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程远

文      杨丽蓉      写于2019年8月27日凌晨

       

遇见程远

          有人说，一见钟情的几率是十万分之一，而遇见程远的那一刻，我发现，我幸运地成了那十万分之一。

        那是个周日的午后,春日的阳光透过干净明亮的玻璃橱窗,一盘盘精致可口的蛋糕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我推门而入,从门口的架子上取下餐盘,再慢慢挪动脚步,寻找我钟爱的糕点。

        “请问您是在这里吃还是打包带走?"略带低哑的浑厚男声穿越我的耳膜,我愣了一下,心想那个声音尖细的女服务员上哪儿去了?

      "打包吧！"我抬眼打量着他,二十七八岁左右,高大而帅气,笑起来的时候眼晴眯成一条线,嘴角上扬,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我有点眩晕的感觉,有如梦境一般,似曾相识。

        我早过了花痴的年月，但又比同龄的女子更傻气——我相信所谓的爱情,坚信等我的那个人始终在那里等我,然而,等待是如此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抓狂。

      公司的午餐总是那样不尽人意,猪肉上的毛看起来触目惊心,青菜里的虫子让胃里排山倒海,小雅笑嘻嘻地看着我,“佳佳姐,没事,虫子能吃的，绝对是健康的。”

        我看看她,青春洋溢的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正是对一切都充满了热情的年纪。而我，二十五了,还是老样子,坐在前台接待的位子上,接部就班地工作着,每日重复着前一日的工作,不思进取好像很符合我的个性。

      一天中午,我正支着胳膊打盹,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一抬头,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到前台，我愣了一下,马上恢复职业般的笑容,

      "您好！请问,您找哪一位?"

      "我找张总。”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从裤袋里掏出纸巾,递给我,并用手示意我脸上有东西,我一惊,下意识地一擦,是口水！

          我的天！多么丢脸啊！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张总？他这会儿不在公司,要不,您两点半以后再过来。”我不敢再抬头看他。

      “其实,我也只是过来他的办公室取点东西。”他的嗓音很特别,更像北方人的口音,却又有些低沉,让我又忍不住看向他,

        “这…要不我给张总打个电话吧？您先坐一会儿。”

        “好,谢谢！" 经过确认,张总要他帮忙拿一份资料,然而我多少有些诧异,张总有秘书有司机,干嘛要他来取文件？我带着他上了楼梯,去往三楼的张总办公室,小雅从楼上的洗手间下来冲我做个鬼脸，我忍不住笑了笑。

      一侧头，发现那人也在笑，终于到了张总办公室,我本来可以站在秘书室的门口等他,但又有些不放心，只好跟着他进去,他掏出钥匙,开了办公桌后面的文件柜,看了一会儿,取出一个文件夹,又锁好柜子。

      我这才明白,张总肯定与他很熟,要不然也不会把文件柜的钥匙给他。看他走过来,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赶快转过身，“其实我们见过的。”他在我身后轻声说。

        我疑惑地转过头看着他，他笑了笑，“你忘了，一小时之前我还卖过面包给你啊！还有，公司的周年庆上，我们还同桌吃过饭。”我这才想起来，难怪总觉得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我默默地送他离去，坐在那儿发呆。小雅向我打听他的身份,而我也正纳闷他的身份。张总是我们老板,他只有一个女儿,而且一直呆在国外,难道他是他的女婿?这样一想,心里不禁豁然开朗，小雅却插话道:“先不说张总了，张总女儿能看得上一个开面包店的？”

      “开面包店怎么了？不挺好的嘛！”我愤愤不平道。

      日子就这样，在我和小雅的吵闹中度过。又过了些时日,那人又出现了。

      那一日,我正忙着钉那些复印资料,准备送去会议室。张总回了公司,后面跟着程秘书,还有那个人,他似笑非笑地着看我,我突然想起自己那日口水满面的样子，心里不禁一惊,又低下头去。

      不过那日之后,我终于弄清他的身份,他叫程远，是张总的外甥,也是我们新来的副总。多少有些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据说是因为张总的宝贝女儿不肯回国，只得考虑让他接手公司。

        公司里突然来了位帅气的副总， 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就连小雅也时不时地往三楼跑。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冬日。一天,快到下班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我没有带伞,把风衣帽子往头上一套，快步往家里跑。

        在这个城市里,我的父亲和母亲离婚后再婚,母亲去年生病去世,最好的闺蜜嫁到广州,和我要好的小雅有了男朋友,同学也少有联系……我以为我早已习惯了,那一刻,我却如此落寞。

        "叭—叭"有人在我身侧按喇叭,而我置若罔闻,

      "林佳！林佳！"居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停了下来，车里的人已摇下车窗，"上车，我送你回去！"他发出命令,而我却犹豫着。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自己下了车,把西装外套脱了,顶在我头上,

        "怎么,嫌我的车不好？"我第一次那么近地看着他,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光洁清明的脸上,充满阳光的味道,似笑非笑的眼睛正倒映着我的面容,我就那样静静地凝视他,心却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我赶紧跳开来,走过去开了车门钻进去。

      公司到我家只有两站路，这也是我舍不得换工作的理由之一吧！很快到了我住的地方,我对他说谢谢,正犹豫要不要请他上去坐坐,又觉得不妥,话到嘴边赶紧咽了下去,

        “回去多喝点热水，小心感冒！"我点点头，目送他离去。

        有了这样的经历，心里多少有些不安。闺蜜说，现在的男人都爱演灰姑娘的桥段，把你追到手，又把你一脚踹飞，哭都来不及哭……

      小雅说，佳佳姐，我搬到你那儿去住吧，每天跟你一块走路回家，程总要是送你回家也把我一块儿送回去。我忍不住骂她一顿，小小年纪心思不正。

      我一文员，他是副总，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呢？

        然而有一天，他突然用公司内线找我，说有事相商。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去到他的办公室，他说他的面包店差一个店长，他觉得我很合适。

        我愣愣地看着他，开什么玩笑，我什么都不会啊！

        “你可以学啊！我也可以教你。”他笑着看着我，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我很想拒絕,可多少有些不舍,毕竟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我想每个女孩子都会有那样一个美好的憧憬，开一家花店，或是咖啡店，书店什么的，面包店也不错，让客人吃上自己亲手做的糕点，那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就这样，我成了“遇见 面包店”的店长，其实，确切地说，应该叫学徒。我每天最早一个来到店里，最后一个离开，当然，程远每晚都会来接我，然后送我回家，他的车停在门口不远的路边上，我一抬头就可以看到。

        他说，女孩子晚上十点以后一个人回家不安全，而我，也欣然接受。

      那是一段很快乐的时光，每天可以学到新的东西，拿着店长的工资，还有专车送我回家。闺蜜说我走了狗屎运了，小雅也打趣说，终于可以为我松一口气了，因廿她一直以来，一直很怕我太古板太傻气嫁不出去……

      我说这可能是因为老妈在天上保佑我呢！

     

遇见程远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一转眼，又是一年秋天。

      我的生日也在秋天，那一天我休了一天假，小雅陪我闲逛了一天，吃了晚饭才回去，我送她上了公交车，再慢慢走回去，却看见程远的车停在楼下。

      “你今天没去店里？”他摇下车窗问我。

        “我虽然是店长，也是可以休息的啊！”我以为他是要责怪我偷懒，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想什么时候休息就什么时候休息！”

          看他一本正经地说完，我忍不住笑了。

          “上车吧，我请你吃晚饭。”他笑着看着我，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有些懊恼地说:“我刚吃过了！”

        “看在我当了这么久的司机的份儿上，你再陪我吃点呗！”

        话说到这里，我也不好再推辞，想到家里还有今天做晚饭剩下的食材，“要不你上我家吧?我做饭给你吃。”

        他冲我一笑,下了车。我的厨艺不算精湛,一两个人的饭菜也还对付得来。他打量了一下整个屋子，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我,

        "你家里,就你一个人?"

        "对啊,我从小和妈妈长大的,她去年去世了……"我小心翼翼地切完土豆丝，没有回头看他。

        "对不起！我…我家里可热闹着呢,有我爸妈,姐姐姐夫,还有我外甥。"

        我忙着搅鸡蛋,沒有答话。

        “如果我以后结了婚,也会搬出来住,人多太吵了！"我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脸上却有点发烧了,我想我又想多了。

      我做了一个西红柿蛋汤,芹菜炒肉,酸辣土豆丝。他一直在一旁看着我,时不时说些关于他的事。

        吃饭的时候,他看了看我,迟疑了一下,又说:"做我的女朋友吧？好不好？"

      我全身如电流击过,僵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吓到你了吧?其实第一次在公司的年会上见到你,我就记住你了！"电光火石般,回忆穿过脑海,往事一幕幕在快速回放。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

          惴惴不安地看着他吃完了饭,他帮着我收拾碗筷,而我却思量着如何回复他。我不是贪慕虚荣的女子,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只要能疼我爱我一生便已足够,父母的婚姻给我留下太多阴影,让我不敢有奢望。而那一夜的我,注定失眠。

        然而,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我出去倒垃圾，发现他的车不知为何停在路边,我好奇地走过去，他探出头来，

      “走吧,我带你回家吃饭！"

        多少有些吃惊,还没交往就要见父母了?然而那口气强硬得不可商量,回家二字触动我的心弦,如魔力般牵引着我上了车。

        他飞快地帮我系上安全带,笑着凑过来说:"别怕,一切有我呢！"他温热的鼻息在额前萦绕,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我反而紧张得要命。双手不知往哪儿放，手心也冒着汗。

        果然,他的家里很热闹,他们似乎早知道我要来,都在客厅候着,程远牵着我的手走向他们并一一作了介绍,他的父母很温和,姐姐姐夫很有礼貌,可我的手心却依然沁着汗,他姐姐的儿子阿宝拉着我说:"舅妈,你什么时候和舅舅结婚啊?生个弟弟给我玩……"

        我脸刷地又火烧火燎起来,而他们也忍不住大笑,"你这个小鬼头,别吓着人家了！"

      程母笑盈盈地在我耳边低声说:"佳佳,我家程远是个木头,你多担待着点啊！"我点点头,程远笑着看着我们,

        "妈,又说程远坏话了吧?可以开饭了吧?"程远姐姐笑道。

        一家人围在餐桌前,你一言我一语，其乐融融…… 饭后,程远带我去他的房间,看他的相册,他的奖章,他的书柜,我第一次走进了一个男人的世界！

        "佳佳,过来！"程远坐在床边,招手让我过去,坐到他身旁，

        “佳佳,我们结婚吧?"我心跳如鼓,却一脸鄙夷,"你连束花都没送过,就想一步登天?"

      "好好好,我错了,我一步步来,好不好?"我低头笑了,他却凑过来吻我……

        那个周末的午后,我带着程远去了母亲的墓地,郑重地告诉她,我终于找到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了，程远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把我拥进怀里。

        那一刻,我闭上眼睛祈祷,愿母亲保佑我和他,一世安好！

        第二年的五月,我终于嫁给了程远。蜜月归来,程远带着我去了C市,到他舅舅的分公司担任总经理,而我也夫唱妇随,成了那里的行政部主管。

        我以为我的一生就此尘埃落定,然而世事难料。

       

八月,程远去国外考察归来,他乘坐的飞机失事,程远不幸身亡！得知这个噩耗的时候,我已怀孕三个多月,悲痛不能自已,他父母把我接回了重庆,待我如己出。而我,沉浸在悲伤里,不能醒来……

        "佳佳,过来！"程远如磁力般的声音一次次拉我入梦境,我相信他还活着,因为他笑起来的样子实在太迷人,让我久久无法忘怀！

       

遇见程远

        一年后,我带着女儿小小又搬回我原来的住处。好多次,我带着小小走到那家蛋糕店的橱窗外,久久不肯离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相信他还活着,小雅说我傻,我觉得我最幸运了,遇见程远,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无论是生是死。

        三年后的一个春日的下午,如往常一样,我去蛋糕店买面包,然后去幼兒園接女儿。春日的阳光透过干净明亮的玻璃橱窗,一盘盘精致可口的蛋糕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我推门而入,从取盘子的架子上取下餐盘,再慢慢挪动脚步,寻找我钟爱的蛋糕，

        “请问您是在这里吃还是打包带走?"略带低哑的浑厚男声穿越我的耳朵,我猛地抬头,程远那张熟悉地脸映入眼帘,我揉揉眼睛,正要再看他,他却绕过服务台,冲我缓缓而来,而我全身颤抖,眼泪无声而落,

      "佳佳,过来！"他的笑容依旧,嘴角上扬,露出洁白的牙齿,我猛地扑过去,他忍不住一声闷哼,颤抖的身体紧紧地拥住我……

      原来，这三年来,他从最初的失踪,到重度昏迷,然后在国内外的医院接受治疗,做了二十多次手术,双腿装了假肢……而他直到联系上他的家人那一刻,都不肯告诉我他还活着,只为了让我能遇上更好的人,拥有更好的生活,可是,他终究还是重新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和他一起去幼儿园接小小,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那一刻,我觉得上天对我真的很好,我终于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不管在什么时候，也不管在什么地方，总有那么一个人，在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