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山草翻着秋浪

那年，山草翻着秋浪

文/寒烟

那年，初秋，山草泛着淡淡的黄。

那个周末的下午，你像往常一样，由那座城市奔波而来。一直心疼你的身体，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每周都要辛苦奔波？心疼你的缘由，不只是长途驾车的奔波劳顿，还担心你的路途安危。

一如往常，周六的早晨，与你结伴登山晨炼。山上的清晨，空气清新甘冽，吸入肺腑，丝丝甜甜。在接近半山处，有一片被雨水冲刷的光洁的大片石光梁，顺滑而舒展的斜躺在半山坡，每次和你晨炼， 我总喜欢加速向前，较你早些赶到那片石光梁，为的就是坐下来，边休息边欣赏着对面迷人的山色，俯视着山下晨练如流的人们，还有你。只见晨炼的人们个个探着身子弓着腰，在崎岖的山路上蹒跚而行。也总会为自己能在艰难的攀登途中有暂且的停顿歇息而欣喜着。

平日里，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或是和同事，或是自己一个人，时常早晨早早起床，上山晨练后再去上班。每到周末，便会有你相伴。去山上晨练的途径数不胜数，而我们却是固定的路线，沿普照寺往东，渐次登高，向着我们每次晨练的目的地——那座山峦接近顶端的一小片平地攀登。那是大多数晨练者停下脚步的地方，只有少数体壮的年轻人会继续向着高处攀登。停留在那片平地的人们或休息，或活动腰身，或者打打太极，再或者放开嗓子向着远山高喊，时常这山喊，那山应。喊声伴着婉转的鸟鸣声回荡在山峦之间，心便随着清晨的山岚霞光飞扬。

山上的景色很美，若是在春天里，远山含黛近岭吐翠，春风染碧万树绿。蝶飞百鸟鸣，花开暗香浮。我不知道哪种鸟发出的是哪种声音，唯一能够辨别的就是布谷鸟的叫声。布谷鸟，又叫子规，也叫杜鹃鸟。喜欢布谷鸟的叫声，不仅仅是因为布谷鸟有着各种各样的美丽的、或者凄楚的传说。更是因为布谷鸟的叫声，总是会让人们联想到万花初绽的春山。布谷声声，大地复萌。抬眼往对面山梁上望去，霞光初照，雾岚轻绕，山的景色美的令人窒息。

那天，终于，你体力不支，蹲下来休息。同是登山晨练的一个陌路人，见你状况，立即停下来询问：“怎么了？没事吧？需要帮助吗？” 简短的三句问话，暖流涌遍全身。时至今日，对于那个人的年龄相貌已经没有了印象，只是，那三个带着问号的句子却时常在脑海里浮现，并一直被温暖着。

说到陌路，不由又记起一件趣事。记得一次，像往常一样，抢先走到那片石光梁，光洁的石面如玉般温润清凉，独自坐在那里等你。一个外地游客模样的中年男人，背着旅游行囊，也便在那片石光梁上坐下来，一边整理着行囊，一边搭讪：“你好！你们常来登山锻练吧？”接下来的这句才是搭讪的目的：“要想从这里去山顶，登山路线怎么走？”我笑着反问道：“你是想逃票吧？我真的不知道呢！”接着说：“在山里迷路很危险的，你还是去走正道比较安全。”中年男人不屑的说：“我就不信，条条大路通罗马。我就不信不买进山票就去不到山顶。”说着起身向着山顶方向走去。看着他矫健的步伐和自信的背影，不免替他捏着一把汗。其实，我没有那么高的境界，那一刻，并没有想着为家乡的经济建设添砖加瓦，也没有想起为家乡人民美好生活增源截流。我是真的不知道此去的山路该怎么走，是真的很担心那个人的安危。不知那个旅人最终是否顺利去到他所谓的罗马——泰山极顶。但愿他能顺利安全。

满山遍野的秋草，没过腰，山风吹来，就如翻滚的麦浪。你于滚滚草浪中，向着山上、我的方向蹒跚走来。那天，你说，你居然找不到路，居然没有找到我们时常走的那条小路。那是我们每次晨练时走过的、沿那座山梁的北侧往上的路，也是很多晨练者走的那一条路。鬼使神差，你竟然沿着山坡横向南去。我端坐于一块山石之上，目光沿着来时的路寻你，却不见踪影，正当焦急，无意的侧目，就见正下方的山坡上，远远的，有个身影。满坡齐腰的秋草——黄草、白草，如麦浪般翻滚，摇曳风中，摇曳着那个身影。因为太远，所以看不清容貌。也只有我才认得出那就是你。你仿佛从悠远的山路尽头走来。远远的俯视着你，就如电影中的远镜头，渐渐的由远而近。不知为什么，那一刻，那片山，那片繁茂的草丛里，居然只有你一个人，孤单的身影，艰难的前行着，连天的秋草淹没你的腰身，满山的微花蔓草，山风中，摇曳着顽强，摇曳着那个秋天的苍茫。

渐渐的，你的身影在我眼里清晰。只见你脸上带着微笑，气喘吁吁。一直很佩服你，经历了那么多，你依然能够笑对人生。从你的微笑中，我看到了什么是顽强、什么是坚毅。或许，只有我才能看到那坚强的背后，所渗透出的一种对命运无法言说的无奈和无助。多少年来，那幅画面时常在脑海里浮现，一直就想记录下那幅画面，无奈我词穷言浅，不知道当时的那幅画卷的意境该怎样描述，才能诠释那一刻在我心里的感受。只可惜当时不能录下那一幕，哪怕拍下一张照片也好，可是，我却什么也没做到，这也便成了我永远的遗憾。从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草浪中，孤独的你，让我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悲怆和凄然。我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对生命无能为力的无奈。在我眼中，那片苍野，那个秋天，只属于你。那满坡的山草，仿佛只为你而萋而荣，那一季的山风仿佛只为你而舞。

山草葳蕤，山路蜿蜒。自那时，我便更加喜欢起那片山，喜欢那片山上的白草和黄草。因为那里有我们美好的回忆。初秋的白草，已见秋的影子，退去幼时的碧绿，呈现出素净的白，细细柔柔，山风袭来，飘飘荡荡，轻舞飞扬，摇曳着秋的苍茫。远远望去， 会有一种凄然的美丽。黄草的身形较白草矫健挺拔，颜色黄中泛着红，草穗有点像稻谷，只是没有诚实的种子，所以，它不会弯下腰身，非常美丽。我眼中的黄草和白草，它们就像情人草，一刚一柔，刚柔相依。它带给我的是一种对苍茫人生的无尽遐思和想象。每每那片山草在我脑海里飘荡，也便使我更加怀念起我们相伴登山晨练的那些日子。

岁月飞逝，却混沌不清。日复一日如梦，梦复一梦难醒。这些年来，时常感觉就像生活在一个噩梦中，一个没办法醒来的噩梦。那一山坡的草浪中，你蹒跚的身影，与此刻病榻上的你，我不知道哪个更真实？到底哪个是梦幻？哪个是现实？

那个秋天后，我们再也没有去过那里 。习惯的晨练，早已不再。那山风吹起的草浪，那滚滚草浪中的你，也已定格在那个秋天。那些久违了的花香鸟语，那满目的山岚峰秀，早已淡漠在流水一般的时光里，搁浅在心底。唯有那一山坡如麦浪一样翻滚的山草，还有草浪中的你，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汹涌在我的梦里。

写于2014年1月

拍摄于2009年秋