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下地偷懒,我发现了那个破窑洞,从而发现了新天地,一个绝无仅有的体验冲刷着我的头脑,洗涤着我的心灵。若说我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样子,大概根儿便在这个时候种下了。
那个时候,我还纳闷,为什么我家最远的一块地是在后渭河,而且地块还那么大,大得得需要好几天才能忙完一季的除草,播种,收割等农业操作。在毒辣的太阳地下,成天成天地弯腰低头劳作,那是很折杀人的,尤其是我,那是万万干不来的。
每当我硬着头皮干了一阵子的时候,就不管大人下的命令,果断跑了出去,去岸边转悠一圈,去河沟底踢踢石子,荡荡水,再或者去上山,不为了什么,就觉得上山本来就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在你逐渐爬上山上的时候,你脚所触及,目之所及,身心之所感受,都是不一样的,即使是山脚,也会碰见几株结着紫黑色小果子的天茄子,一种草本植物,整体绿色,唯独小果子酸酸甜甜的,我喜欢吃,但是这种天赐的美味可遇而不可求。小口喘着气爬到山腰,偶尔还会看到几只落荒而逃的兔子,灰松鼠之类的,有趣的很。等耐着性子流着大汗终于爬到山顶,那种天下所有,尽在眼前,皆在脚下的感觉真的很不同一般,一方面,目光所及,都在脚下,一种唯我独尊的自豪油然而生,另一方面,自己与面前的山峦,河谷,田地比起来,还是渺小的很,一种敬畏之心也随之而出。爱爬山的人一般都不会偏激,他们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或许,这就是大山磨砺下的心性吧。
每当我被大人拉着去下地的时候,我总是问去哪儿,废话不多说,只问这一句。若是近处,我自然啥也不说,磨磨蹭蹭地背着镢头跟在大人后面。若是向后渭河这种需要走近一个小时的山路,我总是会想出各种各样的借口,摆脱掉下地的重担。比如我要写作业,明天要交了,大人还是很重视我的学业的,农活再怎么繁重,遇到我们的学习总是要让步的。再比如我一皱眉毛,做出难受的样子,谎称自己感冒发烧了,这也十有八九会奏效的。但这次大人看我脸红脖子粗的,说什么也不看我的两处眉毛如何奇迹般地揪到了一起。我只好极其不情愿地跟在大人后面,一路上一声不吭,只是低头看着疙疙瘩瘩的土石小路,听着吧嗒吧嗒的走路的声音,偶尔遇到同行的排子车,只好挪到一边,让他们过去,随后看见一阵阵的黄土飞扬,我们只好掩鼻而过。什么也阻挡不了大人下地的脚步,除非下雨落雪,发大水,火山爆发。
每当说去后渭河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是从那天偶尔看到了渭河的真名字的时候,家里有一本《唐诗三百首》,忽然翻到了贾岛的《忆江上吴处士》
闽国扬帆去,蟾蜍亏复圆。
此地聚会夕,当时雷雨寒。
兰桡殊未返,消息海云端。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这两句一入眼就印进了心里,再也忘不了了。不只是最近才发觉这两句中蕴含着的意境美,而是那时感觉似曾相识,熟悉得很。有些时候,某些巧合不是真正的毫无联系鬼使神差的碰巧,而是你的记忆你的命运之中的冥冥注定。
那个时候,我们家没有牲畜,因此也没有排子车之类的代步工具。我们只好走着去下田,走着回家,光是来回,就浪费了两个小时。更因如此,我是一万个不想去后渭河那块五亩地的,尽管那里有最美的风景,最高大的山,最意想不到的奇遇,还有最悠扬最懒散的羊群。 每当我干活干累了的时候,我就挺胸抬头看着河沟对面的低矮的山坡上,点醉着白色,黑色,花色的点点,它们如同草绿色天空上悠悠荡荡的白云一般,自由蠕动着,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你一眼望去,它在这,等一忽儿,它又跑了好远好远,自在随意。若是没有对面穿云裂石又古朴悠扬的吆喝声,我真的会以为那是一块块石头,只不过是会移动的石头。
这次,太阳早就升到了高空,它毫不顾忌地挥霍着它的威力,近乎直挺挺地照射着大地,晒得玉米叶子都软了下来。我和我娘钻在玉米地里面除草,而我在里面实在受不了了。玉米地里虽然免了太阳的直接照射,却更加闷热,密不透风。我弓着腰,大汗淋漓,汗如黄豆,在玉米叶子中间穿行,胳膊被叶子也割下了好几道血痕,我忍了很久很久,但在锄倒一株大草以后,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拖着家伙儿走到低头,把锄头狠狠地一摔,借口屙屎,跑了出去,朝着河沟的方向走去了,不理不顾我娘的独自抱怨。
我顺着往河沟的方向,往下走,走到不知是谁家的田地,我走了进去,不为什么,只是觉得这块地我还没有去过,感觉陌生,自然有一种探险的意味。一般的田地的上岸很低,一眼望到底,没什么好看的,而这块地的上岸却尤其高,高达五米,那着实很不一般了。远远看去,它的上岸最里处有一处青草横生的地方,青草之间好似还有依稀可见的几片黑色,我怀着探险的心思,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慢慢用手拨开一人高的青色的蓬蒿,逐渐看清楚了隐藏在里面的景物,原来,青草所隐藏的竟然是一处山洞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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