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叶苦艾
1
寒风如刀,飞雪似箭。苍茫的云台山下,三间破瓦房里灯光如豆。
床榻上的妇人脸色蜡白,气若游丝。床前跪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面目俊秀,神情坚毅。
妇人颤抖着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抚摸着少年的头。“禄儿,为娘时日不多了,待娘去后,你自可远走他乡,自谋生路,不要留在这里受那些人欺侮......”
一阵剧烈的咳嗽,妇人嘴角溢出殷红的血丝,昏迷过去。
少年拭去妇人嘴角的血迹,悲愤地说:“娘,我不要你走,我要为你报仇!”
良久,妇人微微睁开双目,一丝笑纹浮上脸颊。“傻孩子,你还小,不是他们的对手,听娘的话,不要和他们作对,冤冤相报何时了?惹不起,你还躲不起么?”
妇人的手慢慢变凉,如屋外的寒冰。
“娘——!”少年凄厉的呼号,划破寂静的云台山,淹没在漆黑的天幕里。
村子里的好心人帮助少年安葬了母亲。
空旷的山川里,雪花漫天飞舞,头缠白布的少年在母亲孤零零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娘,您安息吧,孩儿听您的话,一定好好做人,报答乡亲。”
莽莽群山中行走着一个身背包袱的少年,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
2、
云台山后牛百湾,古木参天,猛兽出没,人迹罕至。
丛林深处一间小茅屋前,一个少年舞动双钩,呼呼带风,银光闪闪。
这少年便是隐居深山的崔万禄,母亲死后,他独自一人来到这里,靠打猎为生,他立誓练好武功,铲除村里的恶霸杭有权。
他忘不了母亲被那群恶棍殴打而无人敢施援手的凄惨景象,母亲临死前的嘱托,他铭记在心,为母亲报仇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目的。
五年后的一天,崔万禄从山上回家,远远听到家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心里大惊,急忙闪身一棵大树后。
但见两个彩衣姑娘说笑着从茅屋里走出来,双脚轻轻一点,飞上树梢,留下欢声笑语在林间萦绕,两人手拉着手径直飞向云朵之上,飘向远方。
崔万禄看得呆了,究竟是什么人物,竟敢擅闯民宅,不打招呼?看来此地不可久留。
3、
杭有权府内,人声喧哗,灯火通明,后院佣人、丫环、伙夫,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厅堂之上,明烛高悬。居中坐着一个八尺汉子,须发皆白,目如朗星,此人正是郧阳府尹盖世尊。
盖世尊右侧端坐一个青布长衫的书生,手摇纸扇,飘逸潇洒,此人便是竹山县令柳子业。
杭有权末座敬陪,听着府尹与县令高声谈笑,轻捻鼠须,频频颔首。
此时,杭府后院墙外,一条黑影一闪而过,墙角的大狼狗正要发声,一道寒光激射而出,狼狗呜咽一声倒地不起。
黑衣人腰身一拧进了院内,隐身于一片竹丛。
一个佣人端着菜盘走来,黑衣人手指虚空一点,佣人软绵绵倒在地上。不久,一个佣人端着菜盘混进了来来往往的人群里。
杭有权陪着府尹、县令及当地豪绅名流,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蓦然,一缕破空之声直奔杭有权咽喉,柳子业纸扇轻拂,一枚钢钉掉落地上,同时大喝一声:“大胆毛贼哪里走!”身形如鸿雁孤飞,直掠厅外。
席上众人一阵忙乱,杭有权惊魂未定:“快快来人,有刺客!”
郧阳府尹随从衙役团团围住盖世尊,众家丁如临大敌,将整个大堂围得水泄不通。
盖世尊拨开众人,朗声说道:“朗朗乾坤,昭昭日月,竟敢有人行刺,尔等务须配合柳县令将来人拿下!”
杭有权搀扶盖世尊进入内室,严加保护。
院外,黑衣人刚上墙头,柳子业如影随形,厉喝一声:“想走,没那么容易!”
纸扇一收一发,几点寒光如流星赶月,分上中下三路激射黑衣人要害。
黑衣人急忙倒转身形,在半空九曲回环,堪堪躲过柳子业的夺命神针。
柳子业手中纸扇如白练穿珠横扫黑衣人腰际,黑衣人双钩一摆拨开纸扇,一招落英缤纷将柳子业覆盖在钩网之中。
瞬间两人在墙头你来我往过了一百二十多招。
此时,院内已经聚满人群,灯笼火把亮如白昼。杭有权匆匆赶来,“快快放箭,不要让那厮跑了!”
“且慢放箭!小心伤了柳县令。”话音未落,盖世尊一个大鹏展翅五指如钩直扑黑衣人,与柳子业联手,四面夹击,眼看黑衣人渐落下风。
盖世尊瞅准一个空档,一记大力神掌按向黑衣人后背,黑衣人身躯一震,口喷鲜血,如一片树叶跌落地面。
杭有权在地上看得呆了,见黑衣人跌落,急忙大叫:“还不把他绑了,我倒想看看他是哪路高人,竟敢在本府撒野,活腻了不是!”
杭有权走近就着灯光一看,大吃一惊:“此人可像五年前失踪的崔家小子,崔万禄!”
杭有权仰天狂笑:“简直是不自量力,就凭你这三脚猫功夫,也能报仇?一辈子别想了,去死吧你!”说罢抬脚狠狠踹了崔万禄一脚。
4、
第二天,崔万禄依旧昏迷不醒。
柳子业说:“此人蓄意刺杀我等,罪责难饶,先请郎中医好他,押往县衙仔细审问,再做定夺。”
郧阳府尹盖世尊说:“此子功夫不可小觑,定当严加看管,小心让他跑了。”
“府台大人放心,断不会出现差错,昨晚多亏大人出手相助,不然我一人还真难对付。”柳子业说。
盖世尊抚须大笑,“柳县令乃一介书生,不曾想武功也是一流。”
“过奖!惭愧!”两人谈笑告辞。
崔万禄在县衙大牢里悠悠醒转,有狱医为他疗伤。
三天后崔万禄被押往县衙大堂,宁死不跪,四个壮汉强行将其按跪在地上。
柳子业怒拍惊堂木,衙役“威武”高呼,一派肃穆。
“下跪者何人?”
“崔万禄。”
“大胆刁民,因何行刺?”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是谁杀了你母亲?”
“里长杭有权横行乡里,纵容家仆欺压良善,抢男霸女,胡作非为。抢我家田地,家母抗争,惨遭毒打,不久含冤去世,请大人明察,为小民做主。”崔万禄想起惨死的母亲,悲中从来,几度哽咽。
柳子业大怒:“无知草民,信口雌黄!谋刺我等,还有理了,如今倒打一耙,罪加一等!”
崔万禄绝望高呼:“在下冤枉,请大人明断,小民并无行刺大人之心,只想杀了杭有权,为家母报仇。”
柳子业轻蔑一笑,“蒙昧村夫,目无法纪,行刺大员,还敢狡辩,死罪不赦,明日午时问斩!”
“大人冤枉!”众衙役拖着崔万禄,押进死牢,等待行刑。
5、
是夜,星月无光,阴风怒号。
遥远天际飞来一红一黄两个彩衣姑娘,轻轻落在县衙死牢门外,衣袖轻拂,监狱守备悉数倒地,人事不省。
两个姑娘从狱卒身上取了死牢钥匙,一前一后打开道道铁门,来到崔万禄所处的死牢。
崔万禄听到动静,起身询问:“是谁?难道你们要提前加害于我?”
“崔公子且莫惊慌,我们是来救你的。”黑暗中一个姑娘的声音,分外悦耳。
崔万禄正要说话,忽觉身体一轻,两个姑娘牵着他的两臂,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自己不由自主跟着她们,穿过廊道,飘出监狱大门,升向天际,只觉耳边风声猎猎,不知身在何处。
半个时辰后,来到一座庙宇,崔万禄睁眼一看,大惊失色:“这不是金花娘娘庙么?”
红衣姑娘掩嘴一笑:“正是,崔公子受惊了。”
崔万禄问:“你们是谁?为什么救我?”
红衣姑娘说:“我是这里的主人赵金花,”又抬手指了指黄衣姑娘,“她是我的好朋友,王母娘娘的女儿,六仙女。”
崔万禄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跪倒在地。“原来你是金花娘娘,你不是已经成仙上了天庭吗?怎么会来救我?”
金花娘娘说:“你别害怕,快起来吧,我和你们一样,以前也是普通人,上天以后,闲极无聊,有时也会回到这里来看看我的老家。你娘惨死我们知道,你明天要处极刑,也是冤枉,我们做神仙的不会不管。”
崔万禄深深一揖:“多谢娘娘救命大恩,无以为报。”
黄衣姑娘走上前来,侧身一揖,笑着说道:“崔公子死罪在身,今夜之事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否则定有大难。”
崔万禄急忙还礼,“谢六仙女搭救。”
六仙女抿嘴一笑:“不必客气,我们看你可怜,心地良善,宅心仁厚,所以才会救你。希望你以后能够造福乡里,也不会枉了我们一番心意。”
“那是自然,我指天发誓。”崔万禄抬手指天,憨态可掬。
两位姑娘不禁莞尔。
六仙女说:“不必起誓了,我们可以作证。现在你的劫难未了,还得加紧修炼,方有所作为。”
“请仙女姐姐明言。”
六仙女说:“牛百湾那处住所不能再回去了,已经有人知道了。你明天清晨去往红楼观,找到红楼观主玄静师太,她会为你指点迷津。”
金花娘娘说:“天快亮了,我们要回去了,见了玄静师太,代我们向她问好。”
话音未落,两个姑娘已飘向天空。崔万禄急忙奔出庙外,“谢谢两位神仙,我们何时可以再见?”
天边传来仙女们的笑声:“有缘自会再见,崔公子保重。”
6、
天亮后,崔万禄来到红楼观外,只见此观红墙绿瓦,翘檐飞阁,十分壮观。院中一个小尼正在清扫落叶,神情专注。
崔万禄轻咳一声,以防吓了这个小尼,“请问小师傅,玄静师太在吗?”
小尼应声抬头,放下手中扫把,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请问施主找我师傅何事?”
崔万禄说:“有要事请教玄静大师,烦请通报一声。”
“不用通报,贫尼亲自出来迎接。”不等小尼回话,观内走出一个仙风道骨的女尼,慈眉善目,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崔公子里边请。”话完转身进观去了。
崔万禄惊诧不已,面对玄静师太背影一揖,“谢玄静大师。”
到观内厢房落坐,玄静师太说:“昨晚做了一梦,知道今天有贵客来访,崔公子有何事赐教?”
崔万禄答道:“金花娘娘与六仙女托我向您问好。”
玄静师太沉静如水,“知道了,你既然依照她们的意图来了,定是有缘人了,但说无妨。”
崔万禄细说了自己的遭遇和两位神仙姑娘救助的过程,最后说:“她们说大师自会帮我,所以就找来了。”
“缘来如此,崔公子请随我来。”玄静师太带着崔万禄穿过几重房屋,来到红楼观后院山顶,指着一块石板,“这下面有你想要的东西,若真有缘分,自会得到。”
只见那石板长可七尺,宽三尺,厚约半尺,少说也有千斤。扣在山石中严丝合缝,不细看是不会被发现的。
崔万禄看看石板,又看看玄静师太,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请施主开启。”
崔万禄弯下身子,四处摸索,怎么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如何搬得动这巨大石板。正寻找时,忽听一声异响,石板居中断裂,缓缓向两边移开,里面漆黑幽深,冷风呼呼,崔万禄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施主请下去吧。”玄静师太说。
崔万禄壮着胆子双手撑着洞口,探下双腿,寻找落脚的地方,脚下似有阶梯,一步步走下去,大约下了三十级石阶,到了地面,里面不冷不热,远处似有一点亮光在闪烁。
崔万禄正要向那亮光走去,“咕咚”石头撞击的声音在洞内回响,眼前一片漆黑,抬头一看,刚才下来的那个洞口已经关闭。
崔万禄不管那么多了,先去里面看看究竟,他迎着那点亮光走去,走了半个时辰,那点亮光依旧在眼前闪烁,却总也走不到。
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那点亮光前,借着微光一看,是没入土里的一把剑,露出地面的剑把发出的亮光,一闪一烁,在这暗无边际的洞穴里格外耀眼。
崔万禄双手抱住剑把,试图拔出那把剑,用完了全身力气,那剑纹丝不动,拔了几次依旧不动分毫。
崔万禄累了,瘫坐在地上喘气,不经意间触到书一样的东西,他拿起那本书,借着剑把的微光一看,封皮上写着两字“兵书。”
翻一页,上书:“此书须遇有缘人,与宝剑合璧。”
再翻一页,密密麻麻的小字,幽暗的光下看不清,崔万禄凑近剑把,想要看到书上的内容。书页触碰剑把,剑把轻轻晃动起来,一点点往上升起,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拔那支剑,随着那把剑逐渐现出地面,剑身透着幽光,亮如白昼,照亮了整个洞穴,不等崔万禄看清洞内景致,那剑光慢慢暗淡下来,一片漆黑。
崔万禄正自惶恐,“咕咚”一声,来时的方向现出一道亮光,他拿了书和剑,奔向洞口。
7、
崔万禄灰头土脸爬出洞口,却不见了玄静师太的影子,急忙到观内寻找。
玄静师太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之上,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
“崔公子果是有缘之人,拿了这两件宝物,好自为之吧,阿弥陀佛!”
崔万禄小声说道:“请问大师,我该往何处去?两位神仙姐姐说,我不能再回牛百湾了。”
玄静师太说:“那里本就是个是非之地,自然不能去了,对面燕子岩倒是绝佳去处,你要做到深居简出,不露形迹,潜心修炼,苦渡劫厄,阿弥陀佛!”
“这书,还有这剑该如何处置?”崔万禄问道。
“那是崔公子的缘物,定当珍惜,兵书宝剑,双灵合璧,大功可成,自结善缘,阿弥陀佛。”玄静师太打坐入定,再不言语。
崔万禄辞别玄静师太,绕道大山密林,辗转来到燕子岩峰顶,悬崖峭壁之上有一洞穴,刚好容身,洞前一棵千年古松,虎踞龙盘,华阴如盖,树下一片天然石板,光洁平整。
崔万禄住进山洞,每天潜心研习“兵书”,书上章节内容,皆指向一个主体——宝剑,但他仍旧不明就里。
时间久了,书上内容倒背如流,崔万禄试着按照“兵书”上的动作描述,拿起那把宝剑一招一式演练。
从开始的套路不合,笨拙无控,到顺手合意,再到剑随心移,人剑合一的至高境界。意念一起,剑气纵横,毁天灭地,神鬼皆惊。
8、
黄衣姑娘六仙女和金花娘娘在天庭玉皇大帝后花园游玩。金花娘娘说:“六姑娘这几天怎么闷闷不乐?”
六仙女叹息一声,“唉,你看这天上的日子这么无聊,甚是愁烦,我倒觉得人间比天上有意思多了呢。”
金花娘娘呵呵一笑,“六姐不会是动了凡心吧?对凡间哪个帅哥有意思了?说来听听。”
六仙女掩面含羞,“金花妹妹可别取笑我了,这种事怎好说出口来。”
“这里又没旁人,你说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金花娘娘说。
六仙女说:“我说了,你可不要乱讲,让父皇与母后知道了,那可是死罪。
七妹几年前下嫁董永,到现在还关在云锦阁里呢,连我们几姐妹也不能见她,真是可怜。”
“放心吧,快说,等会儿有人来了,可没机会了。”金花娘娘催促道。
“我觉得上次我们两个见着的那个崔公子人挺不错的,哎呀,羞死了。”六仙女掩面转入牡丹花丛。
金花娘娘“咯咯”笑着追过来,“原来六姐芳心早有所属啊,崔公子仪表堂堂,憨厚实诚,当真是人间少见,你果然有眼光。”
“可那又怎么样呢,人间天上,无缘再见啦。”六仙女不禁感慨。
金花娘娘说:“追求爱情,人神本无不同,六姐若是情意真切,我愿帮你,毕竟你和他有过两次面见的缘分,这也是天意注定。再说了,那崔公子与我也算是邻居了,帮你也是帮他嘛。”
六仙女转忧为喜,“妹妹如何帮我?”
金花娘娘神秘一笑,“请附耳过来。”
六仙女听完频频点头,“如此甚好,有劳金花妹妹了。”
9、
九月初九,是天庭召开五千五百届神仙代表大会的日子,玉皇大帝亲自主持,特邀天界各路大神赴会。
天庭大会堂花团锦簇,仙气氤氲,一派祥和。
王母娘娘、托塔天王、哪吒父子、太白金星、太上老君、观音菩萨、释迦牟尼佛、土地公公、四海龙王、雷公电母、阎王、土地神、灶神、财神、唐僧四师徒等天界各大要神,悉数到场。
南天门守将增长天王自然也要赴会,只留下两个童子看守。
金花娘娘唤来自己带上天庭的白公鸡,咒语一念,白公鸡变成一个身穿白纱的妙龄小仙女,金花娘娘悄声吩咐,白纱小仙女呵呵直乐,“好玩,好玩,娘娘快带我去吧。”
金花娘娘说:“你可先去南天门,借玩游戏之名把那两个守门童子引开,我和六姐随后就到。”
“属下明白。”白纱小仙女驾起一朵祥云,直奔南天门而去。
金花娘娘领着六仙女绕过路上重重关卡,躲在南天门附近的蟠桃园里,窥探外面的动静。
白纱小仙女使出顽皮的本性,很快就成功引离了守门的两个童子。
金花娘娘带着六仙女来到南天门,六仙女纵身一跃,衣袂飘飘,飞落人间。
10、
崔万禄在山上打柴,在回山洞的路上遇到一个村姑模样的姑娘,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晕倒路旁。
崔万禄十分纳闷,在这空山无人的地方怎会有人在这里?此人有难,不能不救,于是将那姑娘背回山洞,采来草药为她治病。
几天后,那姑娘病情恢复,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是谁?”
崔万禄见姑娘醒来,十分惊喜,“姑娘莫要害怕,我不是坏人,你前几天晕倒在山上,把你背到这里,现在你好了,我可以送你回家去了,免得你家里人着急。”
那姑娘脸露愠色,“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救我?我没有家人,我也没有家,啊,你这几天不会占了本姑娘的便宜吧?”
崔万禄急忙解释,“姑娘且莫发怒,在下崔万禄,无父无母无家,这里就是我的家,这几天除了喂你喝药,没碰过你,哪敢随便占人便宜。”
那姑娘转怒为喜,“既然如此,你我都是没有家的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不如你收留了我,让我和你一起过日子吧。”
崔万禄急忙摆手,“姑娘开什么玩笑,你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岂能这般鲁莽?你看我一穷二白,自己活下去尚且困难,哪还能养活得了你,使不得,使不得的。”
那姑娘见崔万禄窘迫的模样,噗哧一笑,“小女子姓张,看把你吓的,我又不是赖在你这不走了,现在我就走,大不了在这深山老林喂了豺狼虎豹,免得在这人间受了罪孽。”姑娘说完起身要走。
崔万禄忙起身拦住,“天都黑了,你又无家可回,真被虎狼吃了,那岂不是我的罪过,等明天天亮再走不迟。”
“谢谢崔公子收留,在下有礼了。”张姑娘双膝跪地磕起头来。
崔万禄急忙伸手去扶,“姑娘快快请起,在下受不得这样大礼。”
“你不收留,我就不起来了。”
“好,我答应你,快起来吧。”
张姑娘起身,嫣然一笑,百媚尽生。崔万禄心下疑惑,此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仔细回想,记忆却是一片模糊。
11、
一个月后,崔万禄对张姑娘说:“我有重要任务在身,过几天就要下山去了,生死未卜,我不想耽误了你,我走之前,还是送你去那安全的地方吧。”
“我哪里也不去,就跟着你,你说现在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你有什么任务不可以对我说么?”张姑娘眼泪花花,楚楚可怜。
崔万禄说:“我要下山去杀了杭有权,替我母亲报仇,还有那个贪官县令柳子业,不问青红皂白便定我死罪,此人不杀,竹山人民没有好日子过了。”
张姑娘说:“崔公子有所不知,那贪官柳子业早已被朝廷法办,押往京城打入天牢,永无出头之日,不必为虑。倒是那杭有权作为一里之长,恶事做尽,自有报应,你也不必为此大开杀戒。”
“我这一身武功岂不白练了?杀母仇不能报,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脸面?”崔万禄咬牙道。
“伯母已故,你不可再造杀孽,冤冤相报何时了?相信她老人家也不愿意你去杀人的。你练了绝世武功自然不会白费,终会有它的用处,但不是用在杀人。”张姑娘娓娓劝导。
崔万禄在张姑娘的劝说下,暂时放弃了报仇的念头。
一天,红楼观主玄静师太不约而至,崔万禄急忙迎接。
玄静师太对崔万禄说:“贫尼到此是受人之托,这位姑娘已在你处寄居月余,感情渐深,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看你们两个十分般配,不如贫尼做个见证,你两个年轻人今天就拜堂成亲了吧,阿弥陀佛。”
一个多月的相处,崔万禄爱意萌发,只是不好开口。见玄静师太如此说,没有表示反对,偷眼看了看张姑娘。
只见她低头捏弄着衣角,满脸绯红。
崔万禄说:“谢师太一番美意,只是在下家母之仇未报,不便考虑个人事。”
玄静师太说:“阿弥陀佛,苍生苦逼,不可再造杀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那杭有权已于前两天暴毙身亡,夫人丫环各自离散,甚是凄惨。”
崔万禄闻听大惊,“真有此事?”
玄静师太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快快成亲了吧,缘来珍惜,缘去了了,阿弥陀佛!”
崔万禄与张姑娘,在玄静师太的见证之下,拜了天地,入了洞房,结为夫妻。
12、
崔万禄与姑娘搬下山来,在他老家原来的地基上盖了几间茅棚,作为两人的栖身之所。
从此,崔万禄耕田打猎,张姑娘在家纺织养蚕,小日子过得十分甜蜜。
夫妻两人辛勤努力,又盖起了三间宽敞明亮的大瓦房。一年后,他们的儿子出生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崔万禄扎实肯干,张姑娘心灵手巧,很快家境殷实起来,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富户。
又过了两年,他们的女儿呱呱坠地。
崔万禄听从张姑娘的劝说,拿了家里余钱,过西康,下巫溪,辗转襄阳府,八面奔走,做起了买卖,赚了不少大钱。
几年后,又盖起九重大院,成了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佣人、丫环侍候着一家人的生活起居,崔万禄还买下了金花洞周边的大片土地,然后再租给穷苦人家耕种,收取他们低廉的地租金。
崔万禄致富的消息传到郧阳府尹盖世尊耳里,不禁拍案大怒:“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匹夫,当年意图谋刺我等,逃出死牢,现在倒好,竟敢回到老家东山再起了,这样的败类岂可让他逍遥法外!来人,听令!”
府衙捕快头目许知浅急步上前,打拱作揖,“府台大人有何吩咐?”
盖世尊说道:“即日起整备三千兵马,我要亲自捉拿嫌犯崔万禄!”
“属下遵命!”许知浅领命而去。
三日后,郧阳府尹盖世尊率领三千人马,浩浩荡荡杀奔金花洞里。
崔万禄正在家中喝茶,忽听家丁来报,“崔大人不好了,外面有官兵杀到!”
崔万禄放下茶杯,大声吩咐,“速速安排人手保护妇人和孩子藏到后山,其他人员和我固守家园,不得有误!”
“是!”家丁头目唯唯而退。
说话间,盖世尊带领的三千人马已将崔万禄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人喊马嘶,杀声震天。
崔万禄身佩宝剑,纵身一跃上了房顶,厉喝一声:“哪路毛贼胆敢困我家园,想死的报上名来!”
盖世尊见崔万禄如此嚣狂,不禁火撞顶梁,勒马驰向前来,马鞭戟指崔万禄,“大胆匹夫,还不下来受死,你可记得当年谋杀未遂、悍然越狱的罪责?”
崔万禄仰天长啸,众官兵毛骨悚然。“原来是你个老不死的,在下正要找你算账,不曾想你自己找上门来,拿命来吧。”话音甫落,长剑一挥,一缕剑气突袭盖世尊。
盖世尊知道这几年来崔万禄武功必有精进,未料却是这般厉害,一里之外便能感受那凌厉无匹的杀气,急忙拨转马头闪开那致命一击。
虚无的剑气速度更快,一股无形的劲风扫中马腹,顿时断为两截,狂飙的鲜血冲天而起。
盖世尊无暇多顾,两脚一点,自马背上腾空而起,双掌交错,如一支离弦之箭直奔崔万禄,“大胆狂徒,暴敛民财,目无法纪,快拿命来!”
“无耻老儿,血口喷人!穷了我崔万禄,黄河水倒流!叫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崔万禄车转身形,长剑横扫,凌厉气浪封住盖世尊来路。盖世尊不敢硬接,刚才洞穿马腹的威力已让他惊惧。
盖世尊在半空陡然折转,身体凌空划一道圆弧,避开剑气,掌形不变直抵崔万禄面门。
与此同时几点寒光成梅花形劲射而出,与那剑气轰然对接,火光四射,气浪推天,消弥剑气于无形。
盖世尊自忖使出平生绝学般若雷霆神掌,定可一招致崔万禄于死地。
13、
两人甫一交接,盖世尊知道自己想错了,但为时已晚。
崔万禄的剑乃绝世宝剑,人剑合一已臻化境,剑气如金钟罩体且具凌厉杀气,盖世尊不但未伤崔万禄分毫,反被那旋转的剑气所迫,不能近身。
崔万禄避开盖世尊正面一击,反手一招仙人指路,盖世尊八尺身躯如一片风中落叶飘回本部兵营,气喘不止。
盖世尊臭骂不迭,喝令兵士,放火烧房,搭人梯攻府。
众兵士还未动手,崔万禄一声长啸,长剑一卷,剑气如千层气浪扫落众人兵器,在巨大扭力作用下,揉成一坨废铁飞落河谷。
众士兵骇然色变,不敢近身,放弃了进攻。
盖世尊见大势已去,急令士兵后撤,狼狈而去。
盖世尊知道自己无力对付崔万禄,遂将此事上报湖广布政使司。
最后此事惊动皇上,皇上细察案卷,认为此案存在误判,案卷描述与事实不符,遂下圣旨,免除崔万禄的处罚,并鼓励他带动乡民经商,搞活经济,开荒种地,为本朝农业经济发展做出贡献。
自此金花洞里归于平静。
14、
转眼之间,崔万禄的儿子十八岁,女儿十六岁了,两个孩子都请了当地最有名气的私塾教师在家读书、写文章。
天庭王母娘娘好几天没见到自己的六女儿,心生疑窦,传人来问,都说不知道。命令各路神仙四处搜寻,均未见到六姐身影。
王母娘娘情知不妙,这个六丫头从小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总不让人省心。
太白金星来报,“启禀娘娘,下臣走访得知,六小姐已于二十日前偷下凡尘了,也就是玉帝召开神仙大会那天。”
王母娘娘听后,气得浑身发抖,“这个孽障,果不出我所料,竟然走了她七妹的老路,爱卿可知六姐现在何处?”
太白金星趋前一步,说,“回禀娘娘,六姐下凡后,与地界郧阳府属竹山县金花洞,与一个叫崔万禄的小伙子成亲,如今生下一男一女,日子尚可。”
王母娘娘几乎晕倒,摇摇手,“快快来人!”
托塔天王应声而至,“娘娘有何旨意?”
王母娘娘道:“本宫命你即刻下凡,捉拿六小姐回宫!”
“微臣遵命!”托塔天王领旨,带着两个神兵跟随,眨眼间来到崔万禄府上空。
天空电闪雷鸣,乌云压顶,阴风怒号,飞沙走石。
天际空旷,传来托塔李天王阴鸷的喝声:“娘娘有旨,张六妹听清,因你私自下凡,与崔氏成婚,并育有儿女,违犯天律,限你半个时辰与家人告别,随我托塔天王回归天庭。不然,崔万禄府顷刻化为灰烬,他父子三人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钦此!”
崔万禄府内乱成一团,张六姐镇定自若,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崔万禄闻听天空声音,急拿宝剑欲与那神决一死战。
张六姐抱着两个孩子,伤心欲绝。“万禄,不可莽撞,来人正是托塔李天王,这事与你无关,他是奉母后之命,来招我回归天庭的。”
“回归天庭?那你是谁?”崔万禄错愕。
张六姐含泪一笑:“夫君有所不知,三十年前的那个雪夜,我和金花娘娘看到你的悲惨遭遇,实在痛心。见你孤身一人上了牛百湾苦练武艺,为家母报仇,十分感动,我和娘娘曾到过你的小草屋,探究你的生活状况。后来你被县令柳子业打入死牢,我们又设法救了你。”
崔万禄泪水盈眶,“原来你就是我曾经见过的六仙女?他们为什么要叫你回去,我们现在一家人过日子难道不是很好吗?娘子别走,让我去杀了那个天王。”崔万禄拔剑欲走。
两个孩子惊恐号哭,张六妹凄厉呼喊,“万禄留步!你虽有宝剑在手,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人神不同,我已经犯了天条,是逃不过的。我七妹当年下嫁董永,你是知道的,那是我们的宿命。”
崔万禄悲愤交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让他们带走,从此再也不能见面。”
一家人抱在一处,号啕大哭,感天动地。
15、
托塔李天王等得不耐烦了,“时辰已到,六小姐快随我等归天复命,不得拖延!”
崔万禄急奔屋外,对着天空声喝喊:“哪路神圣,在此撒野,要带走我家娘子,须过了我这一关!”
崔万禄说罢,迎空舞动宝剑,乌云尽散,山河动摇,托塔天王兀自岿然不动。
“哈哈哈,愚昧野夫,此等小技敢在大神面前炫耀。”话声未了,崔万禄一飞冲天,剑锋直指托塔李天王,李天王见势不妙,急挥铁塔,以无形气阻挡。
轰隆一声巨响,天王铁塔飞向九宵云外。
托塔李天王暗道不好,此子不知从何弄来如此宝物,神力非常,看来自己万难制胜,急急带领两个神兵升空而遁。
半路恰逢太上老君急急奔走,天王问:“老君如此匆忙,欲往何处?”
太上老君抚须大笑,“老夫专为救场而来。”
“哪位?”
“正是天王。”太上老君不做停留,“天王且随我来,待我收了那厮挖耳勺。”
托塔天王返身折回,“是那崔万禄手中剑么?威力非同小可。”
“正是。”太上老君已不见身影。
托塔李天王急急追赶,返回崔万禄府上空,只见太上老君掏出布袋,轻轻一抖,一道白光,如练飞出,势不可挡,径直缠上崔万禄手中宝剑。
崔万禄见势不妙,正自挥剑发力,无奈那剑再不听使唤,浑身乏力,手一松那剑化为绣花针大小,飞进太上老君的布袋。
托塔李天王顺势而为,紧急召回铁塔,塔身一晃,身在屋内的六仙女不由自主,翩翩起飞,一路哭喊,身影越来越小,最后被纳入铁塔之内。
太上老君与托塔天王哈哈大笑,化一道亮光消失在天际。
崔万禄与两个孩子,跑出门外,对着天空呼喊,渺无回音。
几欲疯狂的崔万禄,拿出兵书,扔在地上,高声痛骂:“都是这兵书惹了祸事。”
倏然,兵书化作一缕轻烟,飘飘荡荡,直冲燕子岩边的猪头峰,天崩地裂一声巨响,猪头峰上颏轰然坍塌,滚滚泥石流阻断山河,天空如决堤之海,乌黑的大水倾泄而下,瞬间整个村庄被淹没,一片汪洋,河水倒流至西康省。
猪头峰剩下半边猪下巴,仰望苍天,其形怪异。
那一夜,猪头峰对面的红楼观离奇垮塌,分崩离析,成了一片废墟,红楼观主玄静师太不知所踪。
16、
崔万禄用门板架着两个孩子,辗转逃出生天,流浪外省多年,及至去世后,儿子把他的遗骨带回金花洞,葬在石门公路边,至今墓碑清晰尚存。
六仙女被带回天庭后,打入问心阁关了禁闭,与七姐一墙之隔。
金花娘娘因暗助六姐下凡,违犯天禁,被贬凡间,以无形之身看守金花洞庙,护佑苍生。
金花娘娘庙香火旺盛,香客不断,当地百姓无病无灾,风调雨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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