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选择

傍晚时分，我踏着夕阳，来到坐落在老城区的洪福客栈508房间！邀约我的是Lisa，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

因为太久没见，我特地化了个妆，换上了平时都穿不了的一条绣花旗袍，还有磨得我脚生疼的高跟鞋！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让她看出我和记忆里的模样已经相差甚远！

这个客栈以前我们也来过！多年前一个盛夏，一行三人，我和她，还有另外一个男生。那时，女生都清纯可人，男生都体力充沛。一晃十余载不见，她还好吗？

“叮咚……”门铃刚刚响起，Lisa就出现在我面前！这女人，竟然还是那么美，齐肩的卷发透出干练和精致，小麦色的皮肤配上立体的五官，玲珑有致的高挑身材，妥妥的御姐范儿。她一把抱住我，像久别重逢的情人那样吻了吻我脸颊……

“萧雅，你好吗？”她看着我眼睛问道，仿佛是不容我作假般的审视！

“我，我好呀！我挺好，挺好！”我的眼睛看向别处，有点像小学生怕被老师发现上课搞小动作似的心虚！

“我离婚了！”Lisa给我倒了杯咖啡，并把我按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真他妈解气，老娘终于把那男人扫出去了！”

“这……怎么回事，你们看起来挺好呀！”有点不可思议，人人觉得他们珠联璧合，却……离婚了！

“他喜欢上公司的小妖精了！大概是觉得太平日子没意思，想来点刺激吧？”Lisa点了根万喜，吐了一口烟圈，一个两个烟圈妖娆地从她的脸庞滑过，足足飘了有两分钟，才逐渐散去！

雷同的狗血剧本，总是重复在不同的人身上。我不知道该不该劝慰Lisa，毕竟，如果发生这种事件，似乎离婚比较爽快些；但作为一个俗人，一般应该劝忍让，为了谁都好，绝对不能离！但我心里明明是有点羡慕Lisa，她的杀伐决断，我都学不来！

我们俩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醇厚的咖啡香气夹杂着Lisa的烟草味，还有我们俩身上各自的香水味，像生活中交织在一起的爱恨情仇，理不清！

此时，微风顺着玻璃窗的间隙探进头，把洁白的纱幔扬起，留声机里传出一阵忧郁的歌声，我们有了瞬间的沉默！

“Lisa，孩子呢？”

Lisa和前夫有个快十岁的儿子，脑瘫，家里虽然请了保姆，但两夫妻仍是不敢有丝毫放松。因为孩子体质太差，所以常年奔走于各个医院！我有时候在想，他们关系的稳固，怕是有这方面的原因吧，毕竟都舍不得这个孩子，亲生的呀！

“小鑫我来照顾，我没有再婚的可能！我就陪我儿子终老！”Lisa隔着烟雾望着我！

“这样会很辛苦的，以后给你搭把手的人都没有了！”我还是想劝她，在儿子的问题上多加思考！面临未来的抉择，不该只有感性而没有理性！但事实证明，是我自己狭隘了！

“小鑫的病，好不了！这谁都看得出。他爸是肯定会再婚的，不是这个小妖精也会是那个小妖精！但不管是谁，她们都会把小鑫当成一个累赘，一个BUG，只希望早点摆脱。我和他经济上都独立，不同是他还有心恋战感情，我已心死！不是儿子，我离出家都不远了！”Lisa语气和缓的说出一席话，看得出是思虑良久的了！

我走过去，轻轻抱住她的肩！有时候，看似坚不可摧的一个人，也是需要一个拥抱的，比如Lisa！我明白，她即便是已婚状态，身边的追求者仍然络绎不绝，但行至今日，她却对爱情对婚姻都失去了向往，到底是积攒了多久的失望呢？

仅仅是因为前夫的背叛吗？我想不是的！生活在一个高成本的社会，哪一样不需要挖空心思去经营，假如你想闭门造车，就可能被孤立，被淘汰，特别是Lisa这样的职业女性！

“这十年，我们几乎没有交流。我们的思想不同，观点不同，理想也不同！甚至是南辕北辙！你懂吗，萧雅？不可调和的不同，并且，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都放弃申诉，放弃沟通了！他的外遇，不过是副催化剂！离婚是必然，来得快了一点而已！”

Lisa说完，把手机相册打开，给我看小鑫的照片，这孩子的眼睛尤其漂亮，像极了清澈见底的湖水，没有一丝杂质，似乎可以救赎世间的所有罪恶！我忍不住有点想哭的冲动，可能是觉得孩子以后享受父爱的机会就少了，心生恻隐！

我过来客栈时，有件事就很好奇，于是开口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我？”说完，为了不显得突兀，我还假装呵呵地笑了几声！（却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显得更刻意！）

“哈哈，你真好玩！”Lisa没正面回答我。

但我心里是清楚的，我们是朋友已经多年前的事了！因为一个男孩，两个女孩割袍断义，早就不来往了！虽是幼稚，但也确实发生过。

“你，不是说老死不相往来吗？”我这次是真笑了！

“那时候的我们，眼里除了那点情情爱爱还有什么？”Lisa又点了一根烟！眼睛里流露出嘲弄。

“不知道那个让我们‘老死不相往来’的男孩怎么样了？”我托起腮，望着窗外，思绪回到那个夏天！我们三个人，并排躺在街心公园的草地上，双手压在头下，眯着眼睛，望着天上的云彩，幻想毕业后的去向。我偶然间发现，原来男孩一直望着天空，而我们两个女孩却不约而同地望向他！

“谁知道呢？娶个老婆生个娃，供套房养辆车！大部分人的一生就是这样过！或许，他也正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面临抉择呢！”Lisa漫不经心地说着！

“生活真是一个怪圈啊！兜兜转转，毫无新意，一个人在做的事，全人类都在复刻！”不知怎的，我开始陷入自己的世界！

“小仙女又要犯迷糊了，是吗？萧雅，你都多大了？还想些天马行空的浪漫主义吗？”Lisa的话像针一样刺进我的心！我慌忙收起自己快要决堤的思潮！

“没有啊，别还把我当成从前那个幼稚的傻大妞！”我装出不悦的神情，瞅着Lisa！

“你还有期待，真好！继续保持啊，姐妹儿！”Lisa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伸了个懒腰。

我不禁暗自夸赞：“真是好身段啊，没有半点赘肉，而且小腹上的马甲线，是我这种每天坐在格子间的女人不想奢望的！”

“Lisa，是不是中年人再也不配谈爱了呢？会被笑话吧？”我终究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萧雅，没有人能剥夺别人爱的权利，只是，跟你演对手戏的人让你有‘爱’的冲动吗？还是，你的思想也抛锚了？”换Lisa宽慰我了，她安静地坐在对面，给我深深的安全感。而我缩在沙发里，皱着眉头！

“我的思想，从来都停留在少女时刻，许是长不大，许是经历的伤痛不够多，我还在抗拒世俗的裹挟！”我接过Lisa点燃的香烟，第一口，辛辣的气体呛得我咳嗽不已，又继续第二口，眼泪流了下来，我只得把它摁灭在水晶做的烟灰缸里，‘嗞’的一声，没了动静！

我没说昨晚丈夫跟我摊开家庭的财务状况——负债累累，也没说这些年自己贩卖文字却清贫异常！更没说某一天，我遇见的某一人，就从此沉沦却从不打扰！

“所谓成年人，就是收起幻想，抹掉眼泪，去为五斗米折腰！何必在乎那些缥缈的感觉！虽是残忍，却是必然！你说呢，萧雅？”Lisa的态度有点像老师！

今天很难说是谁找谁安慰！Lisa毅然决然，而我从来都是惶恐不安！

转眼间，夜幕已深，对面高楼上的霓虹灯照了过来，Lisa慵懒地搅动着早已冰冷的咖啡，我坐在另一头想着心事，谁也不再讲话。

这样一个夜里，我和Lisa仿若又回到十几年前，互相依靠，互相指引！

我在想，家中缺少我会不会大乱。

Lisa在想，小鑫下一次去医院她一个人跑上跑下是否能搞得定！

不必再去怀疑的是，我们的生活都将回不到过去。回不去的过去把我们挡在门外，纵然心有不甘，却不敢向命运宣战。逆来顺受习惯了的我，耳边又响起训斥的声音：“你就是一个废人，没有价值的废人！只配在暗夜独自哭泣，只配苟活于世！”

凌晨十二点，我起身准备离开！Lisa坚持要送我！ 我坐在她的顶配跑车里，最后一次跟她说：“Lisa，我有我的梦想，错了吗？”

“你没错，但追梦的路很坎坷，说你错了的人说不定是怕你吃苦！”

“我从不敢向人袒露心扉，我不怕被嘲笑，我只是享受孤独！”

“把心留给自己，是最酷，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小区门口，我们再次拥抱！互相祝愿之后，我看见Lisa的车消失在道路的正前方，我的眼睛再次被模糊！

我走进一家24小时便利店：“老板，买几个橘子！”

哦，家里的酱油也没有了！

“老板，再帮我拿瓶酱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