节，无论汽车、火车，还是飞机，往往是一票难求，一张小小的车票，承载着炎黄子孙多少的血脉亲缘。

前日偶读一位远嫁女儿的网文，不禁感慨万千。思女心切的年迈父母，带着她10岁的侄女从河北燕郊千里迢迢赶到她远在咸阳的小家过年；可回去时，尽管她使出浑身解数，还是没能买到高铁票，也没有买到普通卧铺，年迈的父母带着幼小的侄女硬是坚持挤十几个小时的硬座赶回去……

字里行间，满是心酸和无奈。她感慨道：难买到票只有穷人吧。

其实，这位远嫁的女儿并不算穷——目前，辞职在家生育二宝，闲暇自由写作，月入有时近万元，夫婿也有稳定收入。实际上，一票难买只是其一，父母害怕女儿花钱才是根由。女儿说，她是可以为父母买到高铁商务座或者机票的，可却因父母发脾气坚决反对而作罢——她害怕让父母心疼，害怕会影响父母下一次西来的行程……

01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不知从哪年起，在古老中国的黄土地上，一年一度，迁徙着如侯鸟般的人群，无需思考，周而复始，去去来来，听从着心灵的指引。特别是近数十年来，工商繁荣，文教发展，城市壮大，对外开放，去国怀乡的旅人，为爱远嫁的闺女，进城打拼的民工，异地奋斗的学子，越来越多地加入了春节迁徙的大潮，如大雁南飞，游鱼向海一般，蔚为壮观，令人动容。

在年复一年的春节中，豆豆也渐渐长大，越来越会走出我们的视线，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而每年的春节，她也变成了这浩浩荡荡迁徙大军中义无反顾的一员。

时光荏苒，欢快的春节一晃而过，正月初七，豆豆该回帝都准备上班了。看着早上八点十八分的火车票，伴着鬼脸嘟哝，怎么那么早呀！没有晚一点的吗？我笑笑，没有喔，今年车票很难买到呢。临走的前一天，我特意叮嘱豆豆要早点起床。

现在的年轻人，晚睡几成一种“潮流”，看看新闻，发发圈子，玩玩游戏，更多的则是还没有忙完的工作；自然，也就会常常接到妈妈的电话、短信，甚至是面命耳提——早点睡啊！不要总是网啊！应该是人控制手机，不要让手机控制人——那简直就是千嘱咐万叮咛。实际上，妈妈们又何尝知道孩子的苦衷呢！白天忙忙碌碌，东奔西走，到了晚上，总得了解了解时事热点吧！总得给朋友一个迟到的问候吧！更别说还有报告尚未写完，图纸仍在起草，客户有待联系……特别是刚踏入社会，既无背景，又没资源，一切都得靠自己打拼的孩子，那压力和困难自是不言而喻。可是，他们在父母亲朋面前却总是掩藏起自己的那份辛劳，总说没事，挺好的。

身为母亲，我不能帮孩子做些什么，只是希望忙碌了一年的豆豆能多睡会儿再多会儿，总是希望时间能慢些再慢一些……而豆爸比较急性，总担心路上突发塞车等状况，不断提醒要留足预备时间，一个劲地催促。可我却不为所动，掐着时间点挨到六点半才叫醒豆豆。豆豆迅速起床，匆匆洗漱，我也煮好了荷包蛋。虽然一大早并没有胃口，豆豆还是不好拂去我的心意，临出门囫囵吞下两个。心急火燎的豆爸，早已下楼开车去了，七点刚过，我们便驱车向火车站进发。

02

清晨的街道，宁静而清新，虽然是春节后举国上班的日子，但时间尚早，学校还没开学，商铺尚未营业，街上行人稀少。一向心急的豆爸，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加速开车，好在天公作美，一路畅通，20多分钟就顺风顺水地到了车站。站前广场上，人流熙攘，眼之所及，背着背包的女孩，拖着箱子的男子，抱着孩子的妈妈，行色匆匆地赶往车站……这里，是他们通往下一站的起点，也是他们定期回家的终点。而起点与终点之间，联接的是一段段亲情的欢聚或别离，讲述的是一程程人生的旅程和时光流转。

离开车还有半个小时，我们便到永和吃早点。店里人流如织，即将远行的归家人，途经此地的远行者，匆匆地点餐，快快地吃完，又径直离开。左边的那位女孩，独自点好早餐，边刷手机边等着面条，匆匆吃完后推着箱子快步离去；接替女孩座位的是一家三口，年轻的父母带着十多岁的女儿，点了面条、豆浆和油条，香喷喷地吃着，热列讨论着下一步的行程；对面刚刚吃完早点的几位青年男女，匆匆地拖着行李箱汇入了川流不息的人群。

03

掐着时间点，我们去了检票口，春运期间没有站台票，豆爸拿出身份证想进去送豆豆，被豆豆拦住了。我们站在检票口外，看着豆豆检票、安检，很快走出了我们的视线。

我一直追随着豆豆的那件红色羽绒服，目送着她的背影离我们渐行渐远，检票、安检及至步伐坚定地最终隐没在了人潮中，泪水不自觉地涌了出来，旁边路过的年轻男子奇怪地看了看我。算一算，一年一年，这样接送豆豆已经八年了，一次一次的兴高采烈，一次一次的叮嘱别离。

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多年以前的一个画面。我在长途车站乘车去省城，那时长途汽车到省城差不多一天时间，坐在靠后的我突然发现窗外一位妈妈在两个人的搀扶下，不停地哭着。当时我还挺疑惑地，这有啥好哭的呢？当车徐徐开动慢慢前行时，那位妈妈还追着车子边哭边说着什么，直到车速加快转弯出站，最终看不见她的身影。我几次回头装作不经意的扫描，并没有发现后面有特别的异动，也没发现和那位妈妈告别的乘车人，但那位妈妈被搀扶哭着凝窗告别的画面一直钉在我的脑海之中。

以前年轻，我们不懂的东西太多，感觉不到的东西也太多。小的时候，除了吃饱读书之外似乎就没有其他；工作的时候，一门心思地只想把工作做好，有时甚至忽视了家庭和孩子；人到中年，经历了人生的许许多多、点点滴滴之后，蓦然回首，才发现父母已经不在，孩子早已长大，而自己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在一次次接送的过程中，感受到时光流转的美丽和残酷，小鸟长大了，小鸟终究会飞翔，而我们呢？慢慢地，也将倦鸟归巢，去开启又一段不得不走的旅程。

04

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是在不断的经历，不断的面对，也在不断的领悟。

自从豆豆上大学以后，每年的过年似乎都是一种慢长的等待，每年的过年其实都是一种心灵的感悟——离过年还有好久，就搬着手指数着，忙着等豆豆回家；年后，又不得不在万般不舍中，忙着准备送豆豆离家，直到她的背影在安检口飘然而去。一年一年，就在这样的期盼和送别之中，传递着年的味道、传递着家的味道，也传递着血脉相连且愈益浓烈的亲情……

我们和豆豆，就这样在一次又一次的盼望和目送中，完成着一趟趟的归来与远去。这一次才刚刚结束，下一次就盼望着开始。

就这样，在一张张小小的车票上，融汇着难以言说的亲情，记录着人生不懈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