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伊塔塔
图/来自网络的宇宙星辰
为了“消耗”我书架上的存货,我几乎是一本接着一本,抱着一种“补课”的心情坚持不断在看书。现在电子书已经相当一部分取代了纸质装帧书籍,虽然我也会随手收集各种电子书,但是对印刷精美的纸质装帧书还是难以抵抗。大概是心态或者习惯问题,或者跟我这种所谓缺乏“安全感”的性格有关,总觉得捧在手里的实物更让人安心。就好像一模一样版本的一本书,纸质版会比电子版更能让我在阅读后获得得更多似的。
手边正在读村上春树的杂文集《无比芜杂的心绪》。大叔能算得上是日本作家里的大神级了,可是,我开始喜欢他的书,却并不是因为那本声名大噪的《挪威的森林》,而是在大学开学前的暑假尾声时读的《海边的卡夫卡》。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但我现在仍然对当时阅读时沉迷、感动、激动的心情记忆犹新。我当时觉得,这样一个奇幻现实主义的故事,是我看过基本可以和《百年孤独》相匹敌的精彩绝伦了。
我当时是刚刚入学的大学新生,虽然想过除了上课考试学习之外,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不做,但最后还是参加了校园广播站的招募面试。我选的岗位也不是播音员,而是记者或稿件编辑,我想试着找到一种能强迫自己坚持写作的约束力。现在想想,也正是那个时候,自己比高中时更加确定了“我原来是热爱写作的”这件事。但人免不了常常犯懒,何况进了大学,时间大部分把握在自己手里,绝不会像高中时有作文和周记的任务,还有总是期待着语文老师评语的那种心情(幸运的是我的作文大多数情况是受表扬的)。我是理科生,大学选的专业不是中文系,也和专业写作相关的专业不太沾边。
广播站是热门团体,报名笔试占用了一整间阶梯教室。也不知道招募门槛是高还是低,在之前排队分批进行了第一轮笔试和第二轮面试之后,我顺利收到了录取通知,进入一个月的试用期。更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说这所谓的试用期,其实只是个摆设,最后几乎全部的人都会顺利留下。一年级的时候做跟班,基层的,真正生产线上的劳工;二年级的时候就可以“升职”成为下一届新生的前辈,他们会对你抱有一点崇敬和美好幻想,人前人后呼唤你,因为不能叫老师,只好叫回师兄师姐;到了三年级,媳妇终也熬成婆,担当着“站长”、“副站长”、“总编辑”、“首席”等要职的,就是这些能力和经验兼备的精英学长和学姐了。
校园广播站和学生自发组织的各种兴趣社团有一点显著的区别,就是它是“半官方”的组织,搞宣传嘛,总要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现在回想起来,人说大学校园就是一个残酷程度稍逊于现实社会的“半社会”,这么说的话,这校园广播站,应该就相当于国营企业,类同如今的官方电视台、报社、网站之流。我认为,这企业的残酷程度基本可忽略不计,虽然有竞争必然存在伤害,但其实更大程度上取决于孩子们的性格和心态。因为,大家是用爱好、学习、锻炼,甚至情怀等思想力量在干活儿,薪水是父母发,或者学校奖励你并不与此岗位相关的优异与成绩,或者你从真正残酷的社会中想办法获取。
试用期开始,按规定服从并领取师兄师姐们分派的任务。但是,第一次的稿件,编辑师姐采取了“开放式”选题,就是不命名,让大家按各自的喜好自由发挥,而最后是否会通过审核、编辑录音、正式播送,则一切看情况。
自由选题,我喜欢。
开学前刚好看完《海边的卡夫卡》,于是就写了一篇同名的读后感。现在已经有点不太记得自己具体都感想了一些什么,只记得写了好长,当时还没有PC这么奢侈的东西,400字的稿纸写了有十页吧。受故事影响,稿子写得文笔华丽,满篇洋溢着青春之幻灭忧伤,情绪被深深感染后的表达已经远远超过了对于主题和价值观的思考。
如果现在还能找到原稿来读,我一定是读不出口的。可当时在交了稿子之后,却在众多新人中成为了第一个被追光灯的光圈笼罩的人。审稿的第二天,我被通知晚上去录音室录稿子。
我当时心想,录稿子,不是只要有录音师负责操作机器、播音负责声情并茂,不就行了吗,没有必要让写文章的人坐在旁边全程听着吧。虽然我也大概能理解他们“便于播音同学更好的把握情感”的解释,但我心中总还是抗拒的,觉得坐在录音室里听人家念自己写的东西是很尴尬的。人家朗诵得好是自然,自不必我坐在旁边守着,人家朗诵得不好,我也不会说“嘿,不太对”,如果再被问哪里不对,我应该也是说不清楚的。这和傍晚时分走在校园里湖畔旁、图书馆外小路的树荫里,听见广播里传来的娓娓动听的语句是出自自己之手的那种心情,完全是两回事。
作为新手,大家都一样谦和乖顺,我按时去了广播站的录音室。比我早到的是播音组里的两个同学,一个男生,一个女生。我们三个人坐在录音室外的小会议室里,等着负责带我们的编辑学姐。我不太爱主动说话,大家又是第一次见面,所以只是微笑招呼。男生比较健谈,大约热爱播音的人天生大多需要具备这种基本特质吧,他开口试图启动三人闲聊,问我:
“等一下要录的文稿,就是你写的吧?”
“是的。”我报以谦虚的笑,其实还想说一句,我觉得没有必要让我来听你们录的,不过想想还是没说出口。
三个人的对话很自然的分成他们两个是一起,我是自己一个,很显然他们也从事先得到的文稿署名处知道了我的名字,对于传说中“作者+编辑+播音”的完美铁三角,他们展现出非常想和我做朋友的热情。崭新而美好的大学生活刚刚开始,我心中也充满了乐意高唱青春之歌的兴奋和期待,虽然以我的大学时的性格来说,习惯装酷到让周围人感到一些冷淡的地步。
半寒暄的聊天只持续了几分钟,编辑师姐也到了,看我们好像已经自发主动地在彼此认识和熟悉,她表示很满意很欣慰。因为今天是第一次“上岗实习”,她交待了我们一些简单的注意事项,并且有意无意地强调,组织是一个温暖友爱的大家庭,让我们不必过于紧张拘谨,尽力而为,欢迎我们提出任何积极的建议。
我们被迎进录音室的时候,白T恤牛仔裤的录音师同学头发几乎遮住眼睛,正坐在录音设备操作台旁边,一边喝可乐一边随手翻着一本娱乐杂志。要进入录音室,必须经过我们刚刚的那间小会议室,所以他其实很早就已经在这里了,如果没有戴耳机听音乐,他应该也知道我们三人何时到来,并且听到了我们的聊天,可是却比我更酷地没有出来和我们打声招呼,而且安静到我们一直以为里面没人。
录音室虽然和专业的录音棚相比,还有一定差距,但也算是比较像回事了。墙壁虽然没有特别做隔音处理,但一整套的设备看上去还是很赞的,尤其对我这种基本没有接触过专业播音的菜鸟来说,我觉得还是很赞的。门口大约一平方米的“玄关”,我们脱了鞋子,穿凉鞋的光着脚,穿运动或休闲鞋的穿着袜子,正式迈入木地板的录音室,在电脑和一大堆旋钮按键的操作台旁边坐下。只有两张矮凳子,录音师同学坐了一张,编辑师姐坐了一张,我们三个,席地而坐,就像日式榻榻米那样。
编辑师姐说,我的稿件基本没有做太多修改,今天是第一次试用,请两位播音同学分别录一遍,再穿插和男女混声一起录一遍,效果好的话,明天就播送。她说完,让我这个作者也说几句,情感的要点之类什么都行。我说,我其实也不太懂,要不,还是请两位同学先录,大家一起听听看在说吧……应付过去。
如同电影明星的资本就是美貌和演技一样,播音同学的资本就是美妙的声线和朗诵情感的感染力啊。我的稿件用快慢适中的速度完整地读一遍,大概花去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加上修修改改重新补录的各种,两位同学一共录了三遍,一个晚上三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其间编辑师姐让我提意见,我只好说挺好的挺好的,辛苦大家。如果编辑师姐是位细心的人,我真希望她能察觉到我委婉表达出的“我非常乐意完全把稿件交给播音同学”的心声,希望她将我定位为“是对于录播环节完全可有可无的角色”,而放我多一些晚自习时间,这样也有利于我多酝酿些素材。
终于录完了,结果是皆大欢喜的。我的稿件就如此很顺利地在第二天的傍晚,在校园广播的文学栏目里播送。我和同学正一起走在去上晚自习的路上,校园里有山有湖,有虫鸣花香,有无数刚刚开始和正在结束的回忆和故事,也有无论过去多少年也无法释怀和忘却的悲伤和美好。
我没有告诉身旁的朋友,说这篇稿件是我写的,因为我觉得写得并不算好,不必张扬献丑,也因为多少还是觉得难为情,况且,我们从饭堂步行去教室的十分钟路程,也不可能仔细听完全部的内容。如果必须给谁知道,我还是更愿意直接以静默的方式请他阅读文稿。书包里是明天要交的英语作业和高数作业,还有一本我前两天从图书馆借来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对于十几年前刚上大学时候的这件事,我还能清清楚楚地记得很多细节,着实令自己有些惊异。其实如果仔细回忆,应该也还能想起那篇读后感写出的大致内容,可我觉得已经没什么必要,无非是我处于敏感而多愁的青春岁月,一些显得幼稚又茫然的无病呻吟。
村上大叔的新书又上架了,《刺杀骑士团长》,虽然图书馆近在咫尺,可我还是买了一本。还是抵抗不住装帧版的质感和诱惑——这个是病,得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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