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
三荒巨变
在土灵的眼中,三荒之地在漫长的时光里,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又或许,它恒久地存在与三荒之地的每一寸土地之下,能够洞悉这里任何一个细节的变化,屹立如山的它对沙沙作响的枯草间游走的小兽、挺立的白桦林中鸣叫的秋蝉、泉水形成的水塘上幽绿色浮萍,甚至还未断气的战马、垂死状态的武士都没有丝毫兴趣。
巨大土灵望着远去的骑兵,一直看着他们消失在荒原的尽头,才抖动身躯,放出几百个灰褐色小家伙,继续寻找失落的绿色豆子。
据离虎猜测,这些绿色的豆子可能是三荒之地的生命之源,对于大地的平衡似有极其重要的作用,又或是这种豆子关乎巨神之神的伟大计划,是必须保留下来的圣物。至于为什么这些豆子会寄生在沙柳树的根部,只有天知道。
收集完所有的豆子,这些小家伙立刻返回土灵的身体。
土灵终于扭头看了看四周的情况,又仰头看向蔚蓝的天空。如两潭旋转着的碧泉般的巨大双眼,似乎一直看到了宇宙的深处。
它注视了天空好长一段的时间,似乎在下着什么决定,然后就像一滩融化的巨型泥块,慢慢地无声无息地摊开,渗入地表。
目睹了这一切的贤城全军都屏住了呼吸,见证者千古难遇的奇迹渐渐地消失在荒草之中。
当一切归于常态,贤城军人和胡商们都松了一口气,甚至放松了所有绷紧的神经,连秦璋和离虎都下了战马,一屁股坐倒在地。
所有人都不说话,只是安静地享受着脑中一片空白心里平静如水的状态。
阳光快近中天,又开始热辣起来,沙柳树在起风时沙沙做响,空气中丝毫没有血气的味道,连秦璋都感到奇怪。
秦璋看向身边的将士,战士们亮银轻钢甲上胸前嵌着的贤城青铜花纹在阳光下闪着金色光芒。这精美的青铜浮雕片准确而又简约地分三个层次打造出高大坚固的贤城城墙上旌旗飘扬,城墙守护着楼阁鳞次栉比的繁华都市,城中央建在均山之上的圣人阁庄严大气高耸入云。
可秦璋所聚焦的这位战士甲上的青铜浮雕被利刃所损,一道斜切的刀痕把贤城分做了两段。
秦璋突然警醒,战事虽然停止,可西镇还在远方,危险随时会降临。
他敏感地感觉到有人正在暗自观察他,本能地且准确地回望过去,正对上魏宪如刀锋般细长双眼里投射出来的光芒。
将军,下一步计划如何?魏宪语气平静地不带任何情感。
秦璋内心一阵惭愧,暗责自己竟在片刻见恍惚了心身。
他思索片刻请示离虎。
离虎正擦拭刀锋,头也不抬地马上回答道:北沙拓不足虑,巴赫拉被重创远走,暂无威胁,将士们与胡商也太劳累,暂时休整半个时辰再出发。
秦璋走近离虎低声道:巴赫拉能从啸风峡东面出现,此事极不寻常。
离虎极为平静地低声道:西镇出事了。
秦璋没有接话,等着离虎说下去,可离虎擦好双刀竟坐在地上盘膝养神不发一言。
离伤走过来一抱拳赔笑道:将军,暂时休息吧。
秦璋深知离虎身为威震中土的名将,虽然暴烈凶猛却不是鲁莽之辈,当下一抱拳,向全军下达离虎将令。
秦璋布置完毕,遂将盾牌卸下做枕,深吸一口气,索性睡了起来。
战马的焦躁不安,打破了这持续了一刻钟的宁静,惊魂初定的人们立刻火烧屁股般跳起,纷纷上马,手持兵刃,惊慌而又恼怒地向四周查看敌情。
秦璋一拉战马,飞雪人立起来,静止不动。他脚踩马镫站立起来迅速的观察四周,却丝毫未见到任何来犯之敌。
离虎叫道:他妈的不好!莫非是土灵来收拾我们!?
经他这一提醒,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脚下,可过了很久,除了战马依然焦躁,却没见到脚下的土地有任何变化。
战马都是极敏感的生灵,若是察觉到威胁来自何方,就会立刻向相反的方向跑动。可此时这几千匹战马只是不停的原地躁动,并未向任何一方奔跑。
威胁明明已经发生,却不知来自何处,这才是最可怕的。
久经沙场的离虎也没了主意,索性大喊道:全军!回西镇!
护住胡商的贤城全军立刻全速向啸风峡赶去。
战马依旧是惊恐发抖,脚下却没丝毫犹豫,按照主人要求的速度向东奔跑着。似乎它们只能感知到有巨大的危险将要发生,却也和人类一样,完全搞不清楚这让它们感到恐惧的到底是什么。
谜一般的恐怖气氛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感觉像无声的闷雷在身体里由内而外地发出来,似乎没有任何声音,又仿佛声音巨大无边,压过了所有的声音。
无声却无比大的声音。
连秦璋也被压迫的无法自控,终于发出一声大喊来对抗这恐惧。
可是他明明发出了平生最大的喊叫,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秦璋惊骇到了极点,他看向四周,几乎所有的人和战马都变成了聋子和哑巴,发不出任何声音,亦听不到任何声音,在死一般寂静却又被无比巨大的声音所笼罩的梦魇中,歇斯底里地疯狂呼喊和嘶叫,拼命地奔跑。
秦璋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一定是敌人施放的魔法,一种只有传说中的魔族才能拥有的黑暗魔法。
他握了握抓住缰绳的双手,发现力气还在,眼睛观察着飞驰而过的事物计算速度,感觉除了听觉之外,身体一切该有的反应都在。
身体的自信让他渐渐克服了恐惧,他开始稳定心神,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啸风峡,思考要怎样才能破除这该死的魔法。
看着逐渐接近地啸风峡,他才意识到魔法的可怕,不但听觉被干扰,连视觉也开始出现了问题——横亘几百里的啸风峡似乎有了生命,正在快速地从升高!
不断破土上升的啸风峡一面升高一面破裂,小山一样巨大的黑色岩片、石块从岩体上轰然落下,砸的尘土飞扬,中间的峡谷口更是石雨纷飞,已经无法让人马通过。
不仅如此,大地也似海浪般从啸风峡的方向由东向西波动,人马都难以控制身形,整支队伍乱作一团,完全溃不成军。
秦璋和飞雪也处在摇摇欲坠的情势下,可他还是清醒地告诉自己:好厉害的魔法,这虚假的幻想几乎可以乱真!可这不是真的!没有任何魔法能让啸风峡从地上升起,绝不可能。
绝不可能——秦璋嘴里大喊着,竭力调整着身形,对抗这虚幻的真实。
不可能的幻象还在继续,所有人都在超越了认知范围的恐惧面前彻底崩溃,骑士摔下了战马,战马瘫到在地。
秦璋眼看着拔地而起的啸风峡已经遮蔽了接近正午的太阳,终于绷断了神经,和普通士兵一样,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感觉,与飞血一起瘫在波动如海的大地之上,像一块破碎的船板,任由着潮水随意带动。
波动愈来愈大,已如巨浪一般,把能够掀起的事物都抛到一丈多高的空中,包括埋伏在高草丛中的一群女人。
秦璋正惊讶怎么没发现近处竟埋伏有人,一面被抛起贤城方盾已呼啸着飞了过来,被他双手挥棒格开,竟震得虎口发麻!他还来不及惊疑,一支旋转的长剑擦过狼牙棒几乎在同时劈面而至,力道大得像被一个高手用力抛出。
他挡不住避不开,硬是一侧头撞了过去。
秦璋百战成神,能人所不能,利用异常光滑的圆盔,已一个刁钻的角度在剑刃劈到之前擦上了剑身。
贤城锋利的轻钢长剑削去了头盔的一片,贴着头皮飞了出去。
秦璋这才在电光火石间调整在空中已经开始下坠的身形。
飞血战神都如此狼狈,其他将士的境遇更加惨烈。
饶是秦璋功力奇高,在地动山摇的大力连续袭击之下,心身都已接近失控,终究是没法控制身形,摔在飞雪的旁边。
一同落在飞雪旁边的还有一个摔得还不算很狼狈的劲装女子。
飞雪嘶鸣着挣扎,竟没能站起。秦璋摔得七荤八素,强提一口气站了起来,摇晃着走到飞雪身前,用力托起飞雪。
在主人的帮助下,飞雪打着响鼻,喘着粗气,终于站了起来。
这时秦璋才发现大地已停止震动,而他也回复了听觉。
马嘶声和人的呻吟声不绝与耳,被抛弃一丈高的人和马有很多都受伤不轻,更有一部分人和马直接丧命。
秦璋去看身边那位刚刚站起的女人,只扫了一眼就脱口而出:你又来捣什么乱?
这身穿黑衣劲装的女子一抹脸上的灰土,露出美艳惊世的面容,秋水般的双眼却瞪了秦璋一眼,径直走向那些摔下来的女人。
秦璋也不去理他,指挥侥幸生还的将士,救治伤员整顿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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