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我因课程的缘故,便不得已提前几日回了学校。当我在H市西站下火车的时候,天色已见乌青,一轮明月正高悬在空,月光洒落,流走周身的拉着行李的旅人个个面色苍白如纸。
离去至归来,又再离去,反复间的情愫已莫能言说。只听林花谢了春红,确实太过匆匆。但就秋意才至的时节,终归还见不得凋殇之感慨。在我乘上火车的那时,苏城的雨仍旧流连忘返,而及至近日北方也常见阴雨绵绵了。这雨夹杂在夏秋的交替,说不得它是夏日的喜雨或者秋日的悲雨,但那雨中的凉意却已颇有刺骨的势头。
只是八月的风还未吹得尽兴,九月的步子早早准备着接替。我在H市待了十多日,伴随一道的只剩下雨后的碧蓝如洗的天,以及清澈的空气和地上的雨被蒸殆尽而留下的干涩味道。有时我亦偷空走在校园的路上,两侧的杨柳仍着翠色。北方的秋是短暂的,趁着夏冬之间未及醒觉的某一个瞬间,仿佛造物主的魔力点染了落叶纷飞似的。
在这条纵横交错的路上,我也曾走过自己的三年;往后的日子,路延伸至无尽头处,然而路边的杨柳呢?
落木萧萧,杨柳依依。
离去。归来。复再离去。唯有眼前的一只苍蝇绕着头顶飞过了整整一圈。若是无处可逃,或待满面尘土,我仍在重复。恰如这夜,我趁着月色的遮掩回到H市,却又在另一片夜色中缓缓驶离;我乘坐不同的火车,去往不同的方向,却唯独相逢于这片共同的冰冷的夜幕。莫非这亦是缘分使然?如果命运之书早已注定我的归来与离去,又是否为我准备好了接受这份离愁的力量呢?
秋已至。秋风萧瑟。秋雨微凉。
火车停下在M市车站,大约凌晨四点多,天微亮,一路放眼之下尽是玉米地,随之便有山,便有房屋,人烟却依旧单薄。下了车,凉意袭来,而就在两个小时之后我将踏进N高中的校园。只是对于这幕开场,我的回忆到此戛然而止了。甚至于之后的记忆也愈渐苍白,如我来时的天色般,阴云沉重,苍茫如梦。
恍惚间我又望见那座站着离我家不大远处的小山丘。每至无所事事之际我都要倚在窗前隔着一层纱窗朝它望去。纵横的纱窗间,那山、那世间,便是我的眼球,都仿佛都被割裂成零零散散的碎屑。
N高中的不大远处也立着一座山,但我并不知道它的名字。它必然是有自己的名字,只是我不知道罢了。我每日早晨走去教学楼的办公室,中午回到宿舍,中间大概有五六分钟的路程。这条我每日必经之路的一侧种了一排高而且粗的杨柳。隔着柳枝,我在这条路上只能望见远处山头的一点。九月初来到这儿,那山头尚且一片青绿,偶尔夹杂了星星点点的红,路边的柳叶也是青翠的;等到十月前后,山头便几乎由红黄二色霸占了,而不久之后更是连红色也不再见得,小小的一个山头被染得金黄。但我也早已洞悉这金黄之下暗藏的衰朽,在十月的中旬以后,果然只剩下分明的枯树枝干了,便是这近在眼前这一排杨柳,满地的枯黄早已替代了枝头的青翠,唯剩得落木萧萧、杨柳依依。
枯荣交替的间隙,我未能盼来一场大雪掩埋这些朽木的痕迹。尽管生命涅槃,落叶归根,然而暗藏在尘土之下的活力终要与我告别。时不我待,挥手亦成必然。归来,复再离去,一场不期而至的雨便淋湿了我的沉默。
离愁兴起,往往于不经意之间,长远的距离亦可让一株草木化身感伤。只是那飘零的日子一久,对比固然良多,离去归来的情愫也终于渐渐淡薄了。直到当我睁开双目,无论路边的杨柳或是远方的山头,对于离群索居的我而言,实在已谈不上风月。只有一片飞扬的木叶落于肩头,我才发现这一身漆黑竟与此间的白杨格格不入,而这片木叶的轻,亦教我一时间难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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