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之前从来未想过的关于年龄的问题，父亲已经64岁了。
父亲出生在一个非常贫困的家庭，他出生后不久，我的爷爷奶奶就去世了，他与我的姑姑是在我的祖母的照顾下长大的，父亲在十四岁那年，祖母因为病痛的折磨离开了人世。
后来的父亲与姑姑相依为命，感情也极好。上山砍柴，烧火做饭，小小年纪的他们，在那贫困的年代，受尽世人的冷眼嘲笑。
父亲喜欢忆苦思甜，容易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他常常跟我讲起他困难的童年，从而来告诫我，要自强自立。
我的姑姑在生第三个小孩的时候难产死了，死的时候30岁不到，那时候没有电话，姑姑的死讯是一个村里的人来告诉父亲的，据村里的人讲，父亲听到姑姑死去的消息，当场就晕了过去。
亲姑姑死了，父亲的至亲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经历了许多患难的父亲，经过熟人介绍，遇到了我的母亲，他们的结合，简单而淳朴，是，父亲，有了一个家。
我记事起，父亲就开始做衣服拿去街上卖了，父亲做的中山装，极好看，受到了村里很多人的喜爱，几乎每年过年的时候，家里经济条件好一点的老人，都会给钱让父亲做中山装。
我读书时候用的书包，都是父亲做的，父亲甚至在书包上绣上我的名字，因为怕跟别人的搞混了，只可惜，那时候的我并未好好珍惜父亲的良苦用心，甚至还嫌太土不好看而不喜欢用。
现在想想，真是好些愧疚。
我甚至还记得小学四年级之前，我的学费没有一次能按时交上的，因为那时候的经济真的太紧张了，在那个年代，超生的还得交罚款，交完罚款再交学费，想想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是件多少困难事情。
常常在快开学的时候看见父亲，穿着那双已经可以看见脚趾的解放鞋，带着早晨的露水，从家里来到学校，站在学校的校长办公室门前，一遍又一遍的在校长面前求情：校长，你就让我的孩子先进去听课，等过一阵子我一定把学费交齐。
多年后的我仍然记得，当年的父亲的模样，就特别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校长面前求情与许诺。
也许是父亲对经历的苦难太深刻了，以至于他深深的意识到，要让我们多读书，在他的意识里，就一句话，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因此在我们家，读书厉害的也格外的受到重视，比如家里的二姐。
我也还记得，我小学时候的作文有两篇上了报纸，那时候的父亲，欣喜的仿佛是一个孩子，乐的合不拢嘴。
我记忆里的父亲，一直都是忙个不停的。
父亲曾经有几十年的光阴里，靠着卖面包养家糊口，把我们四个子女抚养长大。
在那个年代，也没有钱买机器代替手工，常常是第二天早晨要拿去街上卖的面包，在隔天的凌晨就要起床开始忙活发面之类的。
常常是在下大雨的天气里，村里的人早已经不出门，父亲早早的起床，收拾好东西，把两箩筐面包放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摇摇晃晃的出门。年幼的我站在家门前看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殊不知，骑着自行车的父亲，还没有到村口的公路，衣服什么的都已经湿透了。
三天的时间里，有两天时间，父亲要去街上卖面包，剩下一天的时间也从来未见他空闲着。下雨的时候，父亲戴着斗笠去田里，把已经没有用的稻草铺到田里去当作肥料，因此，家里的庄稼也长得格外的好。
父亲就这样坚持了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几十年如一日，从来未见有任何抱怨，只是一心想着把家撑起来。
那个时候，父亲甚至去很远的地方开了荒，种上了稻谷，那稻谷的收入在一定程度上补贴了家用。
后来的后来，想不到的是，一辈子好强，一辈子勤劳不停歇的父亲，中风了。
父亲中风是在2014年的时候，事情的起因是原本他就有高血压，但是想着省点降血压的药钱，于是不顾医生的叮嘱，悄悄的停止了服用降血压的药。在一个天刚蒙蒙亮的早晨，父亲出门干活，瘫倒在了公路上。
所幸父亲被人及时发现，送进了医院，无奈那时候也没有很深的意识，父亲在乡镇的医院治疗了一个多月，出院后的父亲虽能简单的料理自己，但是却不能像从前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父亲走路要依靠拐杖之类的辅助才能放心走。
去年的春天，父亲过生日的时候，我回了趟老家，中午准备休息的时候，我看见父亲在炮台前锻炼。只见行动不是很方便的他，腰有点弯，一只手扶着炮台，一只手撑住一张椅子，慢慢的走着走着，他走的很努力，我在窗户看他的背影，弯弯的，在二月的空气里显得寂寞而惆怅，我突然心疼的掉眼泪：要是父亲身体像年轻时候该多好！
父亲渐渐变得多愁善感，有时候他又惆怅自己不能像往常为家里出力，于是他的烦恼便渐渐多起来。
想想从前，父亲可是家里的顶梁柱，什么事情都是他在支撑着，现在的他，不能为家里出力，觉得反而还要让家人劳累操心着，想想他的心里有多苦，也就只有他知道了。
父亲老了，从前那个有满头黑头发的他，已经老的全部都是白头发了。加上中风后他的身体大不如以前，一个小小的感冒便会把他折磨的够呛。
从前的父亲腰杆笔直，下雨天也拦不住他，拿着干活的工具就出门了，现在的他，哪怕是天气晴朗的时候，我们也不太放心他在家门前走，因为，怕他会重心不稳，会摔倒。
是的，父亲就这样渐渐的失去了应有的快乐与自由，我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也无能为力，四个子女都不在身边，想来留着他与母亲在乡下相互守着寂寞的年岁，真是揪心。
父亲渐渐变得客气起来，比如打电话的时候，讲着讲着他就会来一句：不讲了，电话费好贵的！这个时候我通常会安慰他：不费钱！这是短号，你想讲多久就讲多久！
可是父亲还是常常为他已经不能为家里做贡献而感到自责，比如，他常常会念叨：要是我还能做生意就好了，起码可以帮补些家里的。
父亲也渐渐变得越来越省，怕给家人添麻烦，不想浪费一分一毫。家人说的多了，他也渐渐有一套他自己的理论，我们是说不过他的。
父亲就这样渐渐老了，苍老的速度远远超过了我们子女接受的速度。
而他现在最大的期望就是看到后面的几个子女成家立业，他的良苦用心，跟很多的父母一模一样。
突然想起李健《当你老了》里的歌词：当你老了，头发白了，岁月昏沉……
嗯，想父亲了，愿父亲平安健康，足矣！
(齐帆齐写作课第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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