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相望

父亲誉冠朝野上下，个中翘楚自然风流逍遥。我时常听到他人将我父亲夸赞成人间绝迹，天上少有的风雅存在。看到父亲偶尔流露出的忧伤，我总是天真的以为那是高处不胜寒的寂寞，直到那日我遇到了她。那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提到父亲，眼里没有仰慕，有的只是冷冷的鄙夷，我听到了一段被时光遮盖的关于父亲的情殇。作为父亲的儿子我原是该鄙弃那女孩的，可是她却让我窥到了父亲的一丝温情，一种人之常情。

第一章

十六岁的陈湘雅看着自己的粗钗布裙，看着眼前一堆洗不完的衣服，再看看自己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已然全没了少女手指那种纤细。一直以来贫穷的生活将这个谈不上美丽的女孩压迫的有些透不过气，她太急切的想要摆脱这种无穷无尽的窘迫，她不想再和三个弟弟、四个妹妹挤在一起睡觉，她过够了父亲每日里醉酒归来后对她们非打即骂，受够了继母指桑骂槐的刻薄。继母晚上照常没有给她饭吃。此刻坐在光秃秃的院子中，看着天空中零零落落的星辰，不知它们是否也会像她一样孤单无助。此时的陈湘雅突然就做了一个决定，她希望一切都会有所改变，自己再也不用饿肚子就好。

陈湘雅夹着一个破旧的包袱乘着月色偷偷溜出了陈家矮矮的院墙，陈张氏望着那抹瘦小的背影露出了得逞的诡笑。灾荒之年，贫苦人家凭心而论那家愿意多一张口来分那有限的口粮，更遑论后母当家的贫困人家。

陈湘雅依稀记得那年慕容辰去成洲的场景，前呼后拥好不热闹，粲然一笑深深刻入她的记忆。后母说她是痴心妄想，那如星月般灿烂的人怎能深入尘埃与她有所牵扯。她却觉得如慕容辰亲切的荣耀世家定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一路的乞讨与风尘，等她走到皇城外的时候已然是深秋，陈湘雅瑟缩着身体，裹了裹单薄的衣衫。一顶蓝色的轿子被人簇拥着向这边走来，陈湘雅来不及躲闪就被人退开“丐儿去他处讨要，莫惊了小少爷的轿子。”被推到一边的陈湘雅看看自己衣衫褴褛，甚至不如旁边的乞丐，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秋风扫起地上的落叶，轿帘掀开一角，那人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前方，陈湘雅张了张口，最终安静地退到了一旁。

第二章

风餐露宿对陈湘雅来说都不算什么，只要能够见到那慕容辰并得到他的垂青，或者成为他的丫头或者成为他的女人，最好不过成为他的侍妾，那么自己的人生也就算是攀上了巅峰。后母一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弟妹或者还可以借借自己光，混上个温饱或者小康，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她在慕容府前守了三天三夜，却始终没有寻到机会进入府内。饥寒交迫的女孩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冲动并不能带离自己脱离苦海。她漫无目的的走在京城繁华的街道上，待到夜深人静自己又要露宿街头，绝望在心中伸出可怕的爪子一下下挠着少女躁动不安的心。不知不觉她走到一处坍塌的房屋前，莫名欣喜，于是快步上前。突然她看到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蓬头垢面的从里面钻出来，警惕的看着她。

“喂，你是谁啊？你是这里的主人吗？”她探身上前，男孩愣愣地看着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快看，那个没人要的野孩子！”一群小孩哄笑着围了上来，不断地向男孩扔着石子。男孩大吼一声冲过去和那群孩子打了起来，陈湘雅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

孩子们一哄而散留下陈湘雅和男孩伤痕累累的躺在地上“我帮了你，你不能把我赶走？”陈湘雅试探着说。

男孩没有说话，慢慢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向里面走去。走了一段回过头冲陈湘雅笑了笑，陈湘雅立刻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跑了过去。

第三章

陈湘雅叫那男孩阿狼，因为他打起架来像狼一样凶狠。陈湘雅给阿狼讲自己的母亲的故事，那是一个没落小姐下嫁屠夫不得善终的故事。大约是觉得有些悲凉于是又讲自己的故事，讲来讲去反倒惹了自己一把眼泪。她摇着阿狼的手臂，让阿狼讲讲他的故事，阿狼甩开她的手“麻烦”便进了里间。

晚上，陈湘雅看着到处脏兮兮的被褥和屋里，心中哀嚎一声比露宿街头要好。阿狼指指唯一的一张破床，陈湘雅皱皱眉头慢慢走过去。

陈湘雅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些改变了，慕容府一时半会是进不去，这里还要住着，任由它这样脏下去终归不是她的风格。趁着阿狼出去乞讨，她挽起袖子兴奋地擦洗着。晚上阿狼归来，正撞上她在那里换衣服，阿狼红了脸退到门外，那陈湘雅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揪着阿狼的耳朵“这下你可是见过姑娘的身子了，真是便宜了你了。以后要是再敢偷看，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阿狼红着脸任由她揪着耳朵不言语。

“我的身材怎么样？不错吧？”陈湘雅突然凑过来低声说道“我其实也是个美人呢！”

阿狼更是不敢言语了，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陈湘雅却不再理他，转身出去看他今日都讨要了些什么。少女的香气让阿狼失了心神，他愣愣地站在那里许久许久，直到陈湘雅过来扯他去吃饭。

第四章

陈湘雅最近的日子过得的确是安逸，每日里阿狼出去乞讨或者帮工赚回一些吃食，她只需将家里收拾妥当，等阿狼归来便可。等到阿狼回来吃过饭，不是让他帮她捏脚就是捏肩，全然不顾阿狼是否劳累。这样的日子不就是她期许的生活吗，两人就这么悠闲自在地过着生活。

突然一日，陈湘雅心血来潮要出门走走，然后她看到了前簇后拥的慕容家的轿子。她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她和阿狼的家，看看这里再看看哪里，处处不如意，件件不称心。阿狼兴冲冲地捧着一只烧鸡，眸子中星星点点全是喜悦。她拂开阿狼的手“阿狼，我要过好日子，我要去慕容府。”陈湘雅装作没有看到阿狼那一点点暗淡的眸子。

慕容府招丫头，她兴奋地跑过去跃跃欲试，阿狼拉开她“我可以多干活，让你过好日子。”

她撇开阿狼“我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你干再多活也没有用。”

看着阿狼离开的背影，她心里酸酸的，可是转念又摸干了眼泪，重新排队。

晚上回去，两人都没有说话，她好歹梳洗了一下就要睡觉，阿狼端着那只鸡走了进来。她生气地拔了一个鸡腿狠狠地塞进阿狼嘴里，阿狼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惹得她一个白眼，顺手递上自己的手帕，两人相对一笑，似乎忘记了白天的不愉快。

自那以后，阿狼更是拼命的干活，每日回来又辛勤的忙东忙西，她看在眼里心里更不是滋味。

第五章

她是在阿狼出门的时候离开的，最后一次她洗了他所有的衣物被褥，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慕容府很大很奢华，她也很幸运被分到了慕容辰的屋里。日日端茶倒水，慕容辰或许早已忘记了那日成洲他扶起的女孩，尽管她此刻就在他身边。她恍然明白，原来慕容辰的笑只是对天下所有人的礼貌。那恍若明月的人，自然可以眫倪众生。

在慕容府她慢慢地胖了起来，她姣好的容颜逐渐如清水出芙蓉般展露。月末，陈湘雅领到了月例，她兴奋地跑过几条街，跑到阿狼那里。如初来时的狼藉，阿狼看到陈湘雅眸子中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如今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陈湘雅皱皱眉头“我不在，看看都成了什么样了？这是我的月例，给你花。”

阿狼不接，陈湘雅抓过他的手“我整日吃香喝辣，用不到这些钱，倒是你，快过冬了，买些棉衣棉被好取暖。”说完又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做了饭看看时候不早了，拔腿就要回去。阿狼拽住她“天黑了，我送你。”

陈湘雅捏捏他的脸，阿狼没有躲开“还是你最好，我有空就会回家来看你，你好好吃饭吧，我一会就到慕容府了。”

第六章

慕容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是在成洲他见到的女子。她日日为他端茶倒水，不曾展露笑颜。都道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许是那日成洲他扶起她的那一刻，他的心便倾在了她的身上，是那薄茧撩动了他的情丝，还是她闪动的眸子照进了他的心间。看着她日益美丽，身边的朋友打趣他守着如此美人不如趁早收房。他不是没有动过心思，只是多靠近一点就怕惊扰了她。

她不曾为自己置办过任何东西，他怕她念着家里，所以零零碎碎地不断赏着她。直到那日，青水河畔，她言笑嫣然地把一个男子的手拉过，把怀中的银子递给那人，亲昵地捏着那人的脸。清澈的天空中偶尔飘过几朵白云，他的心被揪了一下，疼痛蔓延五体百骸。

许是那日开始，他心中的恶念滋生，在他慕容辰的一生中从未有过这种耻辱。他轻易地派人打断了那人的一条腿，那日大雨倾盆，他焦急地在书房踱来踱去，她安静地站在旁边，如湖面一般平静，他却心急如焚。

隔日，她满脸泪水，跪在他面前乞求他救那阿狼一命。他伸出手，心中波涛汹涌，到口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阿狼认出了慕容辰的人。他惊恐地瑟缩着身子，慕容辰佯作风轻云淡“阿雅跟着我必是荣华富贵，而你命贱若蝼蚁。”慕容辰回头看到陈湘雅不可思议的表情。

终章

那日，天气晴好，陈湘雅扶着阿狼一步步走出慕容辰的视线。

后来的后来慕容辰听说陈湘雅堕入青楼，卖身养着那已然残废的阿狼。等到他寻到那青楼时已是人去杳杳，慕容辰自此再也没有两人的消息，他遵循父命娶了郡主。

渐渐地慕容辰成了朝野上下的风云人物，可是任是他得意如厮，却再也没有陈湘雅的一丝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